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28、兼听则明（2）

　　最后二字又突然变轻，可无论店内殿外都听清了。
　　“如何…？”
　　“何人偷听？”
　　在关键处被打断，归月皇脸上的不耐一闪而过，但又立即被无奈与宠溺取代，他朝那扇窗户招手道，“忧儿，进来。”
　　“父皇！”
　　厚重的木门被撕开一条裂缝，昏暗的兼明殿立即亮堂了起来。归月皇在暗处呆久了，不得不抬手捂住双眼，隐约看见那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跑进来，像是只才学会飞舞的鹅黄小碟。归月皇任由她扑棱棱飞进怀里，脸上的笑容与刚刚那诡异的欣喜完全不同，难得透出点人味儿。
　　秦解忧，这是归月唯一的公主，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
　　“见过解忧公主，老夫失礼了。”
　　秦解忧时常在宫内宫外到处跑，仗着宠爱，连皇帝的墙角也敢听，紫苏阁阁主也对她习惯了，微笑着行礼。
　　秦解忧不过十岁出头，模样嫩是嫩，却还不到一眼就能看出是美人胚子的程度，可神态间的那股娇憨与灵动，就是不自觉地让人生出亲近呵护之意，卸下繁重的心思与防备。归月皇在儿子，朝臣，妃嫔间所感受不到的自在，全能在与她相处时找回来，着实无愧这解忧之名。
　　无论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秦解忧都凭借这招稳坐归月皇心中最柔软的位置，因此即使是能通天意的紫苏阁阁主，也不得不在她面前做做样子。
　　“公主殿下今日又出宫听戏？”紫苏阁阁主特意堆出近乎慈爱的笑容。
　　秦解忧原本看着归月皇笑得灿烂，一听紫苏阁阁主搭话，立刻半躲到归月皇身后，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父亲的衣摆，朝紫苏阁阁主的方向猛吸了几下鼻头，“你这老头子身上真臭，不要跟我说话。”
　　这位公主一向与自己不对付，回回见面总要刺那么几句，紫苏阁阁主也习惯了，只能尴尬的笑笑。
　　归月皇反而被逗得大笑，轻拍秦解忧的后脑勺，“你喜欢的那戏楼本就时常来宫中过场，怎么还要往外跑。”
　　“来宫里他们都按父皇娘娘们的心意演，在宫外才敢真正演出味儿来。”
　　秦解忧这话给整个戏班子都冠上了欺君之嫌，归月皇果然眼神微暗，“怎么说？”
　　“比如上次有出牡丹亭，在宫里演的是那杜丽娘因思念梦中的情郎，郁郁寡欢而亡，但在宫外那戏却叫离魂记，女旦倩娘是被那官员父亲逼迫嫁给不喜欢的人，才患病在床。”秦解忧说起戏来津津有味，想必对各个环节都揣摩了数遍，“解忧想，多半是因为他们知道父皇娘娘们心地软，不舍得听那些弱女子遭罪的故事，才做了些改动。不过如今父皇仁政，这样的故事也只有在戏里才听得到了。”
　　人家戏班明明是怕将官员逼迫女儿的故事演出来遭皇帝问罪，硬是被她说成是归月皇与妃子们心地软，还顺便拍了拍马屁，这张嘴着实令人惊叹。果然，归月皇听完前面还稍显不悦，听完后脸色顿时舒缓下来，
　　“戏里的那些都是胡编乱造，看看就好，可别费太多心思。”
　　秦解忧愧疚地低头，“是，解忧不过是看到什么都想跟父皇说叨而已嘛。”
　　紫苏阁阁主附和道，“解忧公主心性纯良，不在陛下面前绕弯子，正是公主最难得的品质啊。”
　　秦解忧在归月皇看不见，紫苏阁阁主看得见的地方，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又扭着归月皇的衣摆撒娇道，“父皇，您陪解忧用饭，解忧跟您再讲讲今天看到的戏！”
　　归月皇被秦解忧闹腾得也没心思再讨论什么天意的事，只得朝紫苏阁阁主挥手让他退下，准备享受难得的父女时光。
　　紫苏阁阁主躬身退下，脸上慈祥的笑容始终不变，直到关门转身，再看不见兼明殿的牌匾，脸上被笑容挤出的皱褶才松弛下来。他抬手将眼角揉了揉，仔细回想起秦解忧那看似无心的话，暗叹着深宫之中又怎么会有小白兔，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只有那个自以为能向天借寿的人了。
　　秦解忧最开始也以为紫苏阁是个正经医馆，至少为归月皇治好了些基本的病痛。不用太医就不用吧，龙体无恙就行。后来不知怎的，逐渐从头疼脑热，看到补气壮阳，最后竟变成了炼丹延寿。
　　秦解忧也尝试劝过，撒娇耍赖，可扛不住归月皇自己要往那条道上走。未免自己惹的一身腥，她只得继续扮演解忧草的角色，能顺着就顺着。最难以启齿的一次，老头子偏要在什么月圆之夜打坐，思虑再三，秦解忧还是怕亲爹坐到半程中风了，于是主动提出为其“护法”，还胡乱编了一套什么佛经，一直在其身侧念经陪伴到天明。
