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14、英雄会师（1）

　　待萧青崖再出马厩，徐离白染跟萧写意早已又比了好几个回合，都因为各种原因互不承认对方的优胜，一直到天黑都没分出高下。这场友谊赛终究没能选出配得上萧大公子的师傅。
　　徐离白染最后还想表现，临走前威逼利诱，说服马场的人将闪电买了下来，作为给萧青崖的赔罪礼。尽管萧写意在旁边气的瞪眼，萧大公子还是乐呵呵地收了。
　　又平静地过了几日，徐离府那边也没来请人瞧病，萧大公子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在宅子里混着。眼看准备的钱袋已经瘪下去一半，萧写意不得不出门打探维持生计的路子，一时对家里的情况有些疏忽了，让萧大公子有了可以在人眼皮子底下作妖的错觉。
　　是夜，大宅的后门走出了一个修长的身影。他踮着脚关好门，来到早已备好的马匹旁，朝另一个人影问道，
　　“没让阿意察觉吧？”
　　那人沉默半晌，点了下头。
　　萧青崖满意地拍了拍马背，一脚蹬上，两手使劲撑了好久，还是没上的去，他无奈回头冲萧瑟低声道，“你倒是帮我一把呀。”
　　萧瑟这才上前，用力将萧青崖托上了马，再递上一个火把，瞧他兴奋地扯着马背上的鬃毛准备上路，更低声地提醒道，“主子，您可以拉马头上套的颈圈，那是缰绳。”
　　萧青崖伸手摸了好久终于找着了，深吸一口气，“那我这便走了。可千万瞒住他！”
　　萧瑟暗自提醒自己，这绝不是家里的男人出去偷人了，绝不是，默默看着萧青崖驾着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最温顺的马，左右摇摆着上路了。
　　没等他松一口气，后面又传来一阵马啼声，几下来到身边，明显比萧青崖操控得熟练太多。
　　“他有说去哪儿吗？”萧写意骑着闪电，看着那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问道，听口气后槽牙咬的有点紧。
　　萧瑟摇摇头，“主子只说要瞒着您。”
　　萧写意没再问，双腿一碰马背，便朝萧青崖的方向追了上去。

　　萧大公子白日里没有机会展现的马术终于在黑暗中现了原形。他一手执着火把一手攥着缰绳，眯着眼找路，一个不小心撞翻了几个泔水桶，闻着味儿觉着不对，赶紧掉转马头，又差点骑进某家的后院，惊起几声愤怒的狗吠。好不容易走直了，尊臀已经被那起伏的马背颠出了好几个泡，不得已用腿撑出点空隙，就这么半悬半坐地骑出了城。
　　萧写意听了一路跟了一路，原本还担心自己的马蹄声会被发觉，故意留了很长的距离，后来发现实在没必要，便跟的越来越紧。好几次他都想上前帮这位爷牵住马，可又实在想搞清楚他到底要去哪里，只能一直忍着跟到了郊外的破庙。
　　连下马都崴了脚的萧大公子是肯定不知道该怎么拴马的。萧写意躲在树荫处，见他瘸着腿将绳捆在一棵破树桩上，再颠颠走进了破庙。
　　萧写意默默走到了那个树桩前，抽出匕首在指尖转了几圈，一刀挑断拴马绳，再一拍马屁股，悄无声息地赶走了萧大公子的坐骑。
　　他往林间看了看自己的马，眯起的双眼里升起几分期待，收起匕首，也朝破庙走去。
　　萧青崖走进破庙，见三个稚嫩的身影正围坐成一团，听见脚步声齐齐回头，脸上具是惊喜，“恩公！”
　　萧写意在漏风的窗口下隐住身型，偷偷往里观望。只见萧大公子深夜会面的竟是三个孩子，其中一个正是二人那日从郭子骞手下救出的小蘑菇。
