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58、故人遗曲（1）

　　“方才大人说，那位才人，是过敏？“萧写意上前确认。
　　“是的，”王院判接道，“当时还是我去复核的那位才人的诊籍。哎，好端端的女子，全身都起红疹，又哭又闹，还吐。走的也不平静。”
　　萧青崖听后试探道，“大人，是亲自去看的？”
　　“是，因为事关皇家血脉，我亲自去核对的。”
　　再问下去未免有质疑之嫌，萧青崖就此打住，转而打听起其他的事，“谢昭仪的病症，是我们找到最接近塔拉明明的殿下的，虽说阮前辈已经不在了，但不知他是否还有家人在吟月？也许可以去阮前辈家里找到些书籍资料也说不定。”
　　王院判遗憾地摇摇头，“老阮家里穷，一个人来吟月打拼，一心投在医术上，也没什么家人朋友，连住的宅子死后也充公了。要找他身后的物件，恐怕不易。”
　　李太医愣了愣，想起点什么但没开口。
　　这下便入了死胡同，双方都十分失望，萧青崖安慰太医院二人说还有时间，俩人千恩万谢地走了。萧家众人互相看看，正想说要不再偷一轮诊籍回去看，谁知门外偷偷摸进来一人。
　　“李叔？”
　　原来是李太医折返回来，他对萧青崖做了个低声地手势，进来将门关紧。
　　“贤侄，方才你问阮药罐的家人，我没开口，有些事…阮药罐曾嘱咐我帮他保密，我便没在王院判面前提。”
　　萧青崖与萧写意交换了个眼神，立即示意众人安静，上前道，“何事？为何不能在王院判面前提？”
　　太医院内有内鬼的事，萧青崖几人心知肚明，当下只道李太医怀疑王院判有鬼。
　　李太医却扭捏道，“哎，王院判毕竟是我们头儿，这些事说出来不好听。“他顿了顿，避开屋里来帮忙的萧蔚然还有笋子四个小的，朝萧青崖二人道，“其实阮药罐生前，跟一花楼的女子…来往密切。但我们毕竟是给宫里人诊病的，这事若让人知道，总会传些不干净的话，阮药罐便让我保密。”
　　萧青崖一愣，“呃，那为何阮前辈会告诉李叔你？”
　　“他没告诉我，”李太医老脸一红，眼珠乱转，“是我撞见的。”
　　萧青崖二人了悟，不禁打量起李太医的身板，暗道这块老姜还挺会养身之道。
　　李太医清清嗓子，“那都是十几年的事啦，现在老夫我可…咳，总之，我二人算是心照不宣，互相保密吧。原本我以为他跟我一样，也只是去图个乐子，哪知后来，我听姑娘们说…”
　　“姑娘，们？”
　　“哎，去多了认识的自然就多啦，你们试试就…咳，总之，姑娘们说，阮药罐跟某个姑娘动了真情，正打算为她赎身，悄悄娶回家过日子。”
　　萧青崖立即道，“那姑娘现在何处？”
　　“你们该叫婶婶啦。风尘女子，身子骨哪有福份过几年好日子，没等赎出来就去了。”
　　“…”萧青崖二人都无语地盯着李太医。
　　李太医急道，“我可没说废话！那女子生前其实给阮药罐留下个女儿，不过藏的严密，阮药罐在那女子死后才知道，悔得不行，当天找我喝了一夜的酒，后来打听到他女儿的去处，便常常偷偷去看，还偶尔送点钱财礼物啥的。他走后，我也时常去探望。”
　　萧青崖二人终于看到了希望，“他女儿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他姓阮，他情人不敢给女儿也取阮姓，便去了一半，让她姓元，单名一个香字，从小养在迎春楼的戏班里，现在都成角儿啦！”
　　此刻迎春楼中，元香还不知自己即将扮演何等重要的角色，她正忙着看眼前的好戏。
　　“莺哥，昨日我又在宫中找到了个新谱子，说是在庆贺宫中贵人的寿辰时才会奏的，你看看，这谱子如何？”
