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客》》夜雨问舟

5、第 5 章

　　第五章

　　到最后，姜环嗫喏了很久也没说出一句话，只有肩膀微微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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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啊……我像一具提线木偶，从一开始就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我没有害人，他们却都因我而死……”姜环失魂落魄。

　　“从今以后，你就有了。你是生是死，做什么样的人，都可以选择。”陈诃拍着姜环的肩膀说。随后又望向沈忘，说：“是吧？”

　　沈忘走在最前面，闻言抛给姜环一个指环，说：“你娘亲留下的，带着这个，就和寻常人无异。”

　　“那……那娘亲她……”

　　“轮回路上，只是比寻常人走得慢些。”沈忘答。

　　“只是，此事仍然疑点重重，那老道用这阴毒的手法，并不只是为了帮你续命，而是为了炼魂。”沈忘正色道：“姜家上下的魂魄都被锁进湖下的白骨里。”

　　“为什么？”

　　“说不准。增长修为、延长寿数都有可能。”沈忘沉声说：“依照那人的道行修为，只怕不止这一处。”

　　“还有一家。”姜环突然说。

　　“你这样问，我也想起来了，城隍庙南边那个上禹村，也有户甄姓人家，情况相似，也是一家子都没了。”陈诃有些欲言又止，朝沈忘使了一个眼色。

　　沈忘了然，没有继续追问。

　　“当时……我正好在上禹村……那户人家的少夫人早上还给过我两个馒头……”姜环沉默了一下，自己把陈诃隐去的话说了出来。

　　一连“克”死了两户人家，姜环的凶名也是从那时传出去的，活得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还被打断了腿。

　　“那可真是巧了。”陈诃说。

　　沈忘没接话，反倒是盯着姜府外墙拐角的石柱子，望着陈诃挑眉，说：“你栓的牛呢？”

　　一眼望过去，空空如也，地上只有一坨没干的牛粪，牛和车早就不翼而飞了。

　　三个人里面，一个人失魂落魄，两个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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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陈诃如是说。

　　“只能辛苦沈道长走回去了。”

　　“别，就一叫花子，叫沈忘就好。”沈忘闻言皱眉纠正到，末了又补一刀：“以陈公子这种栓法，还在就怪了。”

　　“所以还好小爷我出生富贵，有这个家底给我造，要是哪一日流落街头，指不定能活上几天，那就得是个短命鬼了。”陈诃暗自感慨。

　　“不会的。”过了一会儿，沈忘才接话。

　　陈诃也不知道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说的是不会流落街头，好还是不会成短命鬼。

　　“怎么停下来了？”陈诃问。

　　“就到这里分开吧。你们回去，我还有别的事。”沈忘说。

　　“是去上禹吗？眼见这天都要黑了，你瘸着腿，我们怎么放心？”

　　“所以我带着一个小瘸子、一个大少爷？”

　　言下之意是这样能更放心吗？

　　陈诃噎了一下，说：“你比较厉害，跟着你出来的，就得跟着你回去，安心。”

　　陈诃执意要跟着，沈忘没有拒绝，姜环无处可去，此事和他也有关联，索性也继续跟着。

　　等到了甄府，天已经擦黑了。

　　沈忘习惯性地准备翻墙，一抬脚就被陈诃拽了回来。

　　“瘸着腿呢，不合适。”陈诃说。

　　陈诃伸手就推门，沈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忘意味不明地望了陈诃一眼，朝他树了一个大拇指。

　　从前，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候沈忘还是个半大的小孩，跟着那人去除祟的时候，不管什么阵法、机关，那人都会直接硬闯，用那个人的话来说，直接找到关窍就没意思了，不如堂堂正正地会会他们。

　　结果，总是会被拉进各种各样的幻境中。沈忘每次因此生气的时候，那人总会乐呵呵地逗他，带着他走一步看一步，一环一环地解开幻境。

　　等到那个人不在了，沈忘也长大了，才明白他带沈忘看的不是幻境，是人间烟火，是万丈红尘。

　　果然，门打开了，不是破败的府宅，园子里张灯结彩、言笑彦彦，透过桂花树丛时不时还能看到人影晃过。

　　看门的家丁问：“三位，是来为老爷贺寿的吗？”

