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在秋月满》水晶猪皮

2、第二章

　　还未等那妇人走近棚子，就看到有人组织难民将一卷草席抬了出来，同时伴随着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你们放下我娘！你们不要带我娘走！”

　　看到这种情形，妇人虽心有不忍，但还是狠下心肠踏入草棚：“把草席放下。”

　　声音虽不高，但周身的气势让人不可忽视，抬草席的几人不自觉地听从指令，将草席放下。

　　趁此空档，林满挣开拉住她的手，扑到被草席卷着的婉娘身上：“你们不准动我娘！”边说边瞪视着周边众人，犹如被逼入绝境的狼崽。

　　“你们先出去，我来说服他。”年轻妇人对草棚中的众人说道，并示意身后的丫鬟将人引出。

　　由于楚家多日施粥，安济坊的流民基本也都眼熟眼前的妇人，便也没再强留。

　　等众人都离开以后，年轻妇人对眼前还带有深深防备的少年柔声道：“别怕，让我再替你娘把把脉。”

　　说罢，与丫鬟一同将婉娘从草席中放出，白皙纤长的手打在婉娘瘦的皮包骨头的手腕上，屏息诊断。

　　过了一阵，年轻妇人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神情有些放松下来，对林满说道：“虽然有些难办，但你娘还活着。”

　　听到年轻妇人说出这话，林满仿佛听到了天籁，立刻跪倒在妇人面前，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说道：“求你救救我母亲！林满此生愿当牛做马回报您的救命之恩！”

　　闻言，年轻妇人嘴角微微上翘，但立刻严肃了表情，一边将林满扶起，一边说道：“救是可以的，但我有个条件。”

　　林满立刻应下：“但凭夫人吩咐，就算想要林满这条命，林满也无半句怨言。”

　　得到林满的许诺，年轻妇人点点头，对贴身丫鬟吩咐道：“玲月，唤人来，将这娘子抬回家中。”

　　又看着林满说道：“你也先随我一同回府，答应的条件稍后再议。

　　因着行李不多，又生怕耽搁时间，林满匆匆收拾了些贴身物品，就随年轻妇人一同离开了安济坊。

　　临行前，林满看到目送自己的李大夫，虽然有些愧疚，但还是行了个礼就迅速跟上了队伍。

　　被年轻妇人带回家的林满一路上被身边的丫鬟玲月告知了年轻妇人的身份。

　　夫人是楚家二房夫人，楚家是顺阳府一等一的大户，楚家大爷在朝为官，定居京城，楚家二爷则继承家业，经营家中生意。前些日子，楚家太爷去世，大爷回家奔丧，如今也在家中。

　　楚二爷有一妻一妾，这位是正室，膝下育有两儿一女，大公子年方十五，二公子也才九岁，三小姐年纪最小，刚刚四岁。

　　“夫人的父亲是有名的神医，夫人自幼学习医术，所以，你娘的病夫人一定会帮忙治好的。不用太担心。”玲月看着满脸担忧的林满，单薄弱小，跟前几日收养的小猫仔似的，心中也泛起一丝怜爱，便出声安慰道：“夫人最是心善，所以如果这次你跟你娘跟了夫人，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林满默默听着，不时用乌溜溜的眼睛认真看着玲月，两人一路下来，相处倒也愉快。

　　等到了楚府，虽说林满也算是富家小姐出身，但家底终究比不上那钟鸣鼎食的世家，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垂柳水榭，处处透着精致。

　　林满心中虽然惦念母亲的安危，但还是老实跟在玲月身后，无暇欣赏周围的景色。

　　“你母亲被安排在了后院偏房，那处虽然偏远了些，但胜在安静，适合养病。”知道林满心中焦急，玲特意解释道。

　　林满点点头，低声应了声。

　　从后门进去，还是绕了一阵才到婉娘在的地方，玲月将林满带到后，就见林满越过自己，飞快跑到里屋。

　　“夫人。”林满见楚夫人坐在桌旁，写着什么，立刻停下脚步行了礼，才走到婉娘床边。看到母亲面色有些好转，才稍稍放下心来。

　　“刚刚给你娘施过针灸，药方我已经写好了，会有人按时来送药，你娘本就体弱，可能一时半会不会清醒，你也不用太担心。”楚夫人说道。

　　“谢过夫人。”对于这样大的恩情，林满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我也不是白白帮助你们母子二人，之前已经说过，是有条件的。”楚夫人正色道。

　　楚夫人虽样貌温婉，但身为当家主母，严肃起来时，也是让人有些发憷。

　　林满也站直了身板，神情透着认真：“有生一日，皆报恩时。”

