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纸伞［gb］》奕风吟

69、正名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他们从未听说神有一位徒弟，更没想过会是苏启零。
　　“我想，是时候为你我正名了。”只见那神明拿出了一副金丝眼镜，戴上的瞬间，一阵云雾腾起，散去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仙长？！”莫天汐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奕岚清笑了笑，说：“好孩子，竟然才认出我吗？”
　　“原来，您就是……”那最先认出天神的人神情复杂地道，“原来一直守护我们的，从来都是同一位啊……”
　　“怎么可能！”一个年长的修士喊道，“若他是天神，当年又怎会在征讨魔修时袖手旁观！”
　　“他若不是，你又怎么解释他和天神一模一样？无论是精怪化形还是易容术，都无法复现天神的真容。”另一个修士质问道，质疑的那人不再吭声。
　　现在，一切的真相已经很明了了，奕岚清就是曾经的天神，苏启零就是仙长——抑或说天神——的徒弟。
　　“我曾经说过，作为司掌生的神，我无法带来死亡，而且，我必须遵循天道，所以很多时候，我也会感到力不从心。”奕岚清看着众人说，他示意苏启零上前面向众人。
　　苏启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奕岚清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众人说：“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选一个不受天道束缚的凡人，来作为我意志的代行者。”
　　“所以，他今日所为其实是您的旨意？”有人问道。
　　“并非，”奕岚清摇了摇头，“这只是他和同伴们抗争命运的手段，我从未向他下达任何指令，因为他曾经被剥夺自由太久，所以我虽已将他培养成合格的代行者，却不忍心强迫他做任何事。”
　　“可他参加伏魔大战不是您的意思吗？”莫天汐儿问。
　　“是我自愿的，”苏启零开口，“在讨伐魔修这件事上，我和师父的观点一致，所以，我想减少一些无意义的伤亡。”
　　闻言，众人沉默了。莫天汐儿欲言又止地看着苏启零，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难堪。她作为莫天府的继任者，自然不希望等莫天府到了她手中，便再难延续如今的盛况。她太想要世人的认可，也太想要母亲的认可，所以这次伏魔大战到底因何发起，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那些在战争中殒命的人，都成了打响她名号的牺牲品啊……莫天汐儿知道她没有别的办法，但还是感到羞愧难当。
　　“我想，如今该让你成为我意志的代行者了，你做好准备了吗？”奕岚清问苏启零。
　　“嗯，师父要做的事，我一向都支持。”苏启零说。
　　奕岚清笑了，随后又认真地看着他，问：“如果有朝一日，我做的决定违背了你的想法呢？”
　　“那想来也会是正确的。”苏启零也认真地回答。
　　这孩子，还真是盲目相信我。奕岚清心中苦笑，他抬起手，将拇指按在苏启零眉心，说：“那么，我会给你与之匹配的力量，让你能够代行神的意志。”
　　说罢，几道蓝光自奕岚清手中冲出，一部分注入了苏启零的眉心，一部分向外溢散，环绕着他。
　　这股强大的力量掀起了大风，周围的修士纷纷抬手抵挡扬起的沙尘，而苏启零却没感受到丝毫痛苦，只感觉那力量如清风，充盈了他的全身。
　　他混沌的头脑变得清晰，沉重的躯体也变得轻盈，似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世界终于在感知中恢复了真切。
　　奕岚清松开手，大风停下了，那些环绕着苏启零的蓝光进入了苏启零的身体，化作了皮肤上的纹样。
　　“去吧，现在你有能力封印那魔修了。”奕岚清指着魔教教主说。
　　苏启零抬手，身后立刻冲出铺天盖地的光柱，在接近教主的瞬间变成无数条锁链，将他死死捆住，又有几根光柱变成剑，钉在了他的关节处，随后苏启零又把手一收，一道刺目的蓝光闪过，只见那教主消失了，地上只有一把黑色的大刀。
　　“我将他封印在了他的武器里，至于封印这把刀，想来对于莫天府不算难事。”苏启零说。
　　“感谢你为修仙界除去了最大的祸患，”莫天汐儿拱手作揖道，“请同我们回落平城吧，莫天府会恢复你们的名誉，奖赏你们的功劳。”
　　这时，一直近距离吃瓜的何梓月以及远处吃瓜看戏的张旸和石柳然才一起欢呼道：“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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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在莫天府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再一次，何梓月和苏启零处于中央。
　　只是这一次，他们是站着的，是体面光鲜的。
　　作为封印九魔教教主的有功之人，他们恢复了自由身，此前的魔气一案也得到重审，推翻了种种罪名。
　　同修之乱这场冤案，终于迎来了终结。
　　作为补偿，莫天世娟给了他们一处名下的府邸，坐落在半山腰，可以看到几乎整个落平城。
　　二人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事实上，他们最初的预期只有恢复自由身。
