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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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温暖的宁城，落平城的冬夜是寒冷的，即便屋内并不冷，却也处处是凉的。
不知是否与他是再生之躯有关，苏启零的体温比常人低些，因此，在习惯了有枕边人捂热的被窝后，他无论盖多厚的的被也睡不着了。
尝试入睡只是徒劳，这最多只能算合眼休息。于是苏启零起身下床，穿上外衣出门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过了雪，四处都铺上了一层银白，反照着月光，不似常夜漆黑。
然而安静的夜没能使苏启零的内心平静，纷纷扰扰的思绪仍裹挟着回忆而来，正如寒风吹落屋檐的雪，冰冷而纷杂。
“哥哥怎么会骗你。”
这是苏离洛常说的话。
在那晦暗无知的幼时，苏启零不曾怀疑过这句话的用心，只因他尚未见识过谎言。直到他已成少年，才恍惚察觉到外界的一切并非如苏离洛所言。
于是他质问苏离洛为什么骗自己，得来的却只有一声冷笑。
“瞒不住了么。”苏离洛没有解释，毕竟他的目的显而易见。
“你口中那些会伤害我的人，他们反而待我真诚，一直欺骗我伤害我的人明明是你！”苏启零抓住了苏离洛的衣领，眼中满是怒火。
可苏离洛看出了，那愤怒之下分明是迷茫。
“为什么，”苏启零感觉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为什么偏偏是你？”
苏离洛却只是平静地笑，反问他：“你怎么知道其他人就没骗你？”
苏启零沉默了，但眼中的愤怒不减。
“你最后会发现，还是留在我身边最安全。”苏离洛说。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苏启零的眉头皱得更紧，抓着苏离洛衣领的手也似乎在颤抖。
他本以为苏离洛会发怒将他推开，抑或保持冷漠，却没想到眼前的人竟抬手捧住他的脸，说出的话令他胆寒：“真是可怜啊，对我的信任已经破碎，却无法再建立起对任何人的信任，往后都要活在怀疑和恐慌中，绝望得很吧。”
一股恐惧漫上心头，令苏启零的表情更加复杂，可苏离洛似乎对他的表现满意极了，竟然兴奋地笑起来。
苏启零不由得向后退去，却被一把掐住咽喉，苏离洛盯着他的眼睛道：“真是忍不住想看看你更绝望的样子了。”
窒息唤醒了死亡的记忆，刺痛着那道疤痕，苏启零几乎僵住了，连挣扎的方式都忘记了。
在他即将失去意识前，苏离洛的耳语如诅咒般灌入了他的脑海：“除了相信我，你别无选择。”……
“还没休息吗？”一声轻柔的询问将苏启零从回忆中惊醒，他回过头，看到何梓月披着披风站在他身后。
脖子上的疤痕似乎仍在隐隐作痛，苏启零看着何梓月，一时间没回过神。
看到苏启零的眼神似乎还有些恍惚，何梓月大概猜到他是又想起了什么，但她没有询问，她知道苏启零要么会说“没事”，要么不会理她。
果然，苏启零又转过头，不再看她，只默默看树梢的雪。
何梓月试探着走向他，像怕惊跑了什么小动物一样，毕竟这个人已经躲了她一周了。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当她走到苏启零身旁时，苏启零没有走开。
“对不起。”何梓月轻声开口。
“你没做错什么。”这是苏启零一周以来对何梓月说的第一句话。
何梓月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问：“那你……可以不要不理我吗？”
苏启零又沉默了。
“我知道我做得很过分，但我对你的忠心是真的，那些坦诚的话也是真的。”何梓月走到他面前说。
“我没怀疑过，”苏启零看着她，顿了顿，说，“但也正因如此，你的谎言才格外伤人。”
“我明白……”何梓月低下了头。
“你明白，所以你才会这样做。”苏启零说。
何梓月抬起头，说道：“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所以，你没有错，和我道歉又有什么意义。”苏启零抬起头，不再看她。
“有意义，”何梓月斩钉截铁地道，“即便我没做错什么，可我让你伤心了，我就是要跟你道歉。”
苏启零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
何梓月见他如此，立刻死皮赖脸地把她这辈子能想到的所有哄人的话都说了一遍，直到苏启零红着耳尖捂住她的嘴。
“别说了。”苏启零果然招架不住了，他缓了缓才松开手。
“别不理我了好不好？”何梓月凑近了些，眨了眨眼道，“怎么补偿你都行。”
然而苏启零却避开她的目光，说：“让我再自己待段时间吧。”
“为什么？”何梓月抓住他的衣袖问。
“其实我也没想通，”苏启零轻轻将何梓月的手拿开，“但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闻言，何梓月沉默了，她终于明白了苏启零为什么躲着她。
她曾经一直以温柔胆小的形象面对苏启零，即便她有时也展露出强势的一面，却不曾体现出她的果决无情。
这是她不希望苏启零看到的，她可以撒娇耍赖，也可以蔫声使坏，但为了生存与魔修合作，操纵所爱之人，又瞒天过海，几乎冒着生命危险去赌一场胜利，这不像她会做的事。
但事实如此，她就是这样的人。
想要苏启零回到她身边，便只有等他释怀，接受这样的她。
“去休息吧。”苏启零转身离开了。
何梓月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推开房间的门，忍不住开口道：“无论是你熟悉的还是陌生的一面，都是真实的我。”
