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缘》mijia

23、廿二、疑云生

　　聂水风觉得，自己最近似乎经常非自愿地失去意识——不管是因为受伤而昏倒，还是被人点了睡穴而睡着——这并不是一个令人高兴的现象。

　　再一次睁开眼睛，聂水风看到的是淡青色的床幔。身子底下的床铺很柔软，盖在身上的被子也很轻柔，鼻尖还有凝气安神的熏香味道缭绕……是个很舒适的房间。

　　原本，聂水风以为自己会在类似于地牢一样的地方醒来，但是事实证明，她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床旁，聂莫言趴在那里，熟睡的面庞上有着干涸的泪痕，更显脆弱。聂水风坐起来，轻轻推了他一下。男孩子仍旧熟睡，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

　　估计他也是太累了……聂水风在心里苦笑，翻身下床，将聂莫言抱上床，盖好被子。

　　墨狄的药果然很管用，一觉醒来虽不能说是神清气爽，但是除了身体略微有点无力以外，聂水风找不到任何的不适之处。摸摸脸颊，易容已经被除了下去，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聂水风不知道在她睡觉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但是摸摸肚子，看起来时间不短。

　　舒展了一下身体，四处看了一下，房间虽然好，却没有准备任何的食物，聂水风皱了皱眉，走到门边，推开房门。

　　门外站着两个年轻的男子，一看见聂水风，立即神情紧张地握住悬挂在腰间的长剑剑柄，似乎只要聂水风一有异动就要对她刀剑相向。

　　瞥了二人一眼，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聂水风扬扬下巴，“有吃的吗？”

　　不驯的言辞轻而易举地激怒了两人，尚且年轻气盛的二人脸涨得通红，狠狠瞪着聂水风，却不答话。

　　“啧，哑巴么？”挑了挑嘴角，聂水风似乎刻意要激他们发怒。

　　还没等二人回答，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紧绷的气氛。梁子夜端着一个托盘快步走过来，对着聂水风挤挤眼睛，“刚一起来就惹事啊，咱们是在别人的屋檐下，你给我老实一点吧！”

　　“我只是饿了而已。”无辜地看了他一眼，聂水风立即被他手中端着的东西吸引了视线。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传入鼻中，让聂水风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给你带来了么？”笑着搂住聂水风的肩膀，梁子夜对着守在门口的二人歉意的一笑，将聂水风带进屋里。

　　毫不客气夺过梁子夜手中的碗，坐回桌前一口一口吃着，食物下肚，聂水风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你可终于醒了，睡了几乎三整天啊，要不是墨狄说不要打搅你，我真想把你拽起来，看看你是不是睡死过去了！”托着下巴看着聂水风吃饭，梁子夜有点愤恨地撇撇嘴，天知道他这几天多么担心。

　　“又不是我想睡的。”冷哼一声，聂水风对着门口使了个眼色，“这两位门神是怎么回事？”

　　“我们可是囚犯哎，不派点看守怎么说得过去？”梁子夜倒是不以为意。

　　“囚犯还给这么好的待遇？”聂水风挑眉，“说吧，我睡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啊……”懒懒地打个呵欠，梁子夜摊开手，“你受了重伤，又是为了救华山老头儿的女儿，再加上柳芳与谢英涵一个劲儿地说你好话，更何况通缉令也撤消了，于是秦皓然发话说先让你养伤，等伤好了再行商议。”

　　“唔。”点了点头，聂水风沉默片刻，“那这一阵……秦皓然有没有什么动作？”

　　“没有。”梁子夜摇摇头，随即神秘兮兮地凑近了聂水风，压低声音，“但是我觉得，他肯定跟水玉有一些很微妙关系。”

　　“从何说起？”放下碗筷，聂水风凝神看着他。

　　“虽然他一直没有来看你，但是对你却很上心，起码墨狄要什么药材，他都能准时送过来，对我与莫言也是房间伙食样样不差。虽然有派人监视，却并未给我们什么限制，怎么看都觉得用这种态度对付杀妻仇人太宽容了。”梁子夜细细分析着，“而且，说实在的，我觉得他那晚看你的眼神，绝不是仅仅看一个仇人的眼神。”

　　“那就是说，他跟聂水玉果真有关系？”

　　“有关系，而且关系不浅……”梁子夜点点头，“要我猜，他对水玉有情，但是却碍于名声地位不能跟她在一起，故而将她抛弃。对水玉歉疚，却又恼她杀了自己的新婚妻子，让自己成为江湖上的笑柄……”

　　“因而为情所困，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我？”冷笑一下，聂水玉瞥了梁子夜一眼，有些不屑，“这种故事还真亏你能讲得出口。”

　　“不像吗？”梁子夜笑着反问，“要不然为何柳芳跟谢英涵求了点情，就如此大度地让你好好养伤？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直接冲上来把你砍了，哪里有这么容易？！”