　　王爷也很开心，因为他拉进来的人一下子成了天意的代行者，没有什么比这更能给凌云会争光了，他也终于不用再听会长抱怨他乱拉人了。
　　总之一切皆大欢喜，此事涉及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神色，除了一个人——行江风。
　　他跟着几人回了落平城，听完了莫天府的判决，也分享了众人的喜悦，直到他问起：“所以，何姑娘是怎么破开封印的？”
　　“是啊，你当时唰就冲出去了，我都没看明白。”张旸说。
　　何梓月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还是把她隐瞒的一切如实相告了。
　　听她说完，苏启零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行江风的眉头也微微皱起，只有张旸还大大咧咧地问：“那你是咋让启零哥情绪失控的啊？”
　　“这个……就保密吧。”何梓月说。
　　张旸看了看苏启零，随后又冲何梓月一笑道：“那你悄悄告诉我呗。”
　　“别问了。”石柳然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连忙掐了张旸一把。
　　张旸不明白他说错了什么，但还是选择了闭嘴。
　　入夜后，几人搬进了新家，摆了一场庆功宴，也是感谢行江风这段时间的帮助。
　　王爷和翠珠还有墨涵涵也来了，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王爷还带了一堆礼物，说是凌云会这下发达了，要好好谢谢他们。
　　看到苏启零一直闷在桌边灌酒，奕岚清就猜到何梓月是坦白她的计划了。张旸大概是喝高兴了，带着墨涵涵满院跑，石柳然不知怎的也加入了。王爷和翠珠不知在聊什么，时不时笑起来，两人都没喝酒，可脸颊似乎都有点红。就在这时，行江风忽然叫何梓月同他单独聊聊。
　　二人来到了离众人较远的僻静地方，何梓月没说话，等待着行江风开口。
　　行江风看了看银白的月亮，又看向何梓月的眼睛，问：“你……还跟我走吗？”
　　何梓月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明知道那是假的。”
　　“是啊，”行江风笑了，“可我还是想问，哪怕那只是谎言带给我的希望。”
　　“对不起。”何梓月说着，垂下了眼。
　　“没关系。”行江风的语气很轻快，似乎何梓月明确的拒绝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
　　“真的对不起。”何梓月又抬眼看向他。
　　“真的没关系，”行江风认真地道，“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被利用也是成就了如今的好结局，我并不介意。”
　　何梓月看着他，说不出来话。
　　行江风看了看远处已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的苏启零，说：“想来现在他更需要你的道歉吧，连喜怒哀乐都被利用了，换谁都不会好受。”
　　何梓月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心头酸涩。
　　“我要走了。”行江风说。
　　“现在吗？”何梓月问。
　　“嗯，”行江风又看了一眼月亮，“我已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他没有知会其他人，只是自己默默离开了。
　　山间的夜风很凉，就像没有温度的月光。
　　王爷，翠珠和墨涵涵离开后，张旸非要送送他们，谁也没拦住，还是追出去了，奕岚清则是放心不下，追张旸去了。
　　何梓月和石柳然收拾起桌上的碗筷，看着已经醉倒的苏启零，石柳然终于忍不住问何梓月：“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何梓月捡碗的手停下了，“我让他以为，我要跟行江风跑了。”
　　“就这些？”石柳然明显不信。
　　何梓月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叹息，说：“来到宁城后，我先对他敞开了心扉，让他放下对我最后的戒备，我看了他脖子上的疤，还让他彻底相信我会永远忠于他，最后……再亲手摧毁我的承诺，故意在一些小事上欺骗他，辜负他对我的信任，让他以为我会离开，从而崩溃。”
　　石柳然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似乎不想相信眼前的人会做出这么绝情的事，但他其实明白的，何梓月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你，你……你啊。”石柳然的语气听起来有一点生气，却又似乎不想责怪她，因此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会和他好好道歉的。”何梓月低着头说。
　　石柳然叹了口气，道：“他至少要先听得进你的道歉。”
　　何梓月看了苏启零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继续收拾起眼前的碗筷。
　　奕岚清终于把张旸抓回来了，他硬是拉住了要朝这边跑来的张旸，并二话不说扭送回了房间。
　　石柳然擦完了桌子，扶起苏启零，何梓月见状连忙过去搭把手，然而石柳然突然开口：“还把他送去你房间吗？”
　　“当然。”何梓月很意外他会这样问。
　　石柳然看了看她，说：“现在房间够我们一人一间。”
