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在秋月满》水晶猪皮

3、第三章

　　提起楚二公子，城中可能还有人不曾知晓，但若说起楚家大公子，不用说名讳，就能知道是哪位。

　　楚家二房一共有两位公子，大公子楚子彧自幼天资过人，相传当年出生之时，顺阳府天降红霞，更是连续三年风调雨顺，因而整个顺阳府无人不知楚子彧。

　　除了才识过人，楚子彧还生得一副好样貌，剑眉星目，高挺鼻梁，淡色薄唇轻轻抿起之时不禁让人想入非非，幸而楚子彧为人沉稳冷淡，并非招蜂引蝶之人，即便这样，城中心悦他的女子也是前赴后继。

　　楚子期就是在兄长的阴影下成长起来的。

　　终究是一母同胞，长相学识，楚子期也未曾输兄长几分，只是在兄长的光芒下，即使做得再好，也抵不过一句“你大哥早就已经做到了。”

　　最初时，楚子期还会向母亲刘氏哭诉，但久而久之，也渐渐不再争抢，不再努力追赶兄长的脚步。

　　楚子彧注定将来要接手楚家，断不可能被送入宫中，所以最佳人选只有楚子期。

　　如今楚家还在服丧期，楚子期本不该到外祖父家中，然而当楚子期的外祖父听闻外孙将要入宫的消息后，大动肝火，硬是派人将楚子期从楚府接到家中，甚至连女儿都不愿见上一面，最后还是楚家大爷亲自出面，好说歹说才将楚子期带来回来。

　　楚子期回家这天，天还没亮，林满就早早被叫了起来。

　　“待会在二少爷面前机灵点，嘴甜一点。”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王婶对这跟自己孙儿差不多大的孩子也多了几分喜爱，也就多吩咐了几句，“二少爷性情温和，从不苛待下人，要是能留在二少爷身边，以后你跟你娘的日子就好过了。”

　　“有劳王婶费心。”林满听着王婶的叮嘱，不禁猜想那楚二少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些时日府中下人讨论的多是大少爷，甚少提起二少爷，林满虽然疑惑，但也不好询问。

　　楚子期到家时，已经是晌午时分，在前厅楚家人一同用过饭后才跟随母亲回了后院。

　　林满也早早候在偏房，只等楚夫人的传唤。

　　在林满焦急等候之时，正房中楚子期正安静站在母亲面前，面色恭敬。

　　“阿期，你是在怨母亲吗？”刘氏看着一脸平静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儿子，心中犹如刀割。

　　“孩儿不敢。”楚子期笑着回答，语气中并无半丝不满。

　　听到楚子期的回答，刘氏深知小儿子的脾性，不出意外，这是怨上了自己，便也不再辩解，叹了口气，说道：“为娘知道你心中有怨，但为了楚家，只能这般，你是怨娘也好，恨娘也罢，为娘只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见楚子期面色纹丝不改，刘氏继续说道：“左右还有些时日，该准备的，爹娘都会为你准备好。你也到了进学的年纪，本来若是没有此事，也该为你备个书童，前两日正巧遇到一个孩子，倒还机灵，你看看，若是过得眼去，就收下吧。”

　　刘氏摆了摆手，示意丫鬟将林满带过来。

　　林满听到刘氏的话，连忙站起，扯了扯衣襟，将褶皱扯平，见到玲月掀起门帘，示意自己出去。

　　林满深吸一口气，尽管心中还是分外忐忑，但还是跟随玲月走出了偏房。

　　从偏房到正厅不过几步的距离，转眼间，林满就到了楚夫人身边。

　　刘氏见林满低头不语，虽然有些呆头呆脑，但胜在稳重，放在小儿子身边，起码不会出什么差错。

　　“阿期，看看满意吗？若是觉得还算顺眼就留下，若是不喜欢，为娘另外再寻。”刘氏微笑说道。

　　“母亲准备的定是最好的，哪有不喜之礼。”楚子期只是看了一眼林满，很快便将眼神移开，向母亲行礼道谢，“孩儿一路颠簸，有些劳累，若母亲没有别的事情，孩儿就先退下了。”

