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别禧》隐德来溪

6、第五章 我欲与君相知

　　自从那日弄巧成拙请了安之后，唐寅便拉着文徵明被迫日日起早，倒是也改了些夜夜鬼混的习惯，亥时便睡下了。
　　这日他又起了个大早，背上了竹筐去接沈周。两人昨日约好要亲手制作年节时的桃花酒，今日一同到郊外采摘桃花。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沈周站在桃花树下，微风吹拂的衣袍飘飘，眼角发涩。
　　“上次来摘梅花，老师与小汤兄诵桃花诗，今日来摘桃花，老师却诵菊花诗。旁人吟诗是借景伤怀吟咏，老师却是独辟蹊径。”唐寅已摘好了几枝放在竹篓里，听见沈周诵的诗，说道。
　　“如今这江南风景甚好，又被阿壁治理的绝佳，我无可伤怀，只是想到了些精妙的诗句，便说出来罢了。诗人若想吟诗，哪里都是景，诗人若无兴，再美的花儿也入不了眼。”
　　“老师你看，那里有个人呢。”唐寅偶然间抬头望天，便在不远处的陡峭绝壁上看见了一位攀爬者。
　　他所处的位置乱石耸立，质地又不坚硬，若是一个不稳便容易葬身于万丈深渊之间。
　　沈周也看见了，便远远地冲山崖上喊道：“崖边何人？可是困于此处？”
　　“多谢尊驾关心！”崖上之人并没有机会回头，也远远地回道：“在下并无危险，只是以此险峻之境稍作历练，尊驾且放宽心。”
　　沈周放宽了心，转手就又给了唐寅一肘子。
　　“听见否，人家只是历练，根本就没有危险，瞎叫什么，害得我又出丑了。”
　　唐寅冷不丁又遭攻击，终于发现自己这个面上再正襟危坐不过的老师也只是表面披了一身虎皮，私下里却闹人的紧，好容易才憋住了笑，说道：“老师哪里是出丑，美人的一颦一笑都是可以拿来细细品鉴的。”
　　“又贫？再赏你一肘子！”
　　“子畏不敢，老师英明。”唐寅急忙道。
　　沈周将怀里抱着采下来的桃花往唐寅怀里赌气般地一放，自个儿跑去旁边歇着了。
　　唐寅自嘲般地笑了笑，认命地继续采着桃花，待竹篓满了，才抱着它走到沈周旁边。
　　“老师，桃花采好了，咱们回去么？”
　　沈周忽然扭过头来，唐寅还没看清楚，只见一道绯色划过自己的眼前，竹篓便半倒在一边，他被撒了一身的桃花，又“咚”地一声被推倒在地上了。
　　唐寅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可言说的意味，并瞬时充斥了他整个心间。
　　沈周挨得他极近，方才推他的人自然也就不言而喻，前者的下巴搁在唐寅的胸口，眉梢抵在脸侧，一对睫毛如鸟儿的双翼，忽闪来忽闪去。
　　“老师·······”
　　唐寅刚一开口，沈周却突然起身，替他捡了竹篓放好，又从身侧拿出一大簇桃花放进去，说道：“还你当日簪花捉弄我一事，撞散了你的桃花，赔你一些。”
　　沈周这一撞，不仅撞散了唐寅亲手摘下的桃花，也从此撞散了唐寅一辈子的桃花运。从这一刻开始，往后的一生里，唐寅便只能在他沈周身上开一朵小小的桃花。
　　唐寅哭笑不得，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思虑良久，才慢慢爬起来，拂掉身上带土的桃花。
　　“我还以为······”唐寅说道。
　　“你以为如何？”
　　唐寅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还以为老师失足跌倒，不想原来是报复。”
　　“劳驾······冒犯二位？方才是尊驾唤我么？”一个声音尴尬地插嘴道。
　　沈周和唐寅同时侧头，才发现一旁居然站了个人，正是方才不畏艰险飞檐走壁的小哥。
　　两人整理整理袍子站起，唐寅问道：“有礼了，阁下这是？”
　　“在下姓徐，名弘祖，号霞客，前来瞻仰二位先生风采。”徐霞客抱拳道。
　　“哦？”
　　唐寅与沈周互相对视一眼，前者接着道：“难不成在阁下的时侯，我与老师已成为先生这般人物了？”
　　“正是！”徐霞客十分激动。
　　“原是这样······”唐寅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周先声夺人。
　　“正好，既然认识我俩，就来帮我们酿桃花酒吧。”沈周说得十分自然，好像从来就该这样一般，从容地蹲下身，抓出一把筐里的桃花，塞进酒坛中。
　　唐寅听了这话，差点掉了头上的帽子，忙去瞧徐霞客，后者却仍是兴高采烈地跑到了沈周的旁边，让唐寅不禁暗想这世界的玄幻。
　　“小徐先生怎么一个人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爬山？”
　　沈周一手摘着桃花，一边无意地问道。
　　“之前在外面游历惯了，到了图里这四方天地也闲不住，便时不时替文先生跑一趟，顺路来探险。”徐霞客从善如流地答道。
　　“小徐先生倒是好兴致。“沈周把桃花酒坛盖好，收拾了东西，将酒坛装进竹篓里，背在背上。
　　“不如我送沈先生回去吧。”徐霞客殷勤道。
　　“此言差矣，”在一旁看着的唐寅终于适时地插进话来，接过沈周背上的竹篓，“老师千金之体，怎么能亲自动手，还是让子畏来吧。”
　　“之前摘花也摘了，酿酒也酿了，现在想起来我不能劳累了？”沈周问道。
　　“这······”
　　“走了！”沈周一挥手示意唐寅跟上，又向徐霞客抱拳道：“先行一步，小徐先生的照顾我心领了，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