　　何梓月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无论如何，石柳然终究是对她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于是她说道：“那就……先送回我房间，他醉成这样，我也好照顾他，至于要不要一个人住，就等他醒了问他吧。”
　　“嗯。”石柳然点点头，与何梓月一同将苏启零送回了房间。
　　夜深了，何梓月睡不着，静静坐在床上，看着苏启零的脸。
　　明明他已经睡着了，何梓月却怎么也抚不平他紧皱的眉。
　　直到天边第一缕晨光将天空映成深蓝，何梓月才终于感觉困意席卷了自己，她沉沉睡去，忘记了这是第几次在愧疚中沉入梦乡。
　　待她醒来，天光已经大亮，苏启零也离开了。
　　她一上午都没见到苏启零人影，却没人看到他出去。
　　事实上苏启零只是躲在按照分配应该属于他的那间房里，宿醉让他头痛不已，但也让他难以思考，因此他反而获得了轻松。
　　何梓月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昏昏沉沉的样子。
　　“小辰……”何梓月关上门，刚走上前，便听苏启零说：“别那么叫我。”
　　顿时，一股酸涩淹没了何梓月的心脏，她一下子忘记了要说的话，脚步顿在原地。
　　“让我自己待着。”苏启零又说。何梓月闻言，只好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的一周，苏启零都没对何梓月说过一句话，也没进过她的房间一步，每当何梓月想叫住他时便快步走开，搞得何梓月连道歉都没机会开口。
　　二人的关系已经僵硬到连张旸都开始着急了：“这到底是发生啥了？”
　　“不是什么好事。”石柳然说。
　　“我当然知道不是好事，”张旸看智障般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他俩为啥会变成这样。”
　　“你不是好奇月月是怎么破开封印的吗？你想想，让启零哥情绪失控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什么？”
　　“辜负他，”石柳然叹了口气，“如果你对一个人的信任遭到背叛，你会不会生气？”
　　“当然，”张旸点点头，“可说清是为了计划不就好了。”
　　石柳然苦笑一声，说：“那不就意味着，连你因背叛而产生的怒火，都被利用成了计划的一环吗？”
　　张旸不吭声了。
　　这时，何梓月走了过来，她看了看二人的表情，无奈地笑了一声说：“是在说我俩的事吧。”
　　“老三，你说你整那么复杂干啥，”张旸说，“给他一巴掌不就行了。”
　　此话一出，另外二人都笑了，何梓月说：“那是你，他八成以为你是蹬鼻子上脸要砍你，可我要是无缘无故给他一巴掌，他大概只会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也是，”张旸挠了挠头，“那你得想想办法啊，他现在整天一个人闷着，连我都找不着他。”
　　“他看见我就走了，能有什么办法啊。”何梓月垂下头，没精打采地道。
　　石柳然想了想，没说什么。
　　夜里，石柳然独自敲响了苏启零的房门，没人回应，门也锁了。
　　“是我。”石柳然开口。随后他便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起身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开锁的声音。
　　门打开了一条缝，苏启零看着石柳然，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我不是来劝你的，只是想听听你心里的想法。”石柳然说。
　　苏启零这才让开身子，转身向漆黑的房间内走去。
　　石柳然推门进去，又关上了门。
　　“我没什么想说的。”苏启零点亮了一盏灯，平静地道。
　　“但你还是让我进来了，不是吗？”石柳然在椅子上坐下，笑着问他。
　　苏启零叹了口气，坐在石柳然身侧的另一把椅子上。
　　“你躲着月月，恐怕不只是在怨她吧。”石柳然说。
　　苏启零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怨她。”
　　“怎么会不应该？”
　　“她这么做，终究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咱们，而且她确实做到了，做得很好，”苏启零盯着月光照在地板上的窗影，顿了顿，说，“我虽知道魔教教主在宁城，却想不出什么切实的办法，她救了所有人，我却还要怪她么？”
　　“可你被彻头彻尾地利用了，这是事实，无关对错，只关乎你的感受。”石柳然看着他道。
　　苏启零转头看向他，问：“这样岂不是太小气了？”
　　“怎么会，”石柳然认真地看着他道，“你又不是不明事理，你知道她这么做是对的，可做得对不代表每个人都该满意，于你个人而言，她就是做得很过分。”
　　苏启零沉思了一会，开口问：“我该原谅她吗？”
　　“我当然希望你原谅她，可这没有应不应该，只有你想不想。”石柳然说。
　　苏启零很少考虑自己内心的感受，这几乎是他第一次说出：“我不想。”
　　闻言，石柳然苦笑了一声，道：“那我也不强求，只是，希望你还是跟她聊聊吧，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苏启零没有应，只是沉默着看向门口。石柳然知道他该离开了，于是起身说：“早点睡吧。”
　　“你也是。”苏启零没有起身，只是目送石柳然离开。
　　他知道今晚仍是无眠夜，也知道石柳然知道他睡不着。但石柳然还是劝他早点睡，就像劝他同何梓月聊聊。
　　明知无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