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与婢》海底碎陶

12、第 12 章

　　又过了几日，杨采蔷到高家找无忧。给高家长辈行过礼后，两个姑娘就躲在无忧的闺房中，窃窃私语。
　　杨采蔷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
　　“观音婢，你舅舅舅母对你们可真好，还专门给你们一进院子住。”
　　无忧招呼采蔷过来喝茶，采蔷过来跪坐在案几前，东扯西拉的聊了阵，突然话锋一转，
　　“上次世民哥托你画的佛祖画像，你画好了吗？”
　　无忧点点头，
　　“才刚裱好，正准备找人送到国公府。”
　　采蔷端起茶盏，茶盏堪堪挡着脸，
　　“别遣人去送了，我们送过去吧。”
　　“啊？”无忧瞪大了眼睛。
　　采蔷放下茶盏，白了她一眼，
　　“我说我们去送！”
　　“这.....不太好吧。”无忧迟疑道。
　　“有什么不好的！”
　　“你....你自己知道。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一起去的。”在杨采蔷强势的目光下要说出心中所想需要勇气。
　　杨采蔷气鼓鼓的，
　　“我实在是不明白外放的官，为何家眷非要留守京城。我娘近日也去看望我爹了。若我娘在大兴城，我娘带着我去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又凑到无忧身边，拉着无忧的手臂撒娇道，
　　“好妹妹，你就陪我去吧，拿着你画的画像去，岂不正合适。”
　　无忧仍是不肯。
　　“你知道李世民的娘亲吧，当年唐国公雀屏中选娶的人，那可是个奇女子，你不好奇吗？”
　　“李大公子的娘子，也是河中望族郑氏女，长得可漂亮了。”
　　“好妹妹，你陪我去吧，我家有好多孤本书籍，我可以借给你看。”
　　........
　　无忧拧了拧采蔷的脸颊，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来看我，还打扮得这么漂亮，原来是安了这个心。”
　　采蔷将无忧按在地上，手不住的往无忧腋下挠她痒痒。
　　“你去不去，你去不去.....”
　　两个人笑闹成一团，无忧抵不过她，只得应了。采蔷才扶她起来，又说了阵话，无忧就请了母亲与祖母，说想与采蔷一起去唐国公府送画。
　　母亲不解，说外边不安全，遣人送过去就是了。
　　采蔷忙道，
　　“我家人派了一队护卫保护我，安全问题不用操心。”
　　祖母对高氏说道，
　　“我儿，你与唐国公夫人之前也曾见过。现夫人病重，你正应该前去探望。”
　　“多年前见过一面，但不相熟.....\"
　　还欲再说，祖母使了个眼色，让两个女孩去外边的马车上等着，拉高氏去备礼。
　　“母亲为甚一定要让我去国公府？”高氏不解。
　　“你还不明白吗？这李家二公子我们是眼见的好，但他是次子。国公夫妇虽然也好，但继承爵位家业的终究是李家长子。观音婢若是真嫁到了李家，日后说不定就得在长房手中讨饭。你这次去，正好看看长房是什么样的人。观音婢到底能不能嫁。郑氏祖母在世时与我也曾相熟，做事麻利，手段了得，也算是闺帷中的豪杰，只不知后代品性如何？”
　　看看女儿，叹了口气，
　　“女人虽然是嫁男人，但与自家男人待在一起的时候，真没有与婆婆、妯娌、妾室、仆妇在一起的时候多。嫁女儿，必须得睁大眼睛，千万不能只光看男人，公婆，妯娌，兄弟姐妹都得面面俱到。一不小心啊，这辈子可就毁了。”

