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16、图穷匕见（1）

　　那朵无名小花随姐弟二人转了大半个城的药铺，快太阳下山了还没找到归宿。萧瑟看着萧琴拍了无数遍桌子，说了无数遍那句台词，每一遍都是那么声情并茂，暗道这的确不是自己能做的事。
　　二人走进街角最后一家铺子，萧琴整理仪容，继续重复那一套表演，萧瑟跟着走进去，靠在门边。
　　萧琴再次将那锦帕掀开在掌柜的眼底下，“你们这里可有卖的？”
　　烛光晃动，那掌柜布满沟壑的脸好像也跟着在抽搐似的，“没有。”
　　萧琴再次一拍，“这可是…”
　　萧瑟在掌柜回答的一刹那放下了抄起的双手，缓慢踱步到了萧琴身后。
　　那掌柜听到萧琴的台词后眉峰微微一抖，高低眉更明显了，盯着那朵红花半晌，“简将军？”
　　萧琴立即道，“正是，若不仔细着回答，后果不堪设想。”
　　“可否请姑娘将此药借我到库里与存货对比一下，老头子年纪大了，一下子想不明白。”老掌柜说着笑了笑，可那嘴裂开了，眼皮下两颗浑浊的珠子仍然看不出波动。
　　萧琴暗道这次反应可有点不一样，正要把手里的花递过去，却被从旁边晃过来的手拉住。
　　“此物乃重要证物，还请先生见谅。”
　　萧琴诧异地看着萧瑟，萧瑟却没空搭理她，双眼紧紧盯住那老掌柜，“先生既然想不明白，又为何一看此物就知道店里没有呢？”
　　老掌柜双眉又一抖，声音沙哑得咯人，“没见过的东西，老头子当然说没有了。不过既然是为简将军抓药，还是得多用心找找，有几味相似的药也说不定呢。”
　　“竟然有相似的药？那就麻烦先生…”萧琴兴奋地抬高了嗓音，却被萧瑟再次打断，
　　“简将军说必须的找一模一样的，相似的就不必了。今日太晚，明日再多问问，打扰。”说完拽着萧琴就往外走。
　　萧琴被拉扯到大街上，极度不满，“这该问的都还没问清楚呢，怎么就半途而废啦？”
　　“放心，该问的都问了。”萧瑟将裹好的锦帕递给他，回头看着那阴影中的店铺，眼神清明。

　　一身素衣的春莺从春意坊侧门探出头，确认四周没人后才悄悄从门缝钻出，正回身关门，被门内的人声一惊，
　　“小莺，又出去买东西？”
　　喊住他的人是柳絮。春莺能感受到柳絮对他的敌意，可一来他只想多多攒钱，没空争，二来他自觉两人都是可怜人，没什么可争，倒也没闹出什么矛盾。互相之间有谁看见了谁偷偷遛出门，买点东西，也不会去郭子骞面前嚼舌根。当然只是他自己这么认为而已。
　　春莺挤出一抹笑，“听丫头说如烟阁里新进了香，以前没闻过的味儿，正好得空，便去瞧个新鲜。”
　　柳絮看他面色不好，只道他是昨晚接客劳累，心里开心几分，走动到他近前，柔柔道，“如烟阁的香自然是最好的。可惜公子总是将宫里赏来的香拿给我，说是香师特意为徐离娘娘做的，前几日又送来一块，还没用完，看来是用不上如烟阁的东西了。”他将手腕凑到春莺面前，“你闻闻，怎么样？喜欢就送你几块儿，堆着也是堆着。”
　　柳絮总会朝他炫耀郭子骞给了他什么，承诺了他什么，想让他吃点飞醋，若是春莺不给反应便更加用力，所以他不得不低头闻了闻，“的确特别，我是没这个福分了，便去如烟阁找个类似的。”
　　柳絮笑得更揉了，随手摸了摸头上的金钗，估计又是郭子骞赏的，“那你可仔细着找，徐离贵妃用的香，有类似的可不容易。找着了也给我拿来试试。”
　　说罢扭着细腰走了。
　　春莺心里有更要紧的事，出门便往最偏僻的小巷奔去，七拐八弯没作任何停顿，来到一家小店的后门。他在门外站定，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看了看，上面短短一句话还是如此让人心惊。
　　“寻母请至如烟处。”
　　如烟阁是他偶尔会来的香阁，对方知道自己的行踪不可怕，可怕的是“寻母“二字。他每月都托郭子骞往家里写信，寄东西，偶尔也能有回信，虽然话不多，但看到亲人所写的”一切安好“，心里总是好受一些，可这纸条上让他寻母，他看不明白，可心里慌得很，于是立即遛了出来。
　　他正想敲门，却觉衣角被什么轻轻牵动几下。
　　“是春莺公子吗，恩公让我带你走。”
　　小蘑菇带着春莺绕了一大圈，来到某个静谧的小巷深处。春莺没想到再次见到萧家那位贵人竟然是在这种时候。
　　“见过萧公子。”春莺本能地行了个女式的礼。
　　萧青崖噙着笑回礼，“见过春莺公子。今日公子不施粉黛的样子，却比上次更加清丽动人。”
　　春莺一边想起上次与他亲近的情景，一边又被当面夸赞，双颊不禁飘起红云，“公子过奖了。奴不过是一名妓，哪里配的公子挂心。”
　　“可在青崖看来，公子却比那春意坊中的任何恩客都懂得忠孝廉耻。”
　　春莺惶恐地眨着眼睛，不知如何作答。
　　萧青崖知道他其实不善场面话，主动引导起来，“春莺公子不问那张纸条的用意？”
　　春莺这才想起来意，脸上红云尽褪，“不知萧大公子说的‘寻母’是为何？奴家每月都会跟邻县的母亲和家姐联系，莫非有什么不妥？”