　　“公…宫姑娘，这宫中的东西拿出来不合适吧，戏班子得排练啦，我先去，你在宫中做事也不容易，不如也早些回去。”
　　“宫中的事情不多，公主自己会照顾自己，不用我随时伺候。你要去排练啦，今日排哪出戏？”
　　“…断桥。”
　　春莺无奈答道。那日在后院中见着的小姑娘，说自己姓“宫”，日日都女扮男装，来找春莺聊戏曲，论乐理，还要春莺手把手教鼓，排练时也嚷着要观摩，闹的全戏班都说春莺收了个小徒弟。
　　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小徒弟”。知道的，如元香，笋子几人，都觉得应该是“小媳妇儿”。不过几人都明白，这小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公主身边的侍女，哪有侍女能日日跑出来玩的，明明就是公主本人，但都装作不知。
　　“呀！便是白娘子跟许仙重逢，许仙求饶的那出？”小小的人儿说起戏曲便双眼发光，开口就是一段唱词，
　　“我待你仁至义尽真情爱，
　　你不该以怨报德将我害。
　　你若知夫妻情分深似海，
　　又怎会轻信谗言上金山。”
　　她操着一口童音，竟将那其中的情绪表达到了七八分，春莺跟元香都眼前一亮。
　　元香不禁应和道，
　　“劝娘子休发雷霆且忍耐，
　　这都是许仙之错许仙罪。
　　想当初不听你娘子良言劝，
　　悔不该我一念之错上金山。”
　　春莺听着二人的唱和，也融入到了情境中，随手抄起身边的二胡，为二人配乐。
　　三人一场演罢，都有些意犹未尽。
　　元香看秦解忧，心中升起志同道合的亲近之感，“戏曲本是下九流的东西，想不到宫..姑娘还真有如此深的喜爱。”
　　“什么三教，什么九流，不过是世人为了标榜自己整出来的无聊东西。那些自诩上九流的人，有谁能写出这等故事，演出其中的悲欢？”秦解忧晃着脑袋缓缓道。
　　春莺跟元香听了她这番话，心头大震，甚至隐隐泛起泪光。
　　像他们这种人，从小在最底层生活，看惯了不公，受尽了欺辱。原本只当是堂堂公主殿下心血来潮，屈尊来戏班找找新鲜，没想到她竟真喜欢戏，还把他们当同等人看。
　　春莺看着秦解忧娇憨的笑，心中某根弦微微一动。
　　只听秦解忧接道，“就比如这场断桥，将许仙这等不知感恩，讨人厌的男人描绘得栩栩如生，不就是那些升官发财后就忘了糟糠之妻的男人的写照？没有戏班，谁又去揭露他们丑恶的嘴脸！？”
　　秦解忧说的义愤填膺，却听元香偷偷笑出了声，瞪着眼有些委屈，“香姐姐笑什么？”
　　元香撇着春莺，“你问他。”
　　春莺脸上微红，把弄着手上的二胡不肯答。
　　元香清咳一声，“莺哥之前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可让班主好一顿教训！”
　　“教训什么？”
　　“《断桥》是白蛇传里的名戏，观者大都感动于二人跨越生死的爱情，却没人批判那许仙抛妻弃子的行径。之前莺哥跟我们偶然提到，被班主不小心听见，还说他不好好练鼓，净想些没用的！”
　　秦解忧看着春莺微红的侧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莺哥哥还喜欢那些戏，今后我常来，可以慢慢讨论。”

　　三人又聊了好一阵，等秦解忧口渴去前面喝水，元香趁机上前调侃，“哎哟，想不到莺哥不是名角，胜似名角，连…”她做个“公主”的口型，“都日日来捧场呢！”
　　春莺面纱下的双唇抿了抿，眼角微垂，“公主殿下单纯不知轻重，你也不知吗。若让有心人知道，堂堂公主跟我这样的人扯上干系，传些疯言疯语，我这贱命倒没什么，公主殿下清誉受损才是大事。”
