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48、争奇斗艳（2）

　　不等锣鼓响起，看客们都已知道这是场什么戏。台上正由下人们装点，红烛凤台，芙蓉暖帐，就差新郎新娘了。堂内百姓都小声地议论起来，边议论还边往二楼的厢房挤眉弄眼，说这是公主恨嫁了。
　　萧蔚然第一次跟家里两个大的来听戏，刚才还装作嫌麻烦，这下看人阵势一摆出来，立刻将脖子伸老长，“这是要洞房的戏？那死丫头真不害臊。哎，新娘子怎么还不出来？”
　　萧青崖看那台上的布置，双眉皱出些许疑惑，“这成亲的戏倒是应景，可这配乐倒难为两位外邦的殿下了。”
　　“为何？”萧写意有些不解。
　　萧青崖用折扇点点手心，“照理说是越喜庆越好，但相似的风格下，哪个更喜庆，从未听过归月戏曲的两位殿下恐怕不好区分，若是光看哪个更热闹，未免又太简单了。”
　　萧写意看他歪头分析的样子，嘴角也柔和下来，“的确，想必公主殿下定有后招。”
　　话音刚落，两位新人与侍女们已经出场。新娘坐在榻上，新郎小心翼翼的进门，侍女分侍两侧。一下子，鼓点响锣齐鸣，随着高亢喜庆的唢呐声，新娘已经等待不急，自己掀开了盖头，那凤眼红唇，着实娇艳欲滴，立即引得台下一阵叫好。萧家几人立刻认了出来，这新娘正是元香。
　　“原来是元香妹子，二公子该很熟悉啦。”萧琴在身后暗笑。
　　萧青崖并没有亲眼见过元香，转头看萧写意，“哦？”
　　萧写意不动如山，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台上唢呐声停，跟随琵琶缱绻缠绵之音，新娘唱道，
　　“倚殿空空奇树霜。”
　　新郎：“明珠万颗映花黄。”
　　新娘：“如此洞房花烛夜。”
　　新郎：“不需侍女伴身旁。”
　　唱罢新郎再等不及似的，向旁边的侍女一挥衣袖，“下去。”
　　“是！”
　　台下又是起哄，笑这新郎竟如此猴急。
　　新郎上前走去，像是在接近贵重的珍宝，想碰又不敢碰。琵琶声停，只留点点鼓声，一下一下，近乎完美地配合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让看客们心中也有了那种在心爱之人面前胆怯的心情。
　　那鼓点也传到了角落里，传到了萧写意的耳边。此刻他与心系之人在台下，一同看着台上的一对新人，让他心中突然升出似乎也可如此的想法。这个想法实在要不得，萧写意只能死死盯住戏台，不敢向身旁人泄露一分眼中的情绪。
　　正当新郎快接近新娘时，突然身子一歪，原来是踩住了长长的衣摆。他向前一个趔趄，人群刚要倒吸一口，却听那鼓声也立刻疾疾跟了上来，模仿出人被绊倒后慌张维持平衡的节奏，跟随那新郎左摇右晃的步伐，来到新娘身边，直到新郎用手撑住窗框，才同时停住。
　　“好！”萧青崖不禁也与人群一起鼓起掌来，“啧啧，这段细节的确精彩。”
　　这鼓点配合的绝妙，看起来像是事先设计好的。但这是秦解忧自己设计的戏，哪些是设计好的哪些是临场发挥的自然看得出来。就在鼓声结束的那一刻，二楼厢房内，纱帘内侧的秦解忧噌地一声站起，走到纱帘处，伸手就要掀开。
　　“皇妹？”
　　这次虽说是秦解忧公开选驸马，但并没有明说秦解忧和两位皇子会到场，秦颂不得不将声音压到最低来提醒秦解忧。
　　秦解忧一只手空举，眼中净是惊艳之色。那薄如蝉翼的纱帘外，戏台深处，是一片模糊的人影。秦颂看她站了一会儿，转身又坐了回来，脸上竟是一片懊恼，只道这个妹妹是因为不能出去生气了，低声安慰道，
　　“你今天便服，待会儿中场时就能出去了。”
　　秦解忧双眼一亮，“皇兄说的正是！”
　　秦颂被她这劲儿弄得莫名其妙。
　　台上新娘拂过新郎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取过一只空杯，走到窗前，举杯唱道，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偷偷看，偷偷望，佢带泪带泪暗悲伤。我半带惊惶，怕驸马惜鸾凤配，不甘伴贱妾临泉壤。”
　　元香唱得极为动情，好像眼中真的映有月光，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来竟已双眸含泪。
　　这情景乍看的确这新娘喜极而泣，终于嫁给了心爱的郎君却怕自己配不上。但少数有仔细听唱词的人已隐隐发觉有些不对。
　　萧青崖逐渐坐直了身子，将半开的折扇扣在桌上。
　　此刻所有乐器齐奏，又是一派欢喜。
　　新娘：“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愿与夫婿共拜相交杯举案。”
　　新郎在她唱时已将自己的酒杯填满，与她交换，又添满另一杯，“递过金杯慢咽轻尝，合欢与君醉梦乡。”
　　二人喝完又你侬我侬一阵，最后放下床帐，只留一对鸳鸯的人影，休场。
