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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第四章

      姜环刚恢复人形,坐在地上瑟缩成一团,十四五岁的孩童身量本就不高,此刻显得更加弱小可怜。姜环不愿意抬头,手指死死地扣着地面,指甲里嵌了草屑,指尖隐约都磨出了血。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瞧这委屈的。”陈诃轻轻撞了一下沈忘的胳膊,一边问,一边蹲下想伸手拍姜环的肩。

      “小心。”沈忘一把拉开陈诃,堪堪避开了姜环闷声甩出的纸钱。

      “啧,脾气挺大。小爷的衣服你有钱赔吗?”陈诃捋了捋袖子上被擦出的口子。

      姜环一声不吭。

      沈忘想要动手把姜环拎起来,谁料,突然一道劲风袭来,一道残影挡在了沈忘和姜环之间。

      这女人盘着发,穿着红色带云纹的寿衣,站在姜环面前,弓着腰瞪着涣散的眼睛,看着姜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双指甲青黑的手干瘦细长,朝姜环伸了过去。

      沈忘的安魂咒刚准备扔出去,就被陈诃按住了。

      “嘘,你看。”陈诃说。

      只见那变容模糊的女人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姜环的脸,只是,笨拙的尝试了几次都没摸到,手径直地穿过了姜环的身体。

      女人嘴里呜呜呀呀地发出很急切的声音,却无法辨认清楚。

      姜环终于在这时抬起了头,对上那一张面容恐怖的鬼脸,喊了一声:“娘亲。”

      是姜夫人。

      咯咯的笑声更大了。

      听起来有些阴森,却是真的开心。

      “情况和我想的不一样。”沈忘原本以为纸人姜环和背后那位高人一同害了姜家满门。可是,带着姜环回了这个宅子,却并不没察觉到怨气,反而只有牵念。

      是爱。

      沈忘掐了一片树叶,随手折了两下,贴在姜夫人后背。

      周围的场景剧烈变换,短暂的黑暗过后,整个姜府变了一副模样。

      姜环盯着周围的熟悉又陌生的画面,翻身起来,抓着沈忘的衣领问到:“你对我娘亲做了什么?”

      “嘘。”沈忘神色不变,拂下了姜环的手,径直往前走,说:“这是姜夫人的回忆。”

      姜环松开手,愣在原地。

      “走吧。”陈诃走在最后面,拍了姜环一把,两人跟上了沈忘。

      “你家挺大的啊。”

      “看不出来,你还是家道中落。”

      陈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姜环说话,不过多数时候都是他自言自语,姜环一言不发。

      沈忘看着周围的建筑,和之前的姜府大相径庭。

      这时候,风水格局还没被动过。

      “怎么不走了?”陈诃看沈忘停在了廊下。

      顺着沈忘的目光望去,西厢房的门未关,远远地可以看到一老妇人在折纸,身旁的丫鬟掌着灯,时不时还劝一两句。

      “夫人,早些休息吧,这样一宿一宿的熬着,哪里受的住啊。”

      “环儿乖,环儿乖……”老妇人置若未闻,往那竹子扎成的小人上糊纸。

      姜环控制不住想往前走,沈忘说:“现在打搅她,只会让她一辈子困在梦魇里。”

      姜环闻言止住脚步,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

      “她手里那个纸人就是你吗?”陈诃问。

      姜环点了一下头,半响,哑声说:“她的亲生子两个月前,就夭折了。”

      “上个月,去坟上哭完一场,路上遇着个摆摊折纸人的师傅,学了折“活死人”,我是她折出来的第四十九个。”

      “那你岂不是还有四十来个兄弟?”陈诃问。

      “前头折出来的,她不满意,一把火烧了。”姜环说话时,语气中带着少年不易察觉的温柔和骄傲,说:“她说,我是最好的一个,所以送去给她儿子作伴。”

      画面一转,姜夫人已经折好了纸人,小人脸红扑扑的,带着憨憨傻傻的笑。姜夫人双眼通红,脸上也露出了痴痴的笑。

      接着,就看到姜夫人刺破手指,给纸人眉心点上了一颗血痣,这滴血很快就像是被白色的宣纸吞进去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教你母亲折纸的师傅是谁?”沈忘问。滴血生灵术,这可不是一般妇人或者折纸师傅能做到的。

      姜环没想到沈忘称呼的是【你母亲】,愣了一下,说到:“不知道,前面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这只纸人被送到了早夭的小少爷的坟上,风吹雨打都不变形、不褪色,直到中元节那日,姜夫人来上坟,看到一个一岁多的流浪儿在偷吃祭品,得知是孤儿,就带回家当亲子养大。

