《无尽深蓝》钱婆婆

2、第二章

　　“你不下场吗？”
　　即使没有在笑，也仿佛带着三分笑意的柔和音色，应该没有人会讨厌吧？黎真仰头望向突然出现的林籁。不明白为何只遇过两次，却清楚地记得他的声音。
　　也许从不善掩饰的双眼泄露了什么，对方回以一个明朗善意的笑容。太阳的金色从他身后投射过来，黎真微微眯起眼睛，重新将目光投向前方的比赛。
　　“目前只能做基础训练。”
　　“今天是选拔赛第一场？”
　　“是。”
　　仍然干脆利落的说话方式，和日光下被勾勒出同样利落的剪影。林籁望着黎真，那不轻易从语言里说出来的热忱，却从紧张的侧脸传达得如此鲜明强烈。即使未能上场，这人也是这场比赛中最投入的一个，所以才在四周的观众中，一眼便注意到了他。
　　“其实，我不是来看比赛，是来看你的。”
　　微微含笑的声音再次引来黎真的视线，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等待着交代缘由，但是声音的主人只是轻轻抿起嘴角。
　　“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起你了。”
　　从未设想过的回答。黎真心里骤然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短暂的来不及捕捉。只是从看台四周的乔木听到了风的声音，以及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的花草的味道。
　　林籁在黎真身旁坐下，看着比赛，断断续续地说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最后的话语，是一直哽在喉咙的荆棘，却以最平淡的方式叙述。
　　“真正想要的东西，会是什么。”
　　而面前的比赛澎湃高涨。
　　邱高的后卫断下球，中场迅速组织起漂亮的进攻。承载着希望的球被传递到前锋脚下的那瞬间，听到了身边人坚定的回答。
　　“现在的我，喜欢踢球，想要在这个草坪，想要跟这支队伍。”
　　四周充斥着热烈的高喊，唯有他的低诉在耳中回响。那张被比赛牵动着的年少的侧脸，有着自己试图探寻的答案。所以，来到他的身边。
　　双手撑向身后承受着上身的重量，微微抬起头，十月的天空如玻璃一般透明。所有的高昂与彷徨，仿佛都能融入这样的高空里。
　　人群忽然爆发出欢呼声。庆祝进球的动作五花八门，几个家伙兴奋地冲黎真卖弄起蹩脚的舞蹈。
　　“笨蛋。”黎真微微勾起嘴角。随着比赛结束的哨声，起身快步跑向被他称作笨蛋的人群中。
　　蓝色球服背后印着巨大的号码，在日光下反射出白色的光芒，他就站在光芒的中央。
　　让人心生向往。

　　十月深秋的午后，下了场畅快的雨。
　　难得清闲，黎真却习惯性地待在足球部的休息室。望着手边的赛程表，黎真渐渐握紧了拳头。
　　每年在中心体育馆举行的市联赛，只有从各区域选拔赛胜出的队伍才能参加。目前选拔赛已连胜两场，如果能一直胜下去，最后会对战本赛区的王者——东高。唯有阻止他们连霸，方能踏入那间荣光的殿堂。
　　然而这两场比赛，没有自己的痕迹。
　　想做的不是坐在场边助威，而是在场上与大家一起踢球。
　　脚伤正在愈合，但是在进行急停或射门时，仍有痛感。这种无法倾尽全力的不上不下的状态，是自己讨厌的。
　　外面浅灰色的天边，屋内关上的窗帘，平时总是吵吵闹闹的地方，现在安静的、能清晰地听见雨声。还听到了被不甘压抑着的内心。
　　窗户那里突然传来几下敲击声，黎真松开拳头，拉开窗帘时看到了队里的后卫齐川。打开窗户，外界清凉的空气一下子穿透进身体。
　　齐川倚在窗边笑道：“你果然在这。”说完将扛在肩上卷成长条状的海报递给黎真。
　　黎真接过去，随手将卷起来的纸张展开。深蓝色的晕染水彩毫无预兆地一下展现在眼前，牢牢地锁住目光。
　　通透纯粹的宛如高空的颜色。
　　底下用白色标语写着“12月，再次展翼飞翔”。
　　心脏忽然快速跳动着，高声鸣响。
　　“这是属于我们球队的选拔赛应援海报。”齐川说道。
　　黎真望向自己的队友，看着他身上穿着的蓝色球服。时间真的过得很快，那时队里只有自己和齐川，后来临风和姚星来了，然后是更多的人。
　　现在，大家都披上了同样的颜色。
　　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窗边洒下了温暖的日光，给深蓝色的水彩添上了闪耀的金光。将这些全部映入眼底的双眸变得比以往更加的坚毅，明亮不息。
　　“我们，会去市联赛。”
　　一定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直面那些软弱，将其转化为坚不可摧的力量。
　　“是的，队长。”齐川的回答三年来从未变过，笑容里的信任一如既往。“我还要去其他地方贴海报，这张就拜托你了。那几个小子明天看到一定会高兴。”
　　“这海报？”
　　“好像是教练的朋友帮忙弄的。”
　　会是他吗？黎真莫名的想到了一个人——林籁。
　　开车时会顾及伤势而尽量平稳车速，搀扶时会迁就身高而悄悄曲膝，铃声响时会感到抱歉而跑出店外……大概是身边从来没有这种体贴细腻的人吧，所以才清晰地记住了他的声音吗？
　　那天比赛时他说过的话，微含笑意的嗓音，似乎就在耳边。
　　——“你们学校和附近的街道上，有一种味道很好闻的树，现在我才知道它的名字。”
　　从敞开的窗户吹进的风，带来了芳香，是十月的木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