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到山里的男人》现在种花

6、赶集

　　　　“喂，哪天走啊？”
　　七宝拎着篮子，压低声音问一旁快要颠起来的六少。
　　“老是赖在这算怎么回事啊……”七宝心说。
　　这是六少“嫁”进门来，头回跟着娘和七宝出门去赶集，他很激动，很兴奋。
　　双山镇逢初一、十五都有赶大集的传统，对生活在山野村落的人民来说是头等重要的娱乐活动。
　　所谓的“镇”，其实就是建在两座山中间平缓河岸两边的狭长村落。二十多年前，政府在这里建了小学和卫生所，后来人们频繁往来，便成了一处集散地，房子也越盖越密。
　　集上卖货的几乎都是周边的村民，买货的也是。他们把自家喂的公鸡抱来卖，或者把吃不完的苞米、谷子、高粱、大豆拿来卖，也有手巧的扎个笤帚、编个土篮子拎来卖。还有专门去外头进点杂货倒卖的，不过往往都是粗制滥造的便宜货。
　　“啧，整天喂喂喂的，多无情啊，你这个男人。”
　　六少嘴上说着委屈的话，脸上却摆出一副欠登的模样。
　　七宝觉得跟他说了也是白搭。
　　这块狗皮膏药真是怎么甩都甩不掉，日日夜夜扒着他，又猜不透他打的什么算盘。
　　“六宝、七宝唉，赶紧走啊，晚了买不上好山货和小公鸡啦，六宝不说要吃小鸡炖蘑菇嘛！”
　　七宝娘乐乐呵呵地走在前头，大声招呼落在后头的两个大儿子。
　　六宝如今在七宝娘那独得恩宠这事儿，还要从他进门第二天说起。
　　那天早上，六少没像别人家买来的新媳妇一样寻死觅活、哭天抢地，竟大摇大摆、神清气爽地从七宝屋里出来，乖巧懂事、毫不打哏、声音洪亮地管七宝娘叫了一声“妈”。
　　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围着自己屁股后面溜须拍马，猛劲儿夸：
　　“怪不得七宝生的这么好看，原来都是随了妈啊！”
　　或者，
　　“天啊，这个酸菜怎么炖的这么好吃啊！这个土豆太香了，比城里饭店的肉好吃多了！妈，你真是太有才华了！”
　　任谁，都是无法抗拒的。
　　没过两天，这个质朴的山里女人就沦陷在了一声声“妈妈妈妈”的糖衣炮弹中，放下了戒心。
　　更要命的是，这个“儿媳妇”虽然来路不正，可他对七宝的喜爱毫不掩饰。每次在老太婆面前不是搂着、抱着、黏着七宝，就是叮嘱七宝别干这、别干那、放着别动、我来我来。还口口声声发誓：一辈子要对七宝好！
　　婆媳问题？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现在，六少俨然成了七宝娘那失散多年、没有血缘的亲儿子了。
　　七宝暗戳戳吃醋，腹诽干那行的果然会哄人，这巧嘴一张一合太能说会道了。别说娘了，自己也招架不住。这玩意搁外头指定是个花心大萝卜，今天撩拨这个，明天挑逗那个，一点不靠谱……
　　他不愿意离开，说不定在外头惹了什么桃花债，被人追着打，刚好来这避避风头。
　　不过，同样是男人，七宝不得不承认，这个自称六宝的男人，这一手，还真是……有一手。
　　可终归多留他一日就多一分的风险，无论他愿不愿意，不走也得走。
　　去镇上大集的路途不算近，三人到那时，已经是人山人海。驴车、马车、牛车、自行车、摩托车挤成一团，大姑娘、小媳妇收拾的齐齐整整，三三两两、兴致勃勃地挑选着货品。
　　隔壁村相识的一看七宝娘带着两个大小伙子出现——其中一个面生，还生的一幅顶好的皮囊，不是七宝“媳妇”还能是哪个？于是，好事儿的农村妇女们纷纷急三火四地来到她跟前，一边恭喜七宝的婚事，一边从篮子里抓出刚买的好吃的塞给七宝和“媳妇”。
　　七宝娘忙不迭地跟大伙儿应酬起来。
　　女人太多，叽叽喳喳地，六少不大乐意听，拉着七宝去看一个用大铁笼子装着狗子的摊。
　　大家看他们离得远了，才凑到七宝娘耳根子边说，“天老爷啊，从没见着哪家‘买’来的媳妇这么听话的”。
　　“外头来的女的，不都得锁起来关上大半年，等有了娃，才栓链子在院子里头转嘛！生了娃之后，才带着上街赶集嘛，七宝媳妇可真是奇了哈！七婶子，你们也放心哈？”
　　这男人之间的事儿，她们既好奇，又看不真切。
　　——咋能这么快就死心塌地了呢。
　　“六宝，他就是，就是看上我们家七宝了嘛！”
　　七宝娘不好意思地说。
　　那头，六宝正蹲在笼子跟前，逗着里头关着的四五条土狗。其中有一条柴犬串子胆子最小，夹着尾巴抖得跟筛糠一样。
　　七宝站旁边，眯眼冷淡地观察着眼前的男人。
　　老板两只手揣在袖子里头，堆着笑过来，一张口说话，大黄牙缝里呼呼冒白雾：
　　“哎，小伙啊，看上哪条了？给你便宜点啊。别瞅着我这玩意瘦，那肉也不老少啦！到时候包宰杀，拿开水一烫，毛一秃噜，干净净的！你回去让媳妇拿水一煮，拿盐水一蘸，老香了......”
　　还没说完，就看六宝缓缓起身，像一堵大山压顶，两手往胸口前一叉，居高临下直直看着老板。
　　老板被他阴鸷的眼神吓得，下意识往后稍了稍，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这时，七宝上前来，“国忠叔，他是外头的，不吃狗肉，就是看上那条了，我要了，给他玩。”
　　他指一指那条哆哆嗖嗖的小狗子。
　　“呦呦，这就是你家，那个？”
　　卖狗的老板似乎也知道老七家办喜事儿，只不过对七宝配了这么个脾气不咋好的老爷们有些说不上来的惊诧。
　　艺高人胆大——如果他要是有文化，定会用这个词最能表达他此刻的评价。只可惜，山里没几个念书好的，这时候让他找个字眼形容，挖空心思也是找不上这个词的。
　　“这条狗多少钱？”七宝接着问。
　　“那，那我，那我约一约。”
　　老板被六少盯着，说话都不利索了，可是手脚仍然麻利，打开笼子，拿棍子在里头一顿乱打，趁乱把七宝点了名的小狗薅着前腿拖了出来。
　　小狗虽然胆小，却很灵性。从它有限的狗生经验来看，拖出去可是要了命的事儿。
　　它嗷嗷呜呜地低声嚎叫，凄厉地让人听着心颤。
　　“接着。”
　　七宝往后退了退，眼神示意六少去前面接狗。
　　“多钱？”七宝问老板。
　　“咱都是熟人，我就不上称了，一斤6块钱，这条小狗你给15吧。”
　　六少此刻很想跟老板说，“这几条，我都要了。”
　　可一摸口袋，空空如也，手机也在酒吧后街那晚丢了。
　　人没钱，腰杆子就不硬气。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出身大富大贵的六少可是平生头回体验到。
　　只好遗憾地接过小土狗，拍拍呜呜呜呜叫着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