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别禧》隐德来溪

15、第十四章 近在咫尺

　　唐寅靠在冰冷的山壁上，浑身发烫。他竭力想给沈周一点温度，也晓得自己怕是不成了，但看着沈周蹙眉的睡颜，却又不忍打搅他的安眠，无措的手举起来又放下，最终只摸了摸沈周的头发，他闭上了眼睛，低语道：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偷来了这么多时光，我已然知足了。从今天起，你便是我惟一的眼睛了。”
　　他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灵魂恍惚间钻出了禁锢的躯壳，最后留恋地亲了亲沈周的唇，便来到一处四方茫茫之地。
　　“这里是……”
　　“无方界。”一个声音适时地答道，手一挥，四周便现出了景色。
　　无数的魂魄排着长长的队伍，经手判官的询问，走上奈何桥，经过忘川河，喝下孟婆汤，跳入轮回眼，开启下一段无法磨灭的经历。
　　“这里还有个为世人所知的名字，叫地府。我也有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名字，叫阎王。”
　　唐寅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上座的人是个青年男子，带着半块银色面具，长发披散在肩膀上，身着一袭鲜红的王袍，袍尾拖在地上，长长地摊开，与石阶阴沉的青灰色相配，显得鬼气森森。
　　无方袍袖一展，从高高的王座上飞下来，站在唐寅的身前。他完好的那半边脸冲着唐寅，显出了与后者相同的桃花般姣好的面容。
　　他嘲讽一笑，“我们是否长得很像？”
　　唐寅还未抬头看到无方的容貌，他就已经转身回到了高高的王座上，居高临下，“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修复江南百景图图身，救下你的挚友和师长，但你也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唐寅问道。
　　无方一笑，环顾四周说道：“前日里我地府刚死了个引渡生魂的无常，你便替了他的位置，供我驱使一百年吧。”
　　唐寅刚想说什么，却被无方打断了。
　　“先别急着拒绝，这一百年只是属于地府的时间，我可以让人间的时间停滞。直到一百年后，我还可以送你回去，回到你老师的身边。”无方似乎打定了主意唐寅不会拒绝，说道：“这买卖，属实不亏吧？”
　　唐寅果然没有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无方飞身，抓起唐寅的手，将他带到轮回眼面前。
　　唐寅向轮回眼中看去，其下紫色的风暴与闪电交错，十分可怖。
　　无方双指点在唐寅肩上，微微一转，唐寅眼前的景物便换了一番，大不相同了。
　　唐寅的眼前飞速地闪过无数的画面，从历史上的第一个王朝夏朝的建立，到三国鼎立，唐宋争辉，到唐寅曾在的明代灭亡，清朝建立。到后来的百花齐放，政权更迭，再到后来人们飞上太空，进入大航海时代，与未知文明殊死搏斗，直到最后的宇宙大爆炸，世界归于一点，再成混沌，再生夏商。
　　“这是什么？”不知何时，唐寅已经半跪在轮回眼的旁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其中的景象，显然是被震撼了。
　　“是过去，是现在，也是将来。”无方低下头，也看着轮回眼，说道：“选一个时间，跳下去。一百年后，我来接你。”
　　唐寅盯着轮回眼，来回看了几次，终于找到了曾经的自己。但他并没有选择这里，而是再往前走了一百年，朝着轮回眼，一跃而下。
　　无方长袖一甩，又回到王座上，重新成为一座冰冷的雕像，他盯着殿角处一枝探出来的桃花，低语道：“我梦空山不见远，却君已隔十万里。”
　　唐寅从轮回眼跳下去后，便轻车熟路找到了沈府，此时的沈府还是沈父沈母的住处，阖府上下都沉浸在老爷与夫人大的嫡次子降生的喜悦之中。
　　他找了一件黑斗篷穿上，用兜帽的阴影遮住自己的脸颊，把系带在胸前系好，才从容地敲响了沈府的大门。
　　沈父开了门，问道：“这位公子是？”
　　唐寅当先拱手一拜，说道：“老爷福缘深厚，行善积德，小公子天生命中无挫，有贵人相助，某是来恭喜老爷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得见老爷相救多人，便派我下凡保护小公子一生平安顺遂，喜乐如新。”唐寅信口胡说，幸而兜帽遮着，也看不出脸色，“某若猜得不错，小公子的后腰上是有一块桃花形印记吧。”
　　沈父顿时就变了看唐寅的脸色，连忙把人请进屋内，两人在主屋坐定，沈父便道：“先生此番，是要做小儿的老师么？”
　　“不敢，”唐寅推辞道，“哪能高攀小公子，不过想做个侍读，护着小公子罢了。”
　　正在这时，府内的奶娘抱着擦洗干净的婴儿到了主屋，要给沈父看，沈父略抱了抱，脸上满溢着笑，看向唐寅，“先生要抱抱么？”
　　唐寅摇摇头，眼中却闪着希冀的神色，过了半晌才突兀地问道：“起名字了么？”
　　“小儿单名一个周字。”沈父说道。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