　　秦解忧自认做不到更好，可凭她印入骨髓的解忧技能，竟也只能与一个人打成平手，那便是她大哥，大皇子秦扬。回回归月皇提到又从紫苏阁臭老头那里习得了什么新的理念，秦扬都首先反应过来，天材地宝的送，跟提前准备好似的。
　　深宫之内，巧合必有妖。
　　要上位可以，凭治国安邦的真本事，想要用歪门邪道上位，还得问问她秦解忧乐不乐意。
　　“硬骨头，那皓月居的事你帮我打听好了？”
　　侍卫头子本来姓殷，名谷斗。老百姓取名多半是缺什么取什么，看这名字就知道，这位仁兄是家里吃不起饭才被迫进宫卖命的。前些年秦解忧嫌宫里的太监宫女皮肉太嫩，不抗打，经过侍卫营时正好听见里面有人在挨打。长官将殷谷斗的名字喊得震天响，秦解忧一听这名字，再进去看了看人，是个皮糙的，立即钦点了殷谷斗到自己宫里。如今看来，果然没选错。
　　殷谷斗虽然骨头硬，可之前挨打的地方并没有长骨头，暂时没缓过来，小媳妇儿似的夹着双腿，一路小跑到自己主子身边开始汇报，
　　“如主子所料，那开皓月居的老板，的确不是普通人。”
　　殷谷斗将查到的事一一禀报，秦解忧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到最后感叹，
　　“本公主就知道，那位大师绝非等闲。”
　　秦解忧总嫌深宫之内的这些争斗太没有惊喜，绕来绕去都是自己的官位，份位。因此她总往宫外的戏楼跑。戏文可太多惊喜了，有女子还魂寻爱，还有白蛇化形报恩，都是她没有体会过的真情，还有她向往的奇遇。
　　万万想不到，那日在戏台之下，竟遇上了更令她惊喜的事。
　　殷谷斗看秦解忧眼中热烈光，试探道，“主子可是要…”
　　秦解忧摇摇头，“今日那老道又与父皇说了胡话，晚上就是皇兄面见父皇的时候，我得想办法给皇兄提个醒，明日再去。”
　　秦解忧作为公主，既不继承皇位，也不参与宫斗，只要她想，富贵清闲的日子随她过，但她偏偏闲不住，奈何另一边，作为归月的皇子，秦颂不想找事，可某些事就是要找上门。
　　”聚仙贴。”手中的请帖上那三个熟悉的烫金大字，让秦颂哭笑不得。
　　每月总有一次，归月的皇帝陛下要亲自发帖给自己的两个儿子，邀请二人一聚。此贴名“聚仙贴”，面圣的地方名“聚仙亭”，意在聚集迟早要成仙的老子儿子，一同朝天上的仙人祈求荫庇，要么念经，要么打坐，要么两者皆有。
　　最开始皇帝陛下只想一个人打坐，秦解忧怕亲爹打坐中途出事，主动念经相陪，有自家孩子念经，打坐起来都更能聆听天上仙人的呓语了，皇帝陛下深觉有门儿。于是换掉秦解忧，要两个儿子与自己一同打坐，让归月的下一任国君提前在仙人面前露个脸。至于秦解忧，宠爱是宠爱，但毕竟是女子，在这种时候就没必要过来让仙人分心了。
　　归月一共有两位皇子。大皇子秦扬，母妃为徐离贵妃，是徐离丞相的亲妹；二皇子秦颂，母妃为丽妃，宫女出身。从二人母妃的地位便能看出两位皇子的地位。虽然还未封太子，但朝野上下都默认大皇子秦扬是未来储君，当他秦颂是个跟班，他也一直勤勤恳恳，经营着跟班的角色。
　　但谁说跟班没有当家做主子的一天呢。想着方才从母妃那里得来的消息，秦颂将聚贤帖放入怀中，给侍从使了个眼色，“将母亲白日里给我的东西带上。”
　　秦颂与秦扬几乎同时到达聚仙亭，只见亭中已被布置成熟悉的道场模样，四处挂着绸缎，点着香。秦颂与秦扬互相看了看，果然见对方侍从手中都提着东西，各自在心中冷笑。
　　“皇儿？”
　　已在亭中冥思多时的归月皇听见动静睁开眼。
　　“儿臣在。”
　　两位皇子同时应道。
　　“嗯？“归月皇仔细看看来人，“原来颂儿也来了，都快起吧。”
　　月色并不十分明朗，但秦颂还是看见了几尺开外的秦扬嘴角上的那抹嘲笑，心里并无波澜。在有紫苏阁之前，归月皇对丽妃母子二人还算公道，但自从有了紫苏阁，秦扬便事事顺着归月皇的心思，送什么礼说什么话都“赶巧”，归月皇逐渐向他倾斜，偶尔说漏嘴称秦扬为太子都有，一句皇儿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现在…秦颂撇了撇侍从提着的木盒，心里暗暗期待秦扬脸色崩坏的场面。

　　归月皇见人到齐了，从亭中走出，“今日打坐前还要两位皇儿为朕参谋一件要事。”
　　看着两个恭敬得不敢起身的儿子，归月皇露出审视的目光，“这事阁主忙活了好些年，近日才终于忙出了结果，不知两位皇儿可有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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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周末愉快~双更尽情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