      谁也没在意,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祭品里,少了一只半大纸人。

      这个中元节被姜夫人捡回家的小孩,就是消失的纸人,也就是后来的姜环。

      刚开始,姜环木木讷讷的,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但是姜家夫妇依旧悉心照料、疼爱有加。

      一家人也算是度过了其乐融融、安定平宁的七八年。

      但是,好景不长。

      这个姜环毕竟是用纸糊的,凭借着背后高人用姜夫人的精血,把早夭的那个孩子的生魂锁在纸人体内,这个纸人才得以存活。

      可是,强留于世间的生魂和其余魂魄分离,只会日渐虚弱。

      果不其然,到了纸人姜环九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身体上起了像被火燎过一样的疮。

      姜老爷重金寻医问药,和尚、道士通通请了一遍,姜环的病却一直不见好,姜夫人日日以泪洗面。

      直到有一天,镇子里来了个云游散客,能掐会算,手段了得。

      姜老爷得知后,立刻去请了这位散客。

      “没救了。”那散客说。

      “这个人是你吧?”陈诃碰了一下沈忘的胳膊,问到。

      姜环也疑惑地盯着沈忘。

      “是有这么一回事。”沈忘想了一下点头,又说:“当年急着找人,路过这里。”

      “那后来呢?”陈诃问。

      “我在纸人肩上留了一道符,可以再活个两三年。”一没作祟,二没害人,虽是异类,但是情真。

      姜环扯开衣领,问:“可是这个?”

      只见姜环肩上有一个淡淡的红印,看起来像是一片小巧的叶子。

      沈忘扫了一眼点头,倒是陈诃皱着眉仔细地看了一下。

      “这你不会也认识吧?”沈忘看着陈诃若有所思的表情,问到。

      陈诃随手帮姜环把领子拉好,展开眉头笑了一下,说:“哪能啊?”

      “那后来呢?两三年之后呢?”

      “继续看。”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忘也不知道,只是隐约记得和姜夫人说过,这孩子和他们家只有两三年的缘分,强求不得。

      果然,沈忘离开姜家不久,姜环就好起来了。只是,此后姜老爷和姜夫人的脸上都时常带着些忧虑。

      眼看着三年之期近了,十二岁的姜环被姜老爷从学堂接回来,养在家里,悉心照料。

      只不过,没过多久,姜环又发病了,依旧是浑身长满被火燎过的斑,烧得迷迷糊糊的。

      姜老爷在城里到处打听,想要找沈忘。遍寻无果。

      最后,姜老爷还是带了以为高人回家。

      这人也能一眼看穿姜环是纸人。

      他高深莫测地对姜家老爷和夫人说:“此子福浅命薄,恐怕挨不过去了……不过,也并非全无办法,是否有救,全看老爷夫人了。”

      姜家老爷和夫人闻言皆是大喜过望,说:“能救犬子性命,哪怕是要这条命,也可以。”

      那位高人笑了,说:“好办,本尊替你改换气运。”

      随后,姜府动工,改了院子的风水格局,变成了后面的那一副诡异模样。

      原来,是在改换命数和气运。

      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可真是其心可诛。只是可恨,那人在姜夫人的记忆中只有个模糊的影子,看不出具体长相,很显然,这人故意改了旁人的记忆。

      沈忘看着那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倒是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姜老爷和姜夫人把自己的气运和寿数换给了姜环,姜环被这样颠倒的风水格局滋养着,越来越像人了。

      只是,那出谋划策的人,显然不是个蠢笨的好人,而有所图谋。这座庭院,改过风水格局后,就成了聚灵阵的另一半——灭生。

      整个宅子里,除了自愿把寿数和气运过给姜环的老爷和夫人外,其他的家丁、仆人都被牵扯进来,一个也逃不了。

      说白了,是以姜老爷、姜夫人的慈爱为引,用心甘情愿献祭的方式,取了一户人的命,用来养那湖底的死人骨头。

      沈忘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却更加不安,总隐隐约约地感觉,这只是一个阴谋的开始,还有更大的阴谋沉在水面之下。

      沈忘捏了一个诀子,周围的回忆幻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姜府破败的老宅子,沈忘卡在姜家灭门前回到了现实世界,以免姜环再受伤害。

      “跟他们说两句话吧,也好送他们安心上路。”沈忘背过身去,这样对姜环说。

      陈诃也难得没多说话,自觉站到一旁。

      姜环看着眼前面目模糊的爹娘,眼泪无声地落下来。

      姜夫人笑着摇头,想要帮他擦眼泪,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

      天人两隔。

      原来就是这样。

      姜环什么都没说,自己抹了一把眼泪,跪下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最后一个头,好像抽干了姜环所有力气,再也直不起腰。

      “他们说,就是想见你一面,让你,保重。”沈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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