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只混血的自我修养》西阳柳

12、第 12 章

　　子车橭翮看着凌棱疑问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不敢看眼前这个男子，应该称之为男孩的眼睛。整个长安城算计，计谋，陷害，不择手段，子车橭翮全看在眼里，而他也是在这种环境之中长大的。从他当靖安司的长史以来，他跟自己的下属之间互相试探，互相谋算。唯独眼前的男孩，在他心中始终都没有这些。身处混沌之中，心中却没有一丝杂质，对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信任。
　　甚至有时候都让他怀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子车橭翮掩饰心中最真实的想法，问凌棱：“我是想问，妖族都是怎么判断是否杀人的？”
　　凌棱伸出自己的左手，手背对着子车橭翮，右手指着自己左手的小拇指说：“如果妖杀了不在自己因果之中的人的话，手上会有一根红色的因果线。”
　　“何为因果？”子车橭翮问。
　　一时间凌棱有些犯难，因果这个东西他不会说啊。游离之间凌棱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子：“比如，有个人要挖妖的内丹，没有挖成功被妖反杀这就在因果之中，手上不会有红线。如果那个妖为了修炼，与那个人没有因果关系将人弄死的话，这就是因果之外杀人。杀的人越多，手指的红线越多。”
　　子车橭翮又问：“你们妖族都是怎么处理的？”
　　凌棱：“在因果之内，人族寻仇，妖族会救那只妖。在因果之外的话，妖族不管其生死。被人族杀死的话，内丹妖族拿走，会交给那只妖的亲人或者族人。”
　　妖族的内丹是可以吞服的，吞掉之后会获得那只妖生平的修为。要想获得妖丹只有两种方法，要么那只妖自愿交出来，要么在那只妖死后刨出来，但大多数的妖宁愿自爆也不会让人刨自己的妖丹。
　　子车橭翮说：“这样做对那个人的家人来说也太不公平。”
　　“公平？”妖典此时也从床底下爬出来冷冷地说：“长史，妖族可没有人族的忠、孝、仁、爱、礼、义、廉、信，在妖族谁厉害，就听谁的。你以人族的立场来评价妖族做事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
　　凌棱看见一身猫毛的妖典说：“妖典，你怎么把猫松开了？”
　　妖典指了指床底下：“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那只猫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凌棱双眼发亮，走到床边准备爬进去的时候子车橭翮拉住凌棱，凌棱转头好奇的看着子车橭翮。
　　子车橭翮说：“这种事，你一个孩子就不要往近凑了。”
　　凌棱解释说：“小侯爷你放心，我还见过一个村子的尸体呢，这就一个我怕什么。”
　　没等子车橭翮说话，凌棱推开子车橭翮的手又重新爬到床底下。床底下用布包裹着的尸体已经暴露出来，而那只猫一个劲的在舔自己的爪子。凌棱凑近那只猫，看见那只猫的爪子上有一块布掐进指甲缝里了。
　　凌棱抓住那只猫的爪子，将指甲缝里的布拿出来，空出手拉过妖典有将猫困成圆球，为了防止猫在此逃走，凌棱用妖典的四个小角绑了一个疙瘩。
　　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去看那具尸体。此时子车橭翮要爬了进来，看见了一具风干了的尸体。下意识的想捂住凌棱的眼睛，看见凌棱往尸体那边凑了凑，还上手摸，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子车橭翮说：“你说的一个村子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凌棱上手摸了摸干尸的脖子，红色的光芒从凌棱的手心发出，缠绕干尸的身体：“就是我刚出来的时候，看见一堆悍匪屠了村子。然后那个村子的人又被妖吸干了精气，在跟他们打斗的过程中，他们带走了我五把飞刀。我跟妖典还有了了追到长安，然后就遇见你了。”说完凌棱还怕子车橭翮误会就补了一句：“小侯爷，人刚死气血会在人族身上带几个时辰，这个时候被妖族吸干气血是不算因果的。”
　　子车橭翮：“......”