　　老太再次出现在台前，“进场时各位都拿了两块木牌，一面写有大名，另一面写有‘一’，或者‘二’。若有已经下好决定选方才那一首的请把写有‘一‘的交给旁边的下人。当然也不着急，一直到第二首结束都能选。不过对于两位殿下来说，”她眼角笑出好几层褶子，又朝二楼行礼，“若有殿下先选了一首，另一位便被看作选了另一首，还请二位把握时机，千万莫错过了。”
　　堂内有人觉得这成亲的调子就该如此，懒得再等，直接交出了木牌，更多人不着急选，热烈地讨论起来。
　　萧青崖与萧写意听完，心里已经有数，不过在这两场休息的间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只见他二人对视一眼，萧青崖朝旁边轻轻招手，“小蘑菇！”
　　仿佛已在旁边潜伏已久，就等着声召唤，一个身影窜了出来，“恩公！”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知道该怎么做了？“萧青崖眯起眼睛，朝二楼斜了斜。
　　小蘑菇点头如捣蒜，稚嫩的脸上挤出一丝从老姜那儿学来的谄笑，“知道！跟上回一样。“
　　二楼秦解忧那间厢房，秦解忧本人在上半场一结束就溜了出去，说要体验民情。她来了这戏楼不知道多少次，鬼知道还要去体验什么，可怜只剩下两位相对无言的皇子跟睡着的归月皇。秦颂跟秦扬眼神交战一番，又别过头去，都不想与对方浪费口舌，厢房内气氛十分压抑。
　　他们不知其余两间厢房内比他们还不如。
　　右侧霜离的厢房内，两个侍从正跟离清三人坐成一圈，神情发苦。在室内，几人都脱去了长袍，现出同样棉麻织成的素衣。离清一头长发几乎拖地，额上的红水晶在烛火的照耀下红得触目惊心，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归月这些咿咿呀呀的，都唱的是什么玩意儿！”他握拳捶桌，略显阴柔的脸上满是怒容。
　　旁边两个侍从一个高瘦，一个矮胖，高瘦的那个首先开口道，“就是，像殿下你从小学习归月的语言文化，熟读各类史书经典，驭兽更是一把好手，无论比啥，怎么不比那个沙堆里长大的更讨公主欢心，哪知…哪知…”
　　另外矮胖一些的侍从挠挠头，“老山，你家老娘不是从归月来的，你也听不懂？”
　　“老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娘从小就没念过书，哪里懂这些麻烦玩意儿。”
　　霜离信仰自然，皇室的侍从都随用自然之力取名。
　　“够了，”离清将落到胸前的长发甩开，“听台下的阵势，刚才那场倒算正常。我以前听说归月新人都穿红衣，配乐也要喜庆热闹，多半就是这个调子。”
　　老山与老火对视一眼，“那要不我们就选…”
　　“不。”离清嘴角勾起，“虽然听不懂，但我眼睛还没废。我看那新娘子，看起来是喜极而泣，但眼中明明有几分凄楚；还有那新郎，在喝交杯酒时…”他突然不说了，看向门口。正好有人声响起，
　　“几位贵人，小的们来给您们上茶和点心了。”
　　“进。”
　　三个八九岁的孩童提着茶具拿着糕点进来，谨慎地鞠了鞠躬，正要上前，老山伸手道，
　　“等等。”
　　小蘑菇几人接待多少贵客，立即配合地将手里的东西捧到那人面前。老山果然拿出银针，将茶水糕点都试了试，自己还试吃试喝了几口，才亲手将东西接过，“你们可以走了。”
　　他将东西放到桌上，回头看几人还在原地，立刻紧张了起来，
　　“怎么还不走？”
　　笋子主动上前，
　　“回几位贵人，我们三人虽然在戏楼里干活儿，但从前被人所救，一直以来边干活儿也边替恩公卖些他自家做的东西。我家恩公世代行医，如今没落了，开间铺子卖些茶叶，香料之类，都是好东西，不知贵人们要不要…”
　　难为他小小年纪，将兜售私货说得不卑不亢，字正腔圆，可老山还没听完，就咬牙切齿地将他们往门口推，
　　“小东西不知轻重，知道这什么地方吗，赶紧滚。”
　　“等等。”离清看着几个孩子，眼中流露出些兴趣，“好不容易出来，不如看看归月民间的小玩意儿。毕竟要知己知彼。”
　　他转向小蘑菇几人，满口标准的归月官话，语气比对自己人客气不少，“几位小兄弟干活儿不容易，卖的什么，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堂子里，萧青崖正瞅着二楼的厢房，笑得跟狐狸一般，
　　“阿意不愧是做生意的料，不然我都不想不到，还能趁这难得的机会，让我皓月居更上一层楼。”
　　萧写意道，“两国殿下都是第一次来，必然对归月市井里的小东西十分感兴趣，三位小兄弟又会来事儿，不愁卖不出几盒面膏。”
　　萧蔚然惊道，“原来青哥带咱们来看戏，竟是为了趁这机会大捞一笔？”
　　萧写意淡淡道，“有一笔，就有两笔，三笔。弋凤多风沙日晒，便为殿下奉上滋润清凉的面膏，霜离多雨雪，便为殿下奉上温润固热的面膏。”
　　萧青崖接道，“两碗水端平，哪边的生意都不能落！这次若成，不出三年，咱们皓月居怕是要闻名三国了。”
　　萧琴被自家主子的财迷样逗得直笑。萧写意看着萧青崖憧憬的样子，羽睫颤了颤，眼底泄出几丝欢喜。

---

作者有话要说：　　帝女花，香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