　　萧青崖沉下脸来，看着他不语，似在准备，又似在回忆。春莺只觉那双星眸在透过他回忆某位至亲至爱，有最浓烈的依恋，也有最深切的哀痛。半晌，萧青崖直直看进春莺的眼里，坚定又残忍地说道，
　　“据青崖所知，令慈已经不在人世了。”
　　此时的郭府内，郭侍郎父子也在消化另一个晴天霹雳。
　　“所以，简行大概是知道那药的事儿了？！”郭子骞被亲爹叫回家就听到这种要人命的消息，当场吓得腿软，“那…那咱们…咱们怎么办？怎么偏偏是他？”
　　郭侍郎也问，对啊，怎么偏偏是他，那个战功赫赫，狗都不理的简行？自从靠着跟军中一些亲戚的关系，搭着军队战马走私那禁药，他父子俩遇到不少意外。其中大多数都用钱解决了，可这回遇上了那个简大将军，人在沙场上玩儿命的，怎么解决？
　　郭子骞端起一碗茶想喝，却发现手太抖，到口只剩下个碗底，他狠狠将茶碗放下，咬牙道，“要不就送多点钱，几千两，几万两，只要能把事儿摆平，都给！”
　　郭侍郎毕竟老辣一些，手还算稳，就气息不大顺，“他在边疆每天见血，拿钱有什么用？去贿赂落槐的蛮子吗？”
　　“那就…那就用药！”
　　“人家武将，有身手有兵！动一下都是找死！”郭侍郎急得跺脚，“这事若捅到上面去…“
　　父子二人对望一阵，只从对方眼里看到绝望。
　　“不对，”郭子骞将前因后果过了好几遍，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简行恐怕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键。”
　　“怎么说？”郭侍郎立即伸长了脖子。
　　郭子骞在亲爹面前来回踱了几圈，越想脑子越明白，脸上也越舒展，“简行若真知道了什么，绝不会让身边的人在城里拱猪似的到处问。听那边的说法，倒像是那两个下人拿着鸡毛当令箭，非得把简行拉扯出来撑场面。”
　　郭侍郎方才听到消息没想太多，第一反应便是家里这点脏事儿已经被那位杀神发现了，现在再细想一下，的确处处透着诡异。
　　“有理，若是真发现了那马腹下的药，那消息应该也是从军队里传来。”他摸着下巴，逐渐回过了神，“那么就不应该是在马腹下发现了药，而只是偶然得知，目前并未发觉背后的牵扯。”
　　郭子骞揉着眉心，“可他到底摸到了哪层，就难说了。不如，以不变应万遍，看他想搞什么名堂。”
　　“不，”郭侍郎想通了其中关节，眼珠转了转，停在桌边的香炉上，“简行这硬骨头，没人敢啃，这次送上来了，不如趁机试探一番，我不信他没点七情六欲。”
　　与亲爹定下计划，郭子骞出门便往春意坊走，想将一切安排妥当，进门不见春莺，左右一问说是身体不适还睡着，想着之后有大事要做，让他睡睡也好，也没再过问。
　　却不知春莺此时受的冲击不比他小。
　　“大公子，前几日我才收到母亲的回信，信中并未提到身体有恙，怎么就不在人世了？”春莺盯着萧青崖那张清秀的脸，隐忍已久的心陡然就生出几分怨恨来，开口便带上了点刻薄，“公子生在大富大贵之家，看春莺大概就像看蝼蚁一般，随时都可以拿来捉弄罢。可即使我们这样的人，身子脏了，心里也有珍视的东西，不比你们手里的金银财宝低贱，这样的玩笑公子们张口就来，可我们受不起。”
　　他这样的人，自己没什么指望，只愿家人安康而已。都是爹妈生养的，当他愿意以男儿之身被人亵玩吗？怪只怪命运弄人，一夕之间家道中落，有一张皮像能得贵人欣赏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如行尸走肉般游荡在那个腥臭的深渊，可在心里留了块地方，那是唯一的一方净土，容不得人玷污。
　　萧青崖静静地听完，眼中闪过一抹钦佩，可他立即压了下去，嘴角扬起嘲讽地笑，“春莺公子说的倒是精彩，可惜眼力跟不上口才。有些事早就摆在眼前，你却不愿意去看。”
　　他朝引路的小孩招手，“小蘑菇。”
　　瘦小的孩子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怯怯递到春莺面前。
　　春莺拿起，翻过一页又一页，
　　“初春还寒，母亲安好？”
　　“贱躯如常，唯念母安康。”
　　“闻家姐生辰，特备下薄礼一份。金钗艳艳，不比家姐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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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似乎，也许，多了些路人朋友的点击吗~实不相瞒拉了好几个朋友过来看，但能看到这里的应该有某路人吧，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