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20、吾之蜜糖

　　台阶就在此处。
　　“嘿，好马自然是先看牙口，就跟人一回事儿…”段大山来劲了，正要大说特说，没听简行将酒杯往桌上一磕，立即双唇紧闭。
　　在郭家父子热切的视线下，简行缓缓道，“都是些畜生，哪有什么贵不贵的，都看用在何处。在战场上，自然是不怕死的马是好马，到了城里，”简行嘴角的讽刺一闪而过，引得郭家父子立即绷紧了，角落里零星的琴音恰好也来到顶峰，”能带货的就是好马，还要看带的是什么货。”
　　室内俱静，突然，弦断了，是真断了，角落里传来刺耳的断线之音，紧绷的众人顿时泄了气，朝角落望去，只见春莺惶恐地卷起手指，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你没事吧！”段大山顿时心疼了。
　　春莺死命憋住口气，默念三遍大局为重，“都是莺儿的错，扰了贵人们谈话，这就去换架琴。”
　　“赶紧下去。”郭子骞根本没空管他。
　　春莺抱着琴退下，将一屋子的尔虞我诈关在身前。他转身的一瞬间便换上一张急迫的脸，脚步震震，朝琴房冲去。进了琴房，就在方才调弦的那块地儿来回转。
　　“小莺，找东西？”柳絮根本没走似的，立即又出现在门口。
　　春莺手上不断翻找着，“那药，那药不见了…”
　　柳絮手上捏着捡来的纸包，紧紧藏在袖中，“是公子给你的药？如此关键的东西，可一定得找着。”
　　“就是那玩意儿絮哥你快帮我找找。”
　　柳絮也跟着翻找起来，手上慢慢拂过琴房的乐器，却侧头暗中打量着春莺，“里面情况如何，公子让你下手了？”
　　春莺急得脸上冒汗，随手抹花了脂粉也不管，“我也不懂打了什么哑谜，只知道老爷脸色立即不好了，公子便给我手势，谁知竟然摸不着东西。”他甩袖将一把阮琴扔到地上，琴腔被震得痛鸣起来，“怪不得公子嘱咐一定得成，看那人一脸凶相，指不定要把咱们全都拉下水。”
　　柳絮神色纠结着，将袖中的纸包捏出了汗，他踏出一步，眼看就要抬手将东西拿出来，却见春莺猛地回头，“絮哥，我能不能走出这春意坊伺候公子一生，就看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纸包黏在了袖中，愣是拿不出来，柳絮看着那个为了找东西在地上爬动的身影，心道今日把东西给你扶你起来，明日你岂不是就在郭家大宅里享福，“只要下药，就成了？”
　　“就差这步，都等着呢！”
　　这话在柳絮听来简直是催促。他在心里迅速权衡利弊，万般道理汇成一句话，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宁愿冒险，也不能让人骑自己头上一辈子，“我估摸着东西就在这屋里，你慢慢找，我先去悄悄跟公子通个气，怎么着得把人留住。”

　　春莺离开前崩断了一根弦，可那根弦即使没断也该自惭形秽了，因为房内的心思在关门的刹那便立即成风似的生长起来，织成了一张网，绞得网中人面红耳赤，透不过气。
　　“将军的马，要拉什么货当然要看将军的意思。”郭仁义接着话茬就往下搭。
　　这下段大山不愿意了，“咱军中的战马即使进了城，那也得是战马，哪有拉货的道理？”
　　郭仁义听段大山这话也不急，“大山兄弟许久没进城，不了解行情吧。如今生意不好做啊，外边的战马回来，顺便赚点外快，何乐而不为，没准儿还能补充军需呢！”他看段大山皱眉，又低声补充，“老夫听说兵部现在正在争取一笔军需款，若能成当然是好，若不成…嘿，这冬天在外边可不好过。”
　　段大山瞄了简行一眼，脸上略有焦虑。如今归月是三国之首，战事渐少，即使是简行，也少不得受点薄待。朝中的银两都往文官腰包里去了，加上现在兵部尚书冯老头儿势微，眼下要让手下的兄弟们过个暖冬，的确悬。
　　“能为这个冬天多屯点军粮，当然求之不得。”简行一句话点亮了郭仁义父子的脸色，可他接道，”可这货从哪里来，得搞清楚。战马是畜生没错，可立的军功不比我简行少，不是谁的货都能带的。“他翘起二郎腿，堪比黄土的脸上透着得意。