　　子车橭翮看着那具尸体，尸体穿着一身蓝色的蚕丝布料，干尸的衣服在此时显得极为宽大，就连白色的里衣也露了出来，子车橭翮伸手摸了摸里衣，柔软舒适。这个布料是长安最大的苏绣黄商锭前绣庄的布料，面向的都是皇宫，当然也不缺乏有钱的官宦子弟在他家订购，干尸外衣的衣领上还有用金丝织的如意云纹。
　　红色的光芒收回凌棱的手心，红光消失，床底下显得颇为暗淡。子车橭翮看了看一旁的凌棱说：“看出什么来了吗？”
　　凌棱：“身上没有致命伤，也没有中毒，更没有内伤，而且他生前也么有什么疾病，没有直接或间接的人族造成的伤害，所以，他的死因是被吸干了精气。”
　　“能查出他是被谁杀的吗？”子车橭翮说。
　　凌棱笑了笑，诚恳的建议：“修为没有到哪里，不过司长在的话或许可以查到。”
　　对于子车鸣晟的能力问题，东郭子他们也讨论过，对司长都是赞不绝口。凌棱平常都跟东郭子他们一起去吃饭，交流，有的时候来兴致了，还回在不用法术的情况下跟他们过两招。所以，东郭子他们都认可司长的能力，凌棱自然也是认可的。而且，了了离开的时候也说子车鸣晟可信。
　　听见司长这两个字子车橭翮有点偏头痛，出言打破凌棱的想法：“别想了，他现在没有离开长安是因为皇上不给他批。”
　　凌棱：“......”
　　“那现在怎么办？将它带走？”凌棱指了指那边躺平的尸体。
　　子车橭翮看了看尸体，又想了想倚香栏里不知道有多少妖，现在就他们两个人带走尸体太过显眼，而且还会增加凶手毁尸灭迹的可能。凌棱没有正式在子车橭翮出过手，子车橭翮无法估量凌棱的能力，为了两人的安全，更为了保证证物不毁灭，只能选择先回去。
　　“我们先回去，找东郭子他们商量一下。”子车橭翮最终说。
　　凌棱眼睛里的光有些消散，不情愿的小声说：“好吧。”
　　子车橭翮打开门缝左右看了看，舞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舞台旁边只剩下打扫的人，也没有人路过这里，子车橭翮出来拉着凌棱走开。
　　两人在路过厢房的时候，凌棱眼睛往左边扫了一眼。看见对面厢房之中一个穿着褐色衣袍的男子，手中拿着一颗黑色的棋子。男子对面却空无一人，男子将黑色的棋子放在棋盘上，又从棋奁之中拿出一颗白色的棋子放在棋盘上。
　　在凌棱往左边扫的时候，厢房里的男子正好往他们这边看，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前者只是笑了笑，后者直接蹲下。凌棱拉住子车橭翮的裙子盖在自己脑袋上，捂住自己的眼睛。子车橭翮的衣服突然被拉住，转身看见凌棱蹲在地上缩成球，还用他的裙子捂住眼睛，看样子是想用衣裙将自己包起来。
　　子车橭翮蹲下来说：“怎么了？”
　　凌棱露出脑袋，深色慌张，伸出一只手放在自己嘴边，嘴使劲的撅着顶着他的手指头。见状子车橭翮小声说：“你在害怕？怕什么？”
　　凌棱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抓着子车橭翮的衣服。子车橭翮又说：“你是遇见自己认识的妖怪了是吗？”
　　凌棱点点头，子车橭翮继续说：“你害怕他？”
　　凌棱摇摇头，又点点头。此时走廊中来了两个女子有说有笑的，看见两个人在那里蹲着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便上前讯问：“你们没有事吧，需要帮忙吗？”
　　子车橭翮看了看两位女子拒绝道：“多谢，我弟弟第一次来这里有点紧张喝了很多酒，我这就带他就去了。”
　　倚香栏分着很多场所，有专门听歌的地方，下棋对弈的地方，又专门表演歌舞的地方，也有风花雪月的地方。子车橭翮没有来过风花雪雨的地方，这里的女子自然也不认识这位臭名昭著的小侯爷。女子听到还想说什么，就被旁边身穿红衣的女子拉住了，旁边红衣女子说：“既然如此，我们边不打扰公子了。”
　　直到走远红衣女子对旁边的女子说道：“人家两个的事你掺和什么？那位小公子一看就是逛青楼被未婚夫逮住了，正害怕着呢。”
　　子车橭翮看着凌棱这样，在有平常人的地方妖典是不会开口的。思考片刻子车橭翮脱下外袍盖在凌棱身上，单手将他抱起。
　　凌棱轻呼：“小侯爷？”
　　子车橭翮用另一只手托住凌棱的背：“他不会过来的，我先带你回靖安司，明天的行动你可以不用跟过来。”
　　凌棱搂住子车橭翮的脖子：“小侯爷，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跟司长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子车橭翮问。