　　高氏带两个女孩来到唐国公府，差随行的护卫拍了门，报上了名。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旋即出来了，带领着她们进去，又安排护卫休息。无忧暗暗打量，这国公府外边看着不起眼，里边虽不奢华，但大处空敞明亮，高槐垂柳，小处花压井栏，蜂围蝶绕，别有风景。
　　前边屋檐风铃下一个□□带几个仆妇，见高氏三人，忙迎接出来。
　　一边给高氏行礼，一边介绍了自己是李大公子娘子，郑如音。又叫两位妹妹好。两位女孩子也行了礼。
　　高氏回了礼，问道，
　　“国公夫人身子可大好？”
　　“这几日好点了，今日在东厢房躺着。”
　　入了东厢房，窦氏见人来还想起身，高氏快步上前轻轻按住了，
　　“夫人别见外了，快躺下吧。”
　　两个女孩也上前行了礼。采蔷是先就认识的。窦氏问她父亲如今在哪里做官，如何与将军夫人一起来来。采蔷一一答了。窦氏听到四个姑娘在一起学习诗文，说如此甚好，是该好好学。又问了无忧几岁了，小名叫什么，在家可曾书画。闲聊了几句，窦氏让两人坐了，郑如音又命仆妇端上果子点心。
　　采蔷心直口快，
　　“世民哥不在家吗？”
　　郑如音笑道，
　　“可是来得不巧了，世民刚与老爷出去了。”
　　高氏与窦氏几年未见，如今相互打量，各有心酸。高氏见着眼前这个形销骨立的病妇人，当年的风采与美貌一点俱无。而自己，与丈夫生死相隔，有家难回。窦氏见高氏虽然青年守寡，但温柔娴静依如当年，更有自己所没有的健康。当年宴会上，自己的美貌与风度在一等贵妇人中无人能急，何等自负踌躇，而今缠绵病榻，天命难违，祸福难测。
　　两个贵族妇女多年未见，而今持手相望，同诉往事，心有戚戚焉。
　　高氏见郑如音不离婆母身边，忙前忙后的照顾得妥妥当当。
　　“当年大公子娶亲，我与将军、无忌、观音婢还同来府上道贺。现在怕孩子都好几个了吧。”
　　郑如音笑道，
　　“怪我无福，只有一个女孩子,四岁了。\"
　　“别着急，你还年轻。”高氏忙安慰了。
　　窦氏一阵咳嗽，郑如音忙上前给婆母抚胸拍背，好不容易窦氏缓过来，
　　“我这两年病着，府中的事务都是她打点的，我很放心。与建成一样，都是好孩子。”
　　“郑氏那是关中望族，大娘子的祖母在世时与我母亲交往甚密。我看大娘子能干爽利，颇有当年郑老夫人的风采。”
　　郑如音笑道，
　　“长孙夫人，您可夸到我心坎里去了。我家老祖母是我的榜样。我最喜欢别人夸我像我家老祖母。”
　　窦氏也笑道，
　　“我在病中，也多亏她给我解闷。”
　　杨采蔷忽而问道，
　　“夫人，世民哥不能给你解闷吗？”
　　“哎哟哟，阿娘，你看我们世民，多讨女孩子喜欢啊。”郑如音抢先道。
　　说得大家都笑了，杨采蔷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你家二公子真是孝顺，特地托观音婢画了佛祖画像给您祈福，盼您早日康安。”高氏又叫观音婢将画卷拿过来。郑如音再三道谢接过来，展示给婆母看。
　　窦氏见这幅佛祖像足有三尺长，法相庄严，色彩鲜艳，显然花费了不少功夫与精力。细细看了阵，握着无忧的手，高兴道，
　　“真是个有才有貌的好孩子，辛苦你了。”
　　无忧行了一礼，
　　“有佛祖保佑，夫人身体定能痊愈。”

　　李世民与父亲回到家中。郑如音见了，故意道，
　　“世民啊，长孙姑娘来了家中。”
　　李世民一听，立时喜不自胜，高声连问在哪里，
　　“早走了，你是不是托人家姑娘画了副画像，还惊动了人家母亲，和杨姑娘一起送过来。”
　　李世民难掩失望之情，但还是很高兴，进去找母亲去了。
　　“阿娘，你见过长孙姑娘了。”李世民见了母亲，趴在母亲腿上，急不可耐问道。
　　窦氏笑着点点头。
　　“你觉得怎样？”李世民期待道。
　　“什么怎么样？”窦氏装不懂。
　　“娘！”
　　窦氏笑着给儿子擦掉脸上的汗，
　　“我倒是想问你，你觉得杨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说的是长孙姑娘，不是杨姑娘。”李世民恼了。
　　“可是我看杨姑娘，摆明了喜欢你啊，那个长孙姑娘，我可没看出来。”
　　李世民倏然起身，
　　“她自然也喜欢我的，她.....只是不喜欢外露而已。”
　　“你原来喜欢这种性格的女孩，我还以为你喜欢杨姑娘那种性格的。”
　　“我不是喜欢‘这种女孩子’，我只喜欢她！”李世民气呼呼的。
　　一时李渊进来了，窦氏又问李渊的意见。李渊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杨家位高权重，手握重兵，若与杨家结亲，恐皇上更生猜忌。长孙一族因将军早逝，子孙难继，其势已衰。且高士廉文官，向来谨言慎行。现如今，只求自保，自然长孙家合适。”
　　窦氏点点头，
　　“老爷考虑甚是。世民也偏爱长孙姑娘。”
　　李世民满脸期盼，摇摇母亲的手。窦氏笑道，
　　“依你依你，就长孙姑娘！”
　　李世民高兴得站起来，跪下对着父母恭恭敬敬一拜，
　　“孩儿多谢父亲、母亲成全。”
　　窦氏又叫郑观音来，吩咐她准备提亲之事。
　　郑如音也很高兴，转而吩咐李世民
　　“我什么都可办得，只大雁一对，要世民自己动手了。我们国公府好久没办过喜事了，真是期待啊。”