　　小蘑菇拉着左右两个稍大点的孩子从蒲团上起来，“恩公，这两个就是我说在戏班子里照顾我的小哥哥，你们看，这就是救我的恩公！”
　　萧青崖极江湖气地抱拳，“见过几位英雄。”
　　三位英雄连忙学着他的样子弯腰作揖，连声音都随萧青崖沉着了几分，“见过恩公。”
　　好汉们寒暄一阵，互换姓名。除了小蘑菇，有个看起来最沉稳的是三人之中的大哥，唤作笋子，另一个笑起来眯缝眼还有一口黄牙的，叫老姜，再加上小蘑菇，一盘素菜齐了。
　　萧写意看着，觉得这待遇有点像迎接某派的长老。
　　破庙里的四人不知身后多了双眼睛，继续完成迎接长老的仪式。小蘑菇心思最细，拎出一个蒲团掸了掸，既别扭又正经地学着萧青崖的口气，“恩公请坐。”
　　萧长老颠了一路，臀上磨出的泡还疼着，暂时坐不下来，婉拒了那个蒲团。
　　“不知几位英雄在春意坊有何收获？”
　　老姜堆满了笑凑上来，笑得讨好又不讨厌，难怪需要他出马去春意坊，“正如恩公所料，那春意坊的婊子…“一个巴掌啪地打在后脑勺，他抬头看动手的大哥，突然明白自己这粗俗的话污了贵人的耳朵，连忙换了个说法，“那两位…公子，的确都与那郭家的有一…不，有染。”他憋足了气，将平生所学最文气的词儿刮出来，凑出那日他在春意坊偷听的到的全部细节。
　　萧写意边听边猜，估摸着是小蘑菇在那日获救后还偷偷来找过萧青崖，萧青崖趁机拜托小蘑菇几人去春意坊打探情况，并约好今日半夜在此处碰面。
　　萧青崖边听边抚摸着白玉折扇的扇骨，萧写意隔着扇破窗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回味着萧青崖琢磨那些诡计时偶尔泄出的得意，既心动又头疼。
　　“总之跟恩公所说一丝不差，那红衣服的公子看着美艳，其实都被蒙在鼓掌之中。”老姜作最后总结，伸出手掌往下压了压，以示自己对此句理解之深刻。
　　只有蒙在鼓中或者玩弄于股掌之中。萧写意躺在房梁上悄悄纠错。
　　下面传来某人用玉扇击打掌面的声音，是萧青崖在思考。
　　“敢问恩公…，“笋子开口想问点什么，又吞下了剩下的话，生怕打断面前贵人的思绪，萧青崖道，“英雄是否想问我是如何猜测出那三人的关系的？”
　　三个小孩均期待地点头。
　　“也不难，那之前我已去春意坊一探究竟。我与那红衣美人亲近时，他眼神往郭公子身上瞟，但那郭公子身上的玉佩又与那绿衣美人是一对。欢场之中，一颦一笑皆是故事，日后本公子再慢慢教予几位。“萧青崖耐心地对三个小孩解说着欢场的规则。
　　三张小脸尽是崇拜，只有萧写意知道，装得很像那么回事的萧大公子，少年时期要不被萧木管着，要不被家里老二老三拖着，即使在怀秀也没真正进过排场那么大的妓坊。那对利眼，大约来自于第一圣手亲自传授的望闻问切之法。那些人夺走了他行医的权利，却夺不走他骨子里的本事。
　　所以春意坊那次几乎可以说是萧青崖第一次真正“寻欢”，与春莺那次亲近大概也…萧写意将墙皮皮搓掉一块，尽量稳住气息。
　　“这倒是其次，几位可有将我拜托的人带来？”
　　“在后面藏着！”
　　萧写意一个激灵，立即屏住呼吸睁大眼，想看清里面什么情况。只见几个小孩跑到一个泥像身后，一齐抬出了一个被白布裹住的人形物事。
　　得了，淫和掳都犯了。
　　萧青崖见东西被抬出来，迅速上前跪下，扯开白布，“再晚点就不新鲜了。”
　　白布之下静静躺着一位，应该是一具，尸首。