　　凌棱想了想说：“你杀心太重，不适合当靖安司的长史。妖典跟我说过，靖安司是人族与妖族沟通的转换点，要不偏不倚。而小侯爷，对妖族有偏见。”
　　子车橭翮停下脚步，夜晚的长安城在灯火通明之后，剩下的只有漆黑的孤寂。黑夜除了守夜的士兵，一切都归于平静。子车橭翮的思绪好像飘到了九年前，在那片古老的树林里。无尽的黑夜重重的压在他的心头，在那个天气晴朗，白云飘然的日子里，带走了他弟弟，带走了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也带走了他。
　　一条条的性命挂在他的头上，他不止一次思考那天发生的事情。他确信那天他看见了妖，他不知真相的恨妖族九年。九年的时间可以消灭一些事情，也能让一些事情愈演愈烈。就算他的母亲告诉他那件事与妖族无关，心里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就接受妖族。
　　子车橭翮问：“你知道我为什恨妖族吗？”
　　凌棱：“不知道。”
　　子车橭翮说：“九年前，我是守卫边关胡城的将军。在塞外有一处为益州郡的地方，那是梁朝与苗疆的边界线。在梁朝的边界线内有一片古老的树林，有一天那片树林里出现了奇怪的声音，我和颌唓带着一队人马进了树林。在树林深处，被突如其来的树箭射死，我侥幸逃脱，最后命丧妖族之手。”
　　凌棱问：“颌唓是谁？”
　　子车橭翮：“我双胞胎的弟弟。”
　　“你跟妖族有仇吗？”凌棱问。
　　子车橭翮：“没有。”
　　凌棱：“那也不对啊，妖族让人悄无声息死去的法术很多，根本就不需要那么麻烦的。”
　　子车橭翮：“我知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此事与妖族无关的。”
　　“那你......”凌棱刚出音就想到了什么，就没有在说话。妖典曾经说过小侯爷所处的位置很尴尬，死了和活着都是问题。
　　紧接着凌棱好像想起另一个问题：“所以，小侯爷你不是人啊。”
　　子车橭翮：“你怎么还骂人呢你。”
　　凌棱：“我没有骂你啊，人怎么可能被杀了两次还活着。当时在靖安司刚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有问题，但是后来司长来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小侯爷，快回靖安司，今天一定要弄清楚。”
　　看着凌棱兴致勃勃地子车橭翮：“......”
　　两人回了靖安司，子车橭翮找了一个笼子将猫放进去，准备明天给宁王送过去。妖典松开那只猫就叫了灵，让那些灵带他下去洗澡，清理猫毛。凌棱原本是想两人去他房间，临终又想起那天晚上妖典的威胁，就去了子车橭翮的房间。
　　关上门，凌棱看着子车橭翮纯然的说：“小侯爷，把衣服脱掉。”
　　“？”一瞬间子车橭翮感觉自己被骗了说：“刚刚在倚香栏的时候你没有脱他衣服啊。”
　　凌棱：“他都干透了，也不需要脱衣服啊。”
　　子车橭翮脱掉上一，凌棱搬了一把椅子，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子车橭翮心脉的位置。凌棱将手心放在子车橭翮心脉的位置，红色的光芒从手心进入子车橭翮的任督二脉。凌棱的神识跟着红色的光芒游走在经脉之中。
　　最终在子车橭翮心脉的位置发现了一处泛着红光，而且特别温暖的地方。走近一看，那是一直红色的小鸟。小鸟散发着炽热的红光，睁着眼睛跟凌棱的神识对视了片刻，将凌棱的神识驱逐出去。
　　神识回归，凌棱手离开。盯着子车橭翮看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对着子车橭翮说：“怪不得，怪不得你死不了呢。你心脉里有我娘的力量，只要这股力量不消失，你就死不了。”
　　子车橭翮堵住凌棱的嘴，将凌棱从椅子上抱下来放到床上，他又把椅子回归原位。坐在床上，双手握拳放到膝盖上，全身紧绷。
　　“你娘是谁？为什么救我？”子车橭翮克制自己的情绪说。
　　“我娘是凤凰，至于为什么救你，我也不知道。不过小侯爷，你放心，等靖安司没有事情之后我就带你回我家见我娘，到时候就明白了。”凌棱在一旁安慰。
　　子车橭翮脸色有些尴尬，有些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能不能不要随便跟人说着种话。”