　　郭家父子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俩人一阵神交，眼里是又气又疑。是战马怎么了，太便宜的货还伤它肚皮了？再说简行名声太好，指不定真是想要调出身后的“大鱼”。
　　既然都知道了，那也没必要绷着，正常谈生意而已。于是郭仁义反而松弛了下来，“大将军，什么货不是运呢，管他是谁的？到时你四，我六，如何？”看那牙疼的表情，估计让利颇多。
　　“郭老这算盘打的精啊，如果这事儿先找我商量了，倒也好办，可现在…”，简行一拍桌子，嘴角恨得直抽， “老子帮那不知道是谁的人运了那么年的货了，前几年的份可要怎么算？”
　　竟然还要往前算？！
　　郭家父子被这等无赖之说震得瞪大了眼。
　　简行继续道，“我也管不着那是谁，郭老倒是说说，你老人家能做主吗？四五年的活儿，老子该拿多少？”
　　“才三年不到，哪来的四五年？！”郭子骞比他还愤怒。
　　郭仁义横了自己儿子一眼，可来不及了，简行耳朵一动，二郎腿抖得更厉害了，“哟，多亏令郎提点，原来三年不到？感情人是三年前那次招兵招进来的？那倒好查了。”
　　“那可不，那次招的弟兄我每天都盯着，要查耗子那是太简单了。”段大山也跟着得意起来。
　　“怎么样，郭老，让你后面那人跟我谈谈？”
　　弦又绷紧了，郭仁义皱眉思索着。可这局注定不通畅，敲门声就在此时传来。
　　“谁！？”郭仁义差点咬碎一口老牙。
　　“…公子，是柳絮，送酒来了。”
　　“滚！”郭子骞低吼。可简行正在兴头上，“小公子可别唐突了美人呐，正好酒也见底了，来！”简行正好反客为主，热络地招呼起来。
　　郭子骞那句“滚”柳絮肯定是不当真的，他只道房内形势危急，急需自己手上这壶酒。他款款进门，盈盈一拜，
　　“公子，小莺有事走不开，柳儿代他送酒来了。”说罢与郭子骞交换一个眼神，同时余光将室内的打量一圈，目光掠过简行时看到他满脸的无赖自得，立即判断出这便是让郭子骞头疼的人物，然后羞怯地低头，只露出那截白嫩的后颈。
　　春莺美艳娇憨，常是与贵客作陪的首选，可贵客见完春莺后再见他，往往更觉素雅恬淡，他也常利用此种心理堂而皇之地插队抢人，这种中途突然换人的戏码不是第一次了，往往还能给人以惊喜，郭子骞因此也并未禁止。
　　而此时郭子骞正被简行激得惊怒交加，更没有心力去管这些妓子之间的争端，只深吸口气，摆了摆了手，“来满上。”
　　柳絮看他那样子，再看其余几人的神色，暗道果然如春莺所说，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候。他端着酒壶转了一圈，从郭仁义的酒杯开始，边倒酒边竖起耳朵。
　　被柳絮这一打断，郭仁义也清醒了几分，“大将军，如今为官不易，老夫不过是想与将军合作赚点养老钱，怎么还变成受人指使了？让利多少，都好商量，可若大将军再这样闹着要见什么人，那可实在太荒唐了。”
　　“正是，在这坊里，什么都好商量。”郭子骞立即接道。这句本意是“什么都好商量，您就别藏着了”可现在柳絮心里认定郭子骞需要搞定这位硬茬，硬是理解为“什么都好商量，出去可就不一定了”更加坚定了动手的决心。
　　简行顿时大笑起来，“郭老一辈子当官，什么时候转行做药商了？既然郭老如此不实诚，那也没必要再谈。”说罢起身就想走。
　　此时柳絮正好来到简行近处，没等郭子骞说话，立即“哎呀”一声倒在简行怀里，单手撑在简行胸口，“大将军别着急，要走也是喝口柳儿的酒再走呀。”
　　柳絮倒进简行怀里的一瞬间，简行握紧了身侧的手，眼神也犀利起来，可再看又回到了无赖的模样，坐下来调侃道，“哦？莫非你这酒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柳絮心里只装着一件事，没听出简行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只随口道，“柳儿的酒有什么特别，当然要将军喝完才知道。”
　　柳絮一手拿壶，一手执杯，同时微微侧身将执杯的那只手挡住，酒水画出一道晶莹的弧线，从高处落进杯中，杯满的最后的一刻，柳絮的食指不经意地在那水面轻轻一点。