　　“不管像不像，我想象不出他是这种‘为情所困’的人。”聂水风想到那日在小巷中的事情，那个秦皓然哪里像是个多情的种子？

　　“……其实说起来，我很难相信他是那天你形容的那个人。”沉吟片刻，梁子夜若有所思，“他看起来为人正派，这几天看他处理一些江湖事宜，也是公正毫不偏袒……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如果他能瞒过我装出这种样子……那么未免心机太重，演得太像了。”

　　两人均是一阵的沉默，猜不透这个秦皓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半晌，还是聂水风率先打破了沉默，“那莫言呢，这几天他跟秦皓然有接触吗？”

　　“没有。”梁子夜摇摇头，“这孩子似乎挺怕他的，也担心你，一直憋在你这个屋子里照顾你，哪里也不去。”

　　“总之，先让莫言跟他接触看看，看看他对莫言的态度如何。”聂水风说着，看向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的聂莫言，扬声问道，“你听到了吗？”

　　聂莫言仍旧睡着，并未答话。

　　聂水风有些好笑，“行了，你呼吸一变我知道你醒着，少给我来这一套，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尴尬地翻过去坐起身，聂莫言看着聂水风，双颊发红，小声回答。

　　满意地点点头，聂水风端起碗，继续吃自己未吃完的饭，随口问道，“那么柳芳、谢英涵他们在哪？”

　　“他们因为跟‘妖女’走得太近，坏了家风，于是被各自父亲勒令在家里面壁思过。”梁子夜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些名门正派就是这样派不上用场，明明信誓旦旦说要保护你，自己老头子一瞪眼，就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真是软骨头！”

　　“算了，我能在这里养伤，也托他们为我说情。”聂水风摆摆手，“反正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们有什么用处。”

　　“也是，反正没指望过他们。”点点头，梁子夜这点倒是赞同。

　　“那墨先生呢？”

　　“谁知道，总是一转眼就不见了，然后突然又回来，鬼才知道他在哪里。”有些不满地回答，梁子夜撇撇嘴，“我对这种待人和善却拒人以千里之外的人最没辙了，亏你还能跟他相处这么久。”

　　“……他救了我。”

　　“那又如何？那种高高在上，瞧不起别人的样子让人很不爽哎。”梁子夜哼道。

　　“师父不是那样的人，师父……师父很好的！”一直在一边乖乖听着的聂莫言终于忍不住插嘴进来，激烈地反驳。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们争，你们说的对，那个墨狄好得不能再好了，这样行了吧？”梁子夜烦躁地摆摆手，敷衍。

　　“……你在别扭什么？”仔细打量了他半晌，聂水风突然冒出一句。

　　“我？我哪里别扭了？！我只是看他很不顺眼罢了！”气呼呼地站起身，梁子夜走到门边。

　　“梁大哥……果然在闹别扭……”聂莫言喃喃说了一句，回应他的是梁子夜的摔门而出。

　　嘴角轻扬，忍不住露出笑容，聂水风看着紧闭的房门，失笑。

　　“梁大哥一定是不甘心最近被师父指使来指使去的。”聂莫言歪歪头，笑了出来，嗓音中带着一丝的自豪，“谁叫只有师父才知道该怎样为聂姐姐治疗伤势呢！”

　　“先生的确医术超群。”聂水风淡笑着点点头，“这一阵还真是多亏他了。”

　　“莫言也想像师父那样，这样……聂姐姐再受伤，莫言也可以帮忙了……”语调突然低沉下去，聂莫言垂着头，轻声说，“现在……莫言没有任何用处，只会让聂姐姐因为保护我受伤……”

　　沉默地看着情绪低落的聂莫言，聂水风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摸了摸聂莫言柔软的发丝。

　　吸了吸鼻子，聂莫言突然身体前倾，闷声抱住聂水风。似乎想起之前的情况，他瘦小的身体开始微微发着抖。

　　有点犹豫地抬起手，停顿片刻才轻轻环住聂莫言的后背。聂水风的动作有些笨拙地拍了拍，显然对这样温情脉脉的气氛非常不适应，连面孔都是僵硬的，带着些不知所措。

　　“莫言会变得很厉害，厉害到保护姐姐不受任何人伤害的！”聂莫言稚气的声音中有着不同于他年龄的成熟与坚韧。而面对这样的聂莫言，聂水风除了尴尬地应一声以外，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想要尽快摆脱这种她不适应的真情流露。

　　房门被轻轻推开，墨狄站在门口扫了一眼房中的情形，正好跟聂水风对上视线。

　　无视她求救的目光，墨狄轻轻一笑，竟然转身又退了出去。

　　咬牙切齿半晌，恨恨地盯着房门恨不能将它烧出一个窟窿，聂水风却也只能坐在那里，任由聂莫言贴在她怀里，发泄着自己的不安。

　　孩子啊……还真是脆弱而惹人怜爱的东西……聂水风苦笑，这样的聂莫言，她连狠心推开都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