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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天上鸳鸯不独飞 ...

  •   几日里唐寅一直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只在屋子里逗蛐蛐玩,文徵明实在看不过去,便派他去郊外散散心,顺便把私奔的汤显祖,杜丽娘二人找到。
      “小汤兄可是和我说他对丽娘没有男女之情的,这么快就变卦了?”唐寅瞟了文徵明一眼,非常不信。
      “哪里,丽娘父母早逝,婶娘又是个爱财如命的,她不愿嫁婶娘选的人家,这才托了义仍带她走。”文徵明答道。
      唐寅就这样独自一人去了所谓的应天府郊外,衔着野草走走停停,也算歪打正着,居然撞见了汤杜二人。
      “小汤兄!”唐寅高喊道。
      “唐兄!你怎会行到此处?”汤显祖说道。
      “说来话长,小汤兄现下有什么难处徵明派我来助你。”
      汤显祖刚要开口,忽然伸手指向唐寅背后,大叫道:“唐兄小心!”
      唐寅猛一转身,站在汤显祖身侧,便看见有两个凶神恶煞的人出现在了自己刚才的位置。
      一位是已近花甲的妇人,两手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丽娘,一位是抽刀出鞘的衙门捕快,将长刀竖劈拿在手中,刀尖还闪着森森寒光。
      若不是唐寅闪得快,恐怕他现在就已经被串在刀上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来者不善。
      这边汤显祖自幼从文,不曾习武,丽娘一介戏伶,又唱得是青衣花旦,连些花架子都不会,剩下唐寅只在幼时学了些粗浅功夫,现下早忘得七七八八,对面还尚有一个带刀捕快虎视眈眈,实在是情势危急。
      “杜丽娘!我不与你废话,赶紧过来!”那叉着腰的妇人叫道。
      “哎——夫人请息怒,有什么事咱们从长计议,别动不动大喊大叫骂骂咧咧的,吓着了美人也失掉了脸面不是?”唐寅打着圆场,拖延时间地说道。
      “我不和酸儒说话。”妇人转过头去,示意那捕快,“小王,交给你了,务必把丽娘带回来。”
      捕快应声,遂将长刀指向汤显祖说道。
      “汤兄再不放人,小弟我也就不客气了。”
      汤显祖上前一步,把丽娘挡在身后。
      捕快冷笑一声,手中长刀再不留情,直直地向汤显祖胸口捅来。
      此时唐寅正想着脱身办法,却听一旁不远处的田垄上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声音:“救人!”
      唐寅侧头看去,一行人站在田垄上,显然是匆忙赶来的样子,沈周当先,声音嘶哑。
      唐寅不敢再看,心神大恸,连忙上前,双手卡住刀背,半跪在地,转头对汤显祖说道:“快走!”
      捕快无法脱身去追丽娘,便索性也不收回长刀,决意要迁怒这个多管闲事的无辜之人。
      长刀一寸一寸推进,划在唐寅颈间,唐寅无奈只能握住刀刃,止住长刀的进势。
      捕快依旧不放手,咄咄逼人地与唐寅僵持着。
      几瞬后,唐寅再无气力,无奈放开长刀,长刀却被在空中一击,脱出捕快手中,刀刃挑开了唐寅的冠帽,桃花枝落在地上,后者的鬓发散落在肩侧。
      文徵明得到丽娘婶娘与王捕快追人的消息便赶忙出发,吴黎会武,怕有不测便自请随行,而沈周则听闻唐寅在此处才顺道过来,没想到正看见这惊险一刻。
      吴黎大步走到捕快面前,腰间剑鞘撞上长刀,捕快瞬间脱手,吴黎将长刀一弹,握在手中,指在捕快颈间。
      文徵明和沈周后一步赶到,连忙扶住唐寅,沈周皱着眉头,尤其痛心。
      “只是没力气了而已,老师不必······”唐寅解释道。
      沈周不听,回身抽出吴黎腰间长剑,用一手颤抖着把长剑高高举起,盯着式微的捕快说道,“我弟子的手你也敢碰?他的手千金不换,是要作出传世名作的手,是你用一辈子也无法亲眼得见的荣光,你也配毁他的手?”
      沈周从未拿过刀剑,以致于长剑举在空中都是反着的,但在此情状下,也无人敢出声。
      唐寅见沈周情绪不对,推开文徵明扑在沈周身后,以肩肘锁住他的手臂,带伤的手紧握着沈周的手腕晕染开了一片血迹。
      他把头靠在沈周肩侧,劝说道:“老师,我手疼,你带我回去亲自给我上药吧,我知道你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膏,不知道伯虎是否有福享受。放下剑,等我回去给你好好画一幅画赔罪。”
      他一边说一边接过沈周手中的长剑,沈周低着头,也没有挣扎,唐寅便顺利将长剑收回了吴黎鞘中。
      “此番多谢嫂夫人了。”唐寅说道。
      “哪里。”吴黎尚且用长刀架在捕快脖子上,目不转睛,一边回答道:“是我和徵明的不是,没想到会伤了子畏,实在过意不去。”
      唐寅正要答话,却被沈周一拽,差点踉跄跌倒。
      “我背你回去。”
      唐寅失笑道:“老师,我又不是伤了腿,也不是别人怀里不到满月的小娃娃,哪需要你背着?”