　　第二日天不亮，李世民就提拉殷从起床。殷从打着呵欠陪二公子出门去了。
　　“二公子，你今日这么早是要干什么去？”
　　“去打鸟。”
　　“什么鸟啊，值当你二爷这么早就出门，鸟都还未起来吧。“殷从气喘嘘嘘的跟着他，絮絮叨叨，
　　“再说了，你去打鸟，弓也不带，打个逑？”
　　李世民拍了殷从的头一下，
　　“我就是睡不着，出来逛逛。我打算找长孙姑娘借霹雳弓去。”
　　殷从一脸莫名其妙，“这么早，高家人怕还没起来吧。”
　　“自然是先在她家附近逛上几圈，等合适的时候再去....你个草包。”
　　殷从点头诺诺，却想，不知哪个草包傻得大清早的去姑娘家附近逛圈。

　　主仆两人走了两个街坊，一路上远处天边不住有黑烟飘起，待天空渐亮，更加清晰。阵阵浓烟纠葛着升到天空，看位置，正是高家所在的方位。
　　李世民心中一惊，一夹马肚，快马加鞭，直冲过去。渐渐闻到空气中的焦糊味，听到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看到红色的冲天火光。那片街坊，竟是从四面八方往中间烧。
　　李世民停在高府的位置，环顾左右，街上都是人，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喊，有的人跑来跑去提着水桶救火。他见到了高府的人就跳下马来，高氏满脸惊惧，疯狂的叫着观音婢。李世民心惊，
　　“观音婢没逃出来吗？”
　　“大家都平安出来了，她惦记着父亲的遗物，趁我们不注意，又跑进去了。我的孩子啊！”一边说一边就要往里边冲。但高士廉紧紧抓住了她，嘴里焦急得直喊。
　　李世民看着眼前熊熊火光，心中亦是焦急万分。一把夺过水桶，兜头从头到脚浇下，一摔水桶，就跑进了火场。殷从与高家人等已来不及阻止。
　　李世民进了火场，他知道自己是来救人的，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救，里边都是火光、浓烟，他看不见，也呼吸不过来。他凭着孤勇往里边跑，边跑边大叫观音婢，观音婢。里边有微弱的咳嗽声音。李世民循着咳嗽声找过去。只见观音婢已仆倒在地上，咳嗽不止。就在此时，一根烧得噼里啪啦的柱子无法再承重，倒了下来，正好就在观音婢的上方。李世民情急之下，伸出两臂，将柱子一力承了。皮肉一接触到烧得红火的木头，一阵焦糊味伴着钻心的疼痛，李世民同得大喉一声，吼声惊醒了观音婢，她回头一看立即睁圆了眼睛。那真是的是李世民？红光在他身边萦绕，映着他因用力与疼痛显得狰狞的脸庞。她心情激荡下又晕了过去。李世民奋力将柱子挪开，双臂一抄，将观音婢抱起来跑出去。
　　跑到外边，往地下一放，就去看她，
　　“观音婢，观音婢。”声声呼喊，见她不应，更是慌乱得无以复加。眼泪从凤目中流下，直滴到观音婢的脸颊上。高家人也围了上来，李世民抱着她不撒手。
　　观音婢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李世民。头发都散开了，烧焦了，脸上挂着的李公子，让他想哭也想笑。
　　“李公子！“
　　李世民见她有反应了，一颗心才放回来了远处，他牢牢的盯着观音婢的眼睛，让她无处可逃。
　　“观音婢，你听着，我喜欢你，我要娶你为妻。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一辈子对你好。”
　　观音婢怔怔的看着他，他见她没反应，有些慌了，
　　“你....你....你没得选，你必须答应，你若不答应，我就....我就...\"
　　观音婢仍不说话，而李世民结巴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有力量复威胁的话，头一低，就亲了下去。观音婢不确定自己是否被吻了，或者只是自己神志不清时的幻觉，那只是极短极短的瞬间。
　　李世民抬头的时候，看到女孩紧闭的双眼，还有颤抖着的睫毛。
　　.............
　　大批官兵到了，清理出了隔离带，火虽然还在燃烧，只这片坊，燃尽也完了。无忧与李世民离开人群，坐在地上。无忧用棉布沾着酒给李世民受伤的双掌消毒。李世民双眼不离她。
　　“我们要尽快成亲，你不在我身边，我实在不放心。你不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怕天人永隔，抱憾终身。”
　　无忧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清晰回复，
　　“不！”
　　李世民楞住了，脸上表情空白，无忧见他这样，知道他误会了，心中一疼，马上解释，
　　“我是说，不要那么快。”
　　“你看我头发都烧得快没了，这样多难看。”看了看李世民，嘟着嘴，小声道。
　　“我要做你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李世民欢喜得跳了起来，
　　“观音婢，我好高兴，我好高兴。”
　　兴冲冲的又往外边跑，
　　“哎哎哎，你又要去哪里？”
　　“我去救火！”
　　李世民跑了几步，又快步返了回来，俯身望着观音婢，弯腰低头在她唇上极轻极快的亲了下，又跑走了。
　　观音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半天才反应过来，嘟囔道，
　　“手都包成枕头了，怎么救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