　　这一手他练过无数遍，实际也做过无数遍，若非事先知晓，决没有人能看出他做了什么。可郭子骞太清楚这一手了，他就坐在简行身边，柳絮侧身朝向的正好是他，让他看得更清楚。
　　“郭小公子，你说这酒我要喝吗？”
　　郭子骞盯着柳絮食指上低落的水珠，愣了一阵。放在其他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郭子骞都绝对不敢有这个心思。但经过那么长的试探，争执，讨价还价，简行无赖的声音与方才起身的动作，他的理智已被全盘打散，眼前的这杯酒在他最绝望无助之时出现在眼前，就是那么巧，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他耳边低语，这是最后一招了。
　　还等什么呢。
　　“生意没谈好可别伤了和气，将军请。”
　　郭仁义坐得远，还没反应过来，简行已经接过酒杯，眼看下唇已经沾到了杯沿，却见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看了一圈，眼中寒光一闪，轻柔地将酒杯搁到了桌上，杯中平稳得几乎没有一丝涟漪。
　　“堂堂吏部侍郎，借我边关将士的战马运送妖邪之物，还用此物祸害我朝官员，眼看事发，甚至企图毒害本将。其罪，当诛。”
　　利剑出鞘，虽不在沙场，依然是那么快那么狠，那么无人可当，众人反应过来时，桌上已是血色点点，耳边响起刺耳的惨叫，
　　“啊！！！！！！！”
　　郭家父子互相看看，两人脸上也溅了点，头还在，循着声看去，柳絮全缩在地上抽搐着，一手捂住另一只手，可惜那只手已被齐腕断下，鲜血从断口一股股地淌出，浸红了刚换上的地毯。
　　这还不够，门外不知何时喧闹起来，脚步声从远至近，逼至门外，哗啦一下被踹开，一队官兵鱼贯而入，
　　“何人敢害我朝大将！？”
　　郭家二人抖如筛糠，郭仁义勉强道，“不…不是老夫…”
　　段大山噌地站起来，双手将某物高举，赫然是那张血淋淋的断掌，
　　“证据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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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故事结束啦~撒花打滚求拥抱~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宝贝~先自我评鉴一下，这应该算是我此生写完的第一个小故事.....
总体来说完成度还是比较满意的，起因，发展，高潮，结束，都有（要求就是那么低），马肚藏花的脑洞还有通过在春意坊引起怀疑，在马场找到证据的安排都还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本篇的最终立意是忠孝仁义，众生平等，在春莺身上也有所体现。我一直不太喜欢所谓什么分阶层，分贵贱的事，所以想让一个看起来底层的，低贱的人，能打破成见，做高尚的事。真善美，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无论你是什么出身，做什么事。
但其实缺点也蛮多的（摊手），比如总感觉很难在这种智斗或是（伪）权谋文里面只专注于主角，引进简行然后让简行和春莺在前面走完结局，不知道是不是缺少了主角的戏份？这个问题贯穿全文始终，很惭愧，希望在下一篇能够改进。
然后推进的时候似乎有点过于急切，比如引入简行和春莺的班主，我耐心真的很差，没想到原原本本暴露在文字上，推进太慢又会觉得不耐烦...希望下次能找到适合自己，也能让人所喜欢的节奏吧~好了一个十万字不到的小故事能唠那么多也是绝了，总之继续加油~欢迎各位小宝贝的意见建议哦~
另外，祝大家万圣节快乐~十一月，世界会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