      沈周不答,执意将唐寅的手臂绕过自己的后脖颈,扶着人离开了。
      待两人走远后,吴黎才转头问文徵明道:“这人怎么处置?”
      文徵明方才不显,此时倒少有地冷了脸,呛声道:“带回衙门细细审问,依法行刑!”
      沈周叫了马车,与唐寅同乘。颠簸间,沈周撕了衣衫下摆先给唐寅草草包扎。
      “一点小伤而已老师不必担心,想来很快就能痊愈。”唐寅安慰道。
      “你这手可金贵着呢,我千辛万苦教出你这么一个弟子来,不是让旁人你来糟蹋的。”沈周把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显得唐寅的手都肿了两圈。
      唐寅勉强被包扎完,从沈周的手里抽出手,忧愁地看着自己肿成包子的手,“老师这么说,我倒不知道,老师到底是心疼我,还是心疼我这能画画的手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贫,转过来,我看看你脖子。”沈周没好气地说道。
      唐寅抬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血还是没有被止住,瞬间就浸湿了布条。
      沈周见唐寅没有动作,无奈地自己坐到唐寅身边,帮他捂着伤口,少见地温柔道:“看你这脸色白的,赶紧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还有精力贫嘴呢?血要是再止不住,我看你下一刻就要晕倒。”
      唐寅笑看了沈周一眼,终于也是倦极,头向后仰靠在马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沈周无事可做,闻着唐寅淡淡的发香,上上下下打量着,看见他腰间的古玉,便顺手拿起来。
      他用拇指摩挲着古玉,仔细看着上面繁复的花纹,只觉眼前一亮,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待沈周再睁眼时,四方天地已换了样子。
      他头顶无天,脚下无地,四周无边无界,俱是茫茫白光。
      “老师?”
      沈周转头便看见了唐寅,后者也是一脸惊异。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我曾在志怪古书里读到过一处地方,名唤无方界,便是这样四下茫茫的样子。”沈周说道:“古书上写,无方乃人间与极乐之境的桥梁,联通两界,是生魂的转生投胎之处。可这现下既无黑白无常,也无牛头马面,看来古书上说的也不尽然了。”
      沈周没说到两句,便开始咳嗽,气喘吁吁地弯着腰。
      唐寅连忙扶住沈周,说道:“老师说的不错,这无方界确实古怪,看老师气力不济,许是因为我们以阳间之身进入了此处的原因。”
      沈周反手握住唐寅的手,却看后者的手掌光洁如新,不仅方才的伤口好全了,连一点痕迹都没落下。
      “你的伤竟全好了?”沈周惊喜道。
      “老师莫高兴的太早,此处非现世,能在此处治好并不意味着在现世也好全乎了。”唐寅思索道:“老师在现世身强体健,入了无方界却疲惫不堪。我刚受了伤,原是有些虚弱,在无方界内却行动自如······许是我正虚弱更接近魂魄死去后的状态,才在无方界里更加自如了。”
      “别乱想。”沈周斥道,“有这时间不如想想如何出去。”
      唐寅听了这话,却不以为然,“老师曾道:‘与其焦灼如炉上蚂蚁,不如顺其自然’,伯虎谨记于心,此刻便亦飘然无物。”
      沈周冷了冷脸,盯着唐寅,片刻后才开口道:“道理是让你这般运用的么?”
      唐寅颔首低眉,恭顺地说道:“伯虎不敢。”
      “算了,”沈周找了个看起来不那么刺眼的地方坐下,喃喃道:“你自己本来就活得好好的,不需要我来指手画脚。”
      “老师此言差矣。”唐寅上下摸遍了衣裳,找出一朵小花,衔在嘴上。“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古人云学无止境,自然日日都要跟着老师学习才是。”
      “我并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圣人尚且会犯错,又何况我一个悠悠长河中的无名小卒。”沈周说道:“今天叫你去救丽娘,现在想来竟害怕极了,若那捕快再狠辣一些,你便再也没办法拿笔了。这天上人间的惊才绝艳,也无人能再次得见了。”
      “老师偏疼我,我自然记在心里,叫我去做事,也正是老师独一份的信任,我如何都不冤。”唐寅说道:“我知道老师心中动了念头,觉得自己分了生命高低,便失了大爱风度,但老师终究一碗水端平了,此事了了便罢,老师又何必辗转反侧呢?不过一句顺其自然而已。”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沈周低诵道。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唐寅对答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沈周笑看着唐寅说道。
      “花开堪折直须折。”唐寅笑答道。
      沈周伸手将唐寅口中的花儿取下来,揣进怀里,说道:“出去后我与你一同给阿壁送几坛亲酿的桃花酒,他与我说了你在他那里叨扰良久。”
      “阿壁真是什么也不瞒老师。”唐寅习惯性地想去摸身边的酒坛,借喝酒来掩饰尴尬,不想摸了个空,只能捏着一缕鬓发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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