　　“那种话？”凌棱问。
　　他还没意识到？也是，他跟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说这些话做什么。子车橭翮穿上上衣说：“我身体有你娘力量的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妖典也不能说吗？”凌棱问。
　　“不能。”子车橭翮毫不犹豫的说。
　　凌棱看了子车橭翮一会儿，平时凌棱是不会反驳子车橭翮说的任何话，但是现在凌棱平静地说：“长史，妖典必须知道这件事。”
　　这一刻子车橭翮感觉到凌棱对妖典绝对的信任，这份信任超过他对靖安司的所有人，甚至连子车鸣晟也不能动摇这个位置。子车橭翮一阵无名的怒火，想对着凌棱说因为你娘的力量已经让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糕，到嘴边却发现没有他娘的力量他的身体在就变成一堆黄土，葬在漆黑的坟墓里了。
　　心中一阵烦躁，但是对着凌棱，他又无法将这怒火发泄，只能下逐客令：“随你意，很晚了，回屋睡觉吧，倚香栏的事明天在跟东郭子他们商议。”
　　凌棱：“奥。”
　　在凌棱走后，子车橭翮的房间里传出叮铃哐啷的声音。凌棱返回去，手举起来想敲门，突然又想起什么，又将手放了下来。
　　凌棱回到自己房间，沉默不语，此时妖典在清理猫毛，凌棱也不知道跟谁说话。又想在倚香栏见到的那个妖怪。自己想着想着觉得有必要去一趟倚香栏，当面说清楚。凌棱出了房门关上门，路过东郭子房间的时候，东郭子突然打开门。
　　凌棱看着东郭子问了一句：“你还没有睡啊？”
　　东郭子回了一句：“没有，你要出门？”
　　凌棱点点头，东郭子接着说：“要去呢？倚香栏？”
　　“你怎么知道？”凌棱惊奇的问。
　　东郭子将手搭载凌棱肩膀上，在凌棱耳边说：“我在倚香栏看见你和长史了。”
　　凌棱双眼发愣：“你们都在？”
　　东郭子他们也没有事情干，基本上每天都去倚香栏打探消息外加暗中调查，没有靖安司的逮捕令，他们可以先找证据啊。反正在靖安司带着也是无聊，在倚香栏他们可以看见漂亮的姑娘啊。东郭子如实说：“对啊。”
　　我们在追那只猫累死累活的时候，你们在倚香栏吹拉弹唱？凌棱冷冷的说：“你们看着我和小侯爷在那里追猫都不帮我们？”
　　东郭子：“我这么文弱的一个书生适合去抓猫吗？”
　　凌棱甩开东郭子搭在他肩上的手愤怒的说了一句：“你一点都不文弱好吗。”
　　东郭子打开扇子，给凌棱扇风，还用胳膊肘碰了碰凌棱：“我是文不文弱再说，那我们看着上司带着下属逛青楼也不合适啊好了，别上气啊，我今天在长安又发现了一处好吃的，有时间带你去吃。”
　　看在吃的份上凌棱勉强原谅东郭子：“下次在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好，没有下次了。”东郭子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递给凌棱：“这个送给你，给你赔罪好不好。”
　　那是一块用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上面雕刻的东西奇奇怪怪，既不像文字又不像图画凌棱看着好生奇怪。感觉上面雕刻的东西跟妖族圣地里雕刻的咒文很是相似，仔细看又不像。那块玉佩凌棱经常看见东郭子在把玩，想来对东郭子来说那块玉佩还是很重要的。凌棱接过来说：“那我就先玩两天，等我玩腻了再还给你。”
　　凌棱将玉佩挂在腰间，刚挂上就被人从后背拽起了，放到一边。第五位在两人那里嘀咕的时候走过来，第五位说：“你们两个不睡觉干吗呢？”
　　东郭子在那里眼睛在第五位身上看了看，又在在凌棱身上看了看：“谈心啊。”
　　第五位眉头紧皱，一脸不信任的看着东郭子：“大晚上的在走廊谈心？你咋不说晚上睡不着在那里捞鱼呢？”
　　东郭子平静说：“你不信可以问凌棱啊，在我这阴阳怪气什么。”
　　第五位瞪了东郭子一眼，转头问手边的凌棱：“你们这里真谈心呢？”
　　凌棱在他们两个人激烈矛盾的关系中看的是满眼的不懂，对着第五位说：“也算是吧。”
　　第五位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也算是，是什么意思。我问你这么晚不睡觉干么呢？”
　　“要出门。”凌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