　　那是个全身□□的少年，即使从远处，也能看见全身不知道是被鞭打还是捆绑留下的血痕，可应该都不是致命伤，喉间一道青紫的痕迹还有耷拉在外的舌头表明此人大约是被勒死，或是上吊。
　　萧青崖以奇异的手法摸完尸体全身，满意道，“的确是自我了断的男子汉。”说罢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后面三个小的不知所以，也跟着磕。磕完起身，小蘑菇抹了把泪，“大家都说小风哥长得清秀，跟女娃子似的，但我们都知道他骨头硬着呢。”
　　老姜王地上吐口唾沫，“那郭子骞叫人来欺负过他多少次，他都硬抗了下来，也不让我们告诉他家里，说丢不起人。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扛不住…去了。”
　　笋子一双超乎同龄人冷静的双眸瞪着萧青崖，黑白分明的，“我们都觉得是那郭子骞打死了小风。恩公，你说他是自尽，可有依据？”
　　萧青崖将三人招至身边，“几位请看，”他先并指点了点喉间的痕迹，“这道勒痕并非与地面相平，说明的确是被绳索从上方勒住，并非人为从后方发力所致，“又拿出锦帕，平稳地转动头部，露出后颈，”将人勒死需要很大的力度，多半需要将绳索在颈后交叉，可这颈后并无印记，“最后他又抬起尸体的手，“指尖干净整洁，说明死前并未企图抵抗喉间的绳索。”
　　小孩们在下面听得瞪大了眼睛，萧写意在门外却是享受一般闭眼倾听。萧大公子装废装了太久，如今在这月夜的破庙里，在这无名的尸首前，在三个小娃身边，才得以真正显露几分第一国医之子的本事。他声音中没有白日的俏皮与调笑，只用他那清朗的声音诉说着，如同竹林间的微风，带着鲜嫩竹叶的清甜味儿，吹进听者四人的耳间，与其说是在验尸，不如说是在安抚躁动的亡魂，替他说出生前的未尽之言。
　　月光流淌进来，为少年的尸身蒙上一层朦胧的光辉，仿佛是亡灵在骄傲的回应，是的，我死的清白。
　　“若再晚些，这位小兄弟的尸身恐怕早就被毁得不成样子，多亏几位相助。”
　　小蘑菇吸吸鼻子，“小风哥死后就被随意仍在郊外的乱葬岗，还是我们几个看不过去，偷偷去将他埋了，现在找起来也不费事。”
　　萧青崖挨个摸了摸几人的头，以示赞扬，“辛苦几位。”
　　老姜挠着脑袋，“听小蘑菇说，恩公要小风的尸身，是想找线索，可我们将小风的尸身翻了多少遍，什么都没发现，方才恩公又说小风的确是自己去的，不知恩公还要找什么？”
　　萧青崖伸手，作了个让几人后退的手势，返回到男尸旁蹲下。
　　黑暗中突然寒光一闪，萧青崖两指间却多了什么东西。
　　一根极细的银针，在门缝的月光中闪出几丝寒光，瞬间扎进尸首的颈间，由那纤细却有力的手指牵引，灵蛇一般在尸首颈下探索几下，再缓慢地抽出。
　　人已经死了好几天，体内的血液都几乎凝住，但在萧青崖特别的手法下，银针仍带出了些红黑的污物。萧青崖一手捏着银针，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小心地将那银针泡进瓷瓶中，绕着圈轻轻晃动起来。
　　估计血块都与瓷瓶中的东西融合得差不多了，萧青崖将脸凑近瓷瓶，闭上双眼，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借着朦胧的月光，萧写意隐约看到，萧青崖的半张脸上扬起了满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