　　看着面前透着稚气的孩子一脸严肃地跟自己许诺，楚夫人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又想到自己的孩子，终究还是狠下心，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有一小儿，年纪应是与你相仿，前不久被选中成为太子伴读，因他还没有贴身书童，今日正巧碰到你，你可愿随我儿一同前去？”楚夫人将要求简略说出：“不只是照顾我儿衣食起居，更重要的是，若是发生什么意外，你可愿豁出性命护我儿周全？”

　　听到楚夫人的条件，林满有些犹豫，自己身为女儿身这件事还算是个秘密，但若说明后，又无法靠自己治好母亲，思前想后，林满终于下定决心：“如果这是夫人想要的，林满愿意以命护楚公子无恙。只是若我随楚公子赴京，不知我母亲要怎么安排？”

　　若是林满立刻应下，楚夫人可能会再考虑一下林满是否能够胜任，但看到林满虽然年幼，但做事稳重，原本的担忧也淡了许多。

　　“倒也不用害怕，说是如此，也只是给我儿找个能够作伴的书童罢了，你母亲的事业不用担心，我会安排人照顾好你母亲。”楚夫人语气缓和了许多，柔柔笑道，“既然这样定下，眼下也没有别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人准备好了热水，你先去清洗一下再来照顾你母亲吧。”

　　林满谢过楚夫人后，便随早已等候在外的玲月去了沐浴的地方，浴桶里早已放好热水，一旁还放着干净的换洗衣物。

　　“夫人说了，等过两天二少爷回家后你就可以去当值了。这两天你先养养身体，一个男孩子这么单薄可不行。”玲月闲聊了几句后，便很快离开。

　　林满等到玲月离开后，慢吞吞地脱下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衣裳，爬进水桶中，瞬间被热水围绕。

　　感受着周身的温度，林满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无力地倚在桶边，压抑许久的悲伤又重新蔓延上心头，却也只能用细瘦的手臂紧紧抱住自己，无声痛哭。

　　不敢耽误太久时间，林满很快便止住泪水，迅速将自己清洗干净，换上准备好的衣裳。

　　因为林满隐瞒了自己身为女儿身的事实，所以准备的换洗衣物具是男装，幸好孩童时期，男女差别并不明显，林满穿上后，除了宽大些，倒也看不出真实性别。

　　将湿发擦得半干后，害怕会被人看出点端倪，林满便将头发束起，按记忆中的印象盘成发髻。

　　收拾妥当后，林满连忙回到母亲房间，等待汤药送来。

　　没过多久，一中年妇人端着药进了房中。

　　“你就是二夫人给小少爷寻的书童呀。”将手中的药递给林满后，妇人自来熟地说道：“看小可怜瘦巴巴的，吃了不少苦吧？我在厨房做工，以后要是饿了，记得找王婶我。”

　　林满接过药来，一边给母亲喂药，一边分神应道：“谢谢王婶。”

　　还没到做饭的时辰，王婶闲来无事，见林满白白净净，虽然有些瘦小，刚刚洗完澡，脸蛋白中透粉，眉眼秀气得很，不禁心生爱怜，索性留下与林满聊起了家常。

　　再看楚夫人，从林满那处离开后，径直回了自己的院落，将下人都遣下后，便半倚在美人榻上，思忖起来。

　　前些时日，太爷去世，本以为楚大爷只是回家奔丧，没想到昨日却说出了一个让楚夫人无法接受的请求。

　　新皇刚刚登基，因这皇位来得有些不合正统，为了更好地拉拢掌握朝臣，便让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将家中正在读书年纪的男孩儿送入宫中，为皇子伴读。

　　楚大爷膝下只有两女，本是不用送自家孩子进宫伴读，但因楚大爷任兵部尚书，官居要职，又在之前夺位之乱中支持的是落败的三皇子，本该是被发落处置的下场，但楚大爷能力确实出众，新皇不想错失肱股之臣，便暗示将其二弟之子送入宫中，不然后果自负。

　　无奈之下，楚大爷只得应下，又正逢太爷去世，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与二弟提出此事，拖到前几天，终于才道出此事。

　　楚二爷虽然不舍，但为了大哥的前途，还是忍痛应允了下来，但楚夫人身为一个母亲，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推入火坑。

　　然而家族的利益永远高于个人，即便再是不愿，楚夫人身为女子，也无法改变什么，便只好尽自己最大努力为将要被送进宫的二儿子准备好一切。

　　林满不过是其中一枚小小的棋子，楚夫人并未期望一个小小的书童会起什么作用，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孩子多一份保障罢了。

　　就在每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思中，日子一天天过去，楚二公子也从外祖父家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