　　“去吧去吧。”见状，刘氏也不再强留，只能无奈地让楚子期离开。

　　“谢母亲。”说完，楚子期就转身准备离开。

　　林满连忙跟上楚子期的脚步，还没走出几步，就只能远远看到楚子期走出院子的背影，身后也传来楚夫人冷冷的声音：“好生服侍我儿，我便保你娘无事。”

　　林满脚步一顿，接着停了下来，转身对着楚夫人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响头，直起身后，表情坚定：“谢夫人赏识，林满愿用性命护少爷安危。”

　　说完，不等楚夫人发话，立刻小跑追向楚子期离开的方向。

　　看着小儿子离开的身影，以及林满在后面跌跌撞撞往前追去的背影，刘氏像是瞬间老了几岁，满脸疲倦。

　　“玲月，我有些乏了，扶我进去吧。”刘氏低声说着，在玲月小心搀扶下，缓缓走进里屋，房门在身后渐渐阖上，再也看不见楚子期的身影。

　　等到林满用一双小短腿追赶上楚子期时，早已上气不接下气，楚子期也并未特意放慢脚步等候林满，只是沉默着往前走去。

　　林满也并非活跃的性子，就只是闷头跟在楚子期身后，一言不发。

　　原本是该有两个侍女跟着楚子期的，但因为刚刚到家，便被打发先行回房收拾行李，一时间，只有楚子期与林满两人单独相处，两个人都不是多话之人，竟一路无言。

　　等到两人默默走到楚子期的住所时，楚子期的两位侍女春月，景明早已收拾妥当，候在门外，等待自家少爷归来。

　　“少爷。”春月，景明看到楚子期远远走来的身影，笑眼盈盈地迎了上去。

　　等楚子期进到房中，不用楚子期出声，两人就已经手脚麻利地忙了起来，一人帮忙解下外套，一人递上泡好的春茶，剩下林满呆呆地站在一旁。

　　一番忙碌过后，楚子期喝着茶，坐在高椅之上，唤道：“过来。”

　　林满见另外两人安静站在一旁，料想楚子期是在唤自己，便走上前去。

　　“少爷。”长时间没有出声，一时间林满的嗓音有些沙哑。

　　“你叫什么名字？”楚子期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茶盏，与之前在刘氏面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回少爷的话，小的名叫林满。”林满恭敬地答道。

　　“难听，以后你就叫阿蛮吧，野蛮的蛮。”楚子期看着老老实实站在自己面前的瘦弱男孩，扬起一抹坏笑，眼神中尽是轻蔑。

　　林满没有抬头，看不到楚子期的表情，却能听出声音中满满的都是恶意。

　　先前听王婶说二少爷最是和善，从不为难下人，林满不知自己是哪里惹恼了楚二少爷，只能应下：“谢少爷赐名。”

　　“既然母亲将你送给我，正巧我还缺个贴身小厮，你就先补上这个空差吧。”见林满呆呆愣愣的模样，楚子期也没了捉弄的兴趣，刚刚跟母亲说劳累也并非托词，吩咐道，“春月，你先带他下去，教教他这里的规矩，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办就是，我有些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少爷。”春明应道。

　　楚子期不喜有人贴身伺候，因而春月景明听到楚子期说要休息，便带着林满出了房间。

　　很快，房中便只剩楚子期一人。

　　楚子期将外衣脱下，爬上早已铺好的床铺，仰面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上方的帷幔。尽管面上风平浪静，但内心早已千思百虑。

　　楚子期知道母亲对自己心怀愧疚，在外祖父家这几日，楚子期早已接受了自己将要进宫的事实，但唯一不能释怀的便是双亲没有片刻犹豫，就决定是自己进宫，而并非大哥。

　　念书时因为背不出母亲布置的功课被母亲责打，楚子期半点怨言都无；每每被拿来与大哥比较，楚子期虽然难过，但仍然敬重兄长。

　　但如今却被双亲轻易抛弃，楚子期终于无法再骗自己下去。

　　自己果然是多余之人。

　　这厢楚子期正在自我厌弃之中，林满那边倒是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