　　元香一听也明白玩笑开大了，吐吐舌头，“知道啦。”
　　春莺叹口气，转身回屋换衣裳，元香瞧着他背影呢喃道，“你这样的人又如何，不比两个王子更懂公主的心？既然许仙都能与白娘子相恋，公主也能…”
　　“香妹子，你嘟囔啥呢？”
　　她还没念完，被身后来人打断，“外边儿来了你朝思暮想的那位，说要找你，还不赶紧的？”
　　元香一愣，赶紧理了理头发妆容，去前门接待，一看才知，朝思暮想的那位并非一个人前来。
　　萧青崖与萧写意一听说是阮岐的亲女竟然是元香，都叹太巧，也正好，马不停蹄让笋子三人带着他们赶来迎春楼。
　　“元香姑娘，请问你是否认识一位，叫‘阮岐’的太医？”萧青崖开门见山道。
　　元香正抓紧机会观赏萧写意那张玉脸，冷不丁听到这句，先是一惊，然后神色慌乱，不知往何处看，手指也搅着衣角，“怎…怎么了？”
　　萧青崖温和笑道，“姑娘莫慌。在下本无意打听姑娘家事。最近弋凤国塔拉明明殿下生病的事姑娘有听说吧？”
　　元香点点头。
　　“在下受太医院前辈之托，正在想办法医治明明殿下，昨日查到阮岐阮太医之前在太医院似乎接触过类似的病症，遗憾的是阮太医已不在人世。在下从阮太医昔日同僚，李太医处得知元香姑娘…似乎与阮太医相识，便想向姑娘询问些阮太医的事。”
　　“李叔？” 元香听到熟悉的人，安心了些，语气中透出伤感，“他…他与我，也陌生的很，有什么好问的？”
　　“在下知道姑娘与…令尊，”萧青崖小心地措辞，还是刺的元香一抖，“有些嫌隙。不过此事事关塔拉明明殿下的安危，还望姑娘能告知实情。”
　　“什么实情？”元香疑惑道，“娘亲去后我一直在戏班独自长大，多亏戏班的姐妹们照顾，总算没挨饿，知道有这个，爹，也是七八年前的事，谁知没等我认下，他就…”
　　元香自嘲地笑笑，“恐怕在老天爷那里，我跟他这辈子的父女缘分也就那几年吧。”说完便声音哽咽，侧身开始抹泪。
　　萧青崖不忍，想等她平静下来，萧写意却上前递上一块锦帕，让元香受宠若惊，红着脸接了，小声道了声谢。
　　泪还没擦干，萧写意不经意道，“令尊好不容易找到姑娘，即使只有几年的缘分，想必也十分关切吧？”
　　“还…还行吧，他身为太医，我一个唱戏的，也不敢明着认下我，只有空偷偷来看我，跟我说会儿话，带点零用钱。”
　　萧青崖第一次见萧写意主动安慰姑娘家，还做的那么娴熟，轻易就引导对方说了下去，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弟弟还会这手。
　　他抓住机会接道，“那令尊可有跟你聊什么太医院的事？他去后，有没有给你留些…医书之类的？”
　　元香愣愣道，“他只说他医术普通，在太医院没做出什么名堂，也没讲别的。医书什么的就更没有了，只托他同僚给我留了些钱。他那点钱，还不如我登台唱一曲得的打赏多。”她说到这里破涕为笑。
　　“阿对了，倒给我留了些有用的东西，不过对你们治病恐怕没用，”元香朝屋内抬了抬下巴，“他来看我时，偶尔会带来些不知从哪里找的戏曲本子，都是些精巧的谱曲和唱段，现在我们私下练功还能唱着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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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看新白娘子传奇，最讨厌许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