　　陈诃刚准备开口，就听沈忘神色如常说：“是。”

　　“老爷此刻在正厅招呼县令王大人，三位里面请！”那家丁躬身把路让出来，语气上扬，原本开心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僵硬。

　　“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陈诃说：“这宅子这么快就搬进来人了，也真是不避讳。”

　　“县令姓王吗？”沈忘问。

　　“姓张。”陈诃答完也反应过来，上一任县令才姓王，陈诃虽是提问语气却很肯定，说：“我们又进幻境了？”

　　沈忘点头。

　　“那现在做什么？”

　　“贺寿。”沈忘说：“别轻举妄动。”

　　刚靠近甄府时，就觉得此处的情况和姜府完全不同的。

　　姜府是哀怨宁静的，因为满门的冤魂都被困在湖底的白骨中。

　　而此刻，甄府表面喜气洋洋，实际却是怨气冲天，这说明亡魂就困在此处。

　　“这……就是他们满门被灭的那一天。”一直不说话的姜环突然开口。

　　因为就是这天早上，姜环乞讨到了这家门口，年轻的夫人还特意让小丫鬟去厨房取了两个热馒头给他，说是行善积德。

　　“你这孩子，怎么又来了？”一年轻的妇人在身后喊了一声。

　　那妇人美的像是画里的人，肤若凝脂，眉眼如水，衣着繁复华丽，眉头却不见喜色，对姜环说：“早上不是给了你馒头吗？这可不是随便能去的地，要是老爷知道了……”

　　说到这里，那一张愁容上又增添了恐惧，那妇人没头没脑地就带着小丫鬟往小厨房跑，说是要帮姜环装馒头。

　　“这就是那个好心人？”沈忘问姜环。

　　“是……”姜环脸上的惊讶还没褪去，闻言点了一下头。

　　“可是，我明明和两年前有很多不一样……”

　　“幻境嘛，不合理正常，说不定都不是靠眼睛辨人呢。”陈诃接话道。

　　沈忘沉默表示认可。

　　再往里走，就看到了小庭院，女客在回廊下，男客在庭院里，欢声笑语，闲话着一些趣事。

　　这些人有的衣着华丽，有的布衣荆钗，登记礼单的儒生坐在偏厅，来贺寿的人里面还有一个老伯，身上补丁落着补丁，手里抱着一对金黄浑圆的南瓜，翻来覆去地说着那两句吉祥话，情真意切。

　　看样子，这位甄老爷很受当地人爱戴。

　　陈诃顺着沈忘的眼神望过去，说：“听闻甄老爷是上禹出了名的大善人，那老伯应该是欠了地主家的租子，女儿要被强卖去青楼，被甄老爷赎下了，在府里领了一份清白的差事。当时事情闹得挺大的，百姓都在议论。”

　　“后来，甄家惨遭不幸，方圆的百姓都自发来吊唁，连我爹都放下生意赶来了。”陈诃补充道。

　　那老伯放下贺礼，就乐呵呵地出了门，逢人就笑一下，憨厚老实。他拐了几个弯，就去到了后院，沈忘不动声色地带着两个人跟上，宴会上人来人往，倒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后院竹林下，老伯捏着一十四五岁少女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又看，还在小心说着话。

　　“丫头，在这还好？替主人家做事千万小心些，就算打骂也得受着，好歹清清白白，等收成好了，买了粮，爹替你赎身。”

　　那丫头只是红着眼睛摇头。

　　老伯以为是女儿体谅庄稼汉辛苦，不忍心家里拿钱赎身，又劝：“你从小就最懂事，家里最大的一个娃儿，多少有些亏待你……爹就这么大个本事，你且好好的，后面再想办法。”

　　小丫头看起来就快哭出来了，还是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攥着老汉的手。

　　闲话没两句，就有人叫女孩回去做活，父女就此分开了。

　　那老伯看着女儿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哪里来的好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