听到何梓月的声音，苏启零停顿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关上了门。
何梓月默默站了一会，也回房间了。
她推开门，却看到奕岚清坐在床边，手里摆弄着一个小玩意。
“你怎么突然来了？”何梓月吓了一跳。
奕岚清抬头看向她，笑着道：“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何梓月走过去，也在床上坐下，却沉默了许久。
“这小子，害得你们一个个都成哑巴了。”奕岚清说。
“我该怎么办？”何梓月看向奕岚清问。
“还能怎么办，”奕岚清笑了笑，“只能等他自己想通了。”
“可我看他那样子，怕是要憋出病了。”何梓月又垂下头，盯着地面说。
“害，他本来也病得不轻，”奕岚清拍了拍何梓月的肩，“你不是早就知道他精神有问题吗？”
“可放着他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只会更痛苦吧。”何梓月又抬头看向奕岚清说。
奕岚清看了她一会，开口道：“你知道吗？魔气对他的精神损害是不可逆的。”
“什么？”何梓月闻言坐直了身子。
“我在给他神力的时候，也顺带修复了他的身体，但我发现他的精神力更衰弱了，而且恢复不了，”奕岚清说，“想让他多出来走走是不可能了，但我怕他一个人待着会被不好的记忆折磨，所以，帮我把这个给他吧。”
奕岚清伸出手，把他刚刚摆弄的小玩意递给何梓月。何梓月接过来，看到那是一小块玉石。“这是？”她问。
“你给他，他会明白的。”奕岚清神神秘秘地道。
“那我找机会……”“现在就去。”何梓月刚说着准备把它收起来，奕岚清便打断了她。
“现在？”
“不然呢？你还指望他主动找你？”奕岚清笑着问。
何梓月想了想，起身道：“你说得对。”随后便出去了。
她来到苏启零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她本来没抱希望的，可门却突然开了。
何梓月有些意外地看着苏启零，一时间愣住了。
但苏启零也没说话，就站在门口看她。
“对了，这个东西你认得吗？”何梓月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做的事，拿出了那块玉石。
看到那玉石，苏启零先是疑惑，随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奕岚清给我的。”何梓月回答。
“他竟然还留着。”苏启零说着拿过那块玉石，思绪飘回了多年前的一个下午……
“这是什么？”看着师父递给他的一小块玉石，苏启零问道。
“一块注入了神力的石头，它可以帮你识别谎言，”奕岚清回答，“你拿着它，如果有人对你说谎，它就会变凉，如果说的是真话，它就会变热。”
“好神奇。”苏启零感觉这块玉石在掌心慢慢变得温热，惊讶地道。
“拿着它吧。”奕岚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后来，苏启零凡是在与人接触的场合都会带着这块玉石，它大多时候都是热的，因为亲人朋友无意骗他，陌生人也不屑于假意恭维他。
但这不能带给他安全感，因为相信一个人的话不等于相信这个人，他仍奢望着苏离洛能不再骗他，再次成为他信任的人。
一日，他在苏离洛同他说话时拿出了这块玉石，冰凉的触感令他心头一紧。
苏离洛的谎言甚至渗透进了他们的日常交谈，可面对这样多的谎言，苏启零却什么也做不了，无论是质疑还是反驳，都没有意义。
因此，识破谎言的作用，只是让他清醒着感受痛苦罢了。
他早该接受的，苏离洛从来不可能以真心待他，他所奢望的亲情，也从来无法从这样扭曲的关系中获得。
但他仍忘不了他哭着质问苏离洛的那个夜晚。直到某一次从血泊中爬起，看到苏离洛冰冷的目光，苏启零才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心死。
那是他第一次说出：“我恨你。”
从那以后，苏离洛的谎言便再无法引起他内心一丝波澜。他何必要一颗仇人的真心？
于是，他将玉石扔进了草丛。苏离洛的话无论真假，于他都没有意义了。
“怎么了？”何梓月的声音将他从回忆拉到现实，苏启零看了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这是什么？”何梓月问。
“一块能识别谎言的石头，你喜欢就拿着吧。”苏启零又将玉石放回了何梓月手中。
何梓月看了看玉石，又看了看苏启零，问：“它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没有什么故事，”苏启零说，“师父给我这个，也许是想让我不要在回忆中消沉，而是在回忆中寻找答案。”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
“也许吧。”
二人都沉默了。
何梓月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我不在你能睡好吗？”
“不能，但你也回去。”苏启零说。
“好吧。”何梓月带着一种微妙的心情离开了。
回房间的路上，她仔细感受着手中玉石的温度，就像揣摩那个别扭家伙的真心。
自那之后，苏启零便不再整天闷在房间里，何梓月跟他说话也不再走开，但他仍住在自己的房间，对何梓月的那份疏离也并未减少。
何梓月一直带着那块玉石，因此她知道苏启零对她的疏远并不是假的，可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迫切地渴望着重归于好。
因此，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决定去找苏启零。
这段时日苏启零一直没锁门，但这是何梓月第一次在未告知他的情况下推开门。
也许是大雪掩盖了声响，又也许是她的动作足够轻柔，苏启零没有察觉她的到来。
何梓月悄悄向房间内走去，想看看苏启零在做什么，却忽然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什么情况？何梓月微微探出头，看到苏启零背对着她坐在床上，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
这是在哭还是在……？正在何梓月胡乱猜测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口耑息。这样啊……她轻轻笑了一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苏启零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何梓月时瞬间睁大了眼，怔愣了一秒后立刻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子盖在了身上。
“你，你怎么来了？”苏启零的呼吸有些急促。
“过来看看你，不行吗？”何梓月走到他面前问。
“没什么不行，只是……”苏启零欲盖弥彰地挡了挡脸，却不知那绯红已明显得像涂多了胭脂。
何梓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开口问道：“为什么不找我？”
苏启零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段日子里连我的手都没碰过，很寂寞吧？”何梓月伸手抚上他的脸，不知是何语气地问。
“没有。”苏启零否认了，可何梓月拿开手时，他分明留恋地抬了一下头。
“口是心非的家伙。”何梓月笑了笑，伸出食指在他腰窝处轻划了一下，便见苏启零立刻浑身一抖，眼中的渴求再也掩藏不住。
“我来帮你吧。”何梓月在他面前坐下说。
“不用……”苏启零的语气没那么强硬，他显然犹豫了。
“真的不用吗？”何梓月虽然嘴上这么问，手却已经拉开了被子。
“真的不用……啊……”苏启零嘴还硬着腰却软了，何梓月顺势搂住了他。
何梓月恰到好处的抚摸让他浑身无力，抓着她衣服的手也滑落下来，有了刚刚被打断前的积累，那一刻很快便到来了。
然而预期中的满足并没有到来，苏启零反而感觉身体更加燥热难安，他下意识搂上了何梓月的脖颈，似是要讨一个吻。
何梓月很自觉地回应，苏启零却忽然躲开了。
“怎么了？”何梓月问。
“既然结束了，你就回去吧。”苏启零松开搂着她的手说。
何梓月笑着凑近他的耳朵，轻声道：“可是你还没满足吧。”
轻柔的气息扑来难耐的痒意，苏启零情难自抑地点了点头，还蹭了蹭何梓月温热的脖颈，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还向后挪了挪。
“我没拿那个东西，但放心好了，我会让你满意的。”何梓月说着按倒了苏启零，伸手轻抚他的身体，感受那一丝细微的颤动。
“别这样……”苏启零想要坐起来，却再次被按倒了。
明明只是很轻柔的动作，苏启零却感到了难言的满足，然而这满足很快又化作更难耐的痒，撩拨着他的神经。
何梓月明显感觉到苏启零在抗拒自己的靠近，可又时不时留恋那温热的亲昵。他显然意识不到，这副欲拒还迎的姿态反而更勾人。
为什么抗拒我？何梓月心中发问的同时更加用力，使得苏启零的口耑息更甚，眼神也渐渐失了焦。
粘稠的欲／望弥合了心中的裂隙，让何梓月终于得以靠近身下的人，于是她俯身吻下，却被偏头躲过，只碰到了苏启零的嘴角。
这让她不禁怀疑，苏启零现在还承认他们的关系吗？毕竟那从未对外宣称过的恋人关系本身就比薄纸还易破，比丝线还易断，能维系这份关系的，只有二人自认为坚固的感情。
“为什么抗拒我？”何梓月问出了心中所想。
“只是有些不习惯……”苏启零稳着气息说，“我不习惯这样的你……”
并非不接受，只是不习惯吗？何梓月如此想着，搂住了苏启零的腰。
“小辰……”她在苏启零耳边轻声唤道。
“别这样叫我……”苏启零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哀求，仿佛再这样下去，他的心理防线就要被击溃。
但何梓月不断贴在他耳边呢喃这个称呼，听得他浑身都酥软了，那深埋在心底的悲哀，也在此刻化作泪水。
明明是最熟悉的语气，明明是最熟悉的称呼，可又为何如此陌生？
何梓月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轻吻在那泪珠上，可那失神的眼却一下涌出更多泪水。
“你究竟是我的谁？”苏启零问。
何梓月起身看向他，一边用袖口擦拭他的眼角一边轻笑着道：“我是你的谁不应该由我定义，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是我的真心所在。”
说罢，她捧住苏启零的脸，俯身吻下，而这一次，他没有躲开。
无论何梓月展现出怎样的面孔，她那令人着迷和深爱的部分都不会改变，就像危险的温柔乡，引着她心爱的人甘愿沉沦。
苏启零流连在这绵长的吻中，把那疼痛和悲哀的记忆融化在爱欲里吞下，如同饮下甜蜜的毒药，感受着冷情的人最炽热的真心。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