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十年》鱼干姜

98、九十八

　　我按下马桶的冲水键后，头越发痛了起来，晚上本就没吃什么东西，那么一吐完，人更是恍惚了些。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呼吸了加下，试图将眼里的红丝隐去。早上起来的时候，旭霖已经出门了。我这才鼓起勇气做了一次测试，最后结果上的两条杠来得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整理完毕后，我长舒了一口气，出了化妆室。而旭霖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似乎是等上了一阵子，见我出来，愣了愣：“你怎么……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没有吭声，垂下睫毛，语气稳重了些：“你昨天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吐了？还有前几天也是。”
　　我低下头，没有否认。
　　我们之间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泰勒进来，之后我们两个心照不宣地戴上了无事发生的面具撑到了宴会的最后。也许是因为身体太难受、又或者是带着些逃避，回家后，我用了极快的速度洗漱好后，便躺进了被窝里。
　　“是不是还难受？”迷迷糊糊之中，这侧的床沿塔下了一块，旭霖替我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隔着被子轻轻拍打着。
　　“嗯。”
　　“凯瑟琳那里约好了，明天早上十点。”
　　“好。”
　　“我接不了你，早上的飞机，下周二就能回来。”
　　“没事。”
　　“会要抽血，抽完记得吃点东西再去忙。”
　　我没有应，只是将被子拉上了些，盖住自己的半张脸：“如果……”
　　“上次的事情，你真的记得？”
　　“嗯。”
　　旭霖顿了顿，最后用着很轻的声音道：“凯瑟琳里说血检结果可能要等几天，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谈一下，好吗？”
　　黑暗中，我看不见旭霖的表情，他声音里的犹豫却格外的清晰。比起说是犹豫，可能用慌乱才能形容得更贴切吧。可是就算是那样的气氛里，我还是没能把那句后悔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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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这种情况也是常有的，出血量应该没有很多吧？”我摇了摇头，“应该不用太过担心。具体的，过几天等报告出来之后我们可以具体进行检查。不过这阵子还是多让自己吃些红肉和蔬果之类的。”
　　“好。”我谢过凯瑟琳，起身跟着她的步子走出诊所。
　　“昨天肖恩打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什么事情，”说着她笑了起来，“不过第一次的确会慌张些。而且你说你自己试纸测过了，该做的准备都要好好准备了。先提前恭喜你了！”
　　“谢谢。”我带着些尴尬。
　　只是那样的尴尬在凯瑟琳看来却是满脸的担心：“出血的事情不用太担心，腹部没有不舒服的话，问题都不大的。还有你先前问的感冒的事情，宝宝顺利成型了，而且你后来也没有吃过感冒药之类的，不会有什么影响。你要相信小宝宝为了能来到这个世界上，还很坚强的。”
　　我勉强带着笑容向凯瑟琳道了谢后，便钻进了车内，凯瑟琳脸上幸福的笑意十分闪耀，却太过刺眼。我向她挥过手后，便松开刹车，离开了。
　　纽约的这座城又渐渐迎来了秋天，道路两旁的树木也因为被染红而装点得更加漂亮，只是这样的美丽还有人潮涌动中的繁荣下藏着多少心酸和无奈。大概是从春天起和旭霖的亲近，让这些带着窒息生活一点一点地有了颜色，可是这样的生活，我们真的都做好准备了吗？我们真的够资格做父母了吗？
　　“小甄，怎么这个点？”是甘姨，“你爸刚从马场回来，在洗澡呢。我一会儿让他回给你。”
　　“没事，没什么，突然想起来，问候一下。”
　　“真的没事？你这声音听起来不太好喔。”
　　我顿了顿，眼泪却在一瞬间涌了出来，我说不上那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明明自己是高兴的，却有大片的恐惧将我笼罩着。
　　甘姨似乎是听到了我的抽泣：“小甄，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见状吸唆了一声，忍住了哽咽：“甘姨我还在开车，一会儿也要忙了，不用特地让爸回了。”
　　“小甄。”甘姨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你先找的地方将车停下。好吗？”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颤抖了起来，最终听从了甘姨的意见，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马上去喊你爸。”
　　“甘姨，别。”我叫住了她，稍稍收回了些理智，“我没事，只是一下子……”
　　“那你愿意和我说说吗？”甘姨试探。
　　沉默。许久：“甘姨，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你说。”她的声音很轻，十分温柔。
　　“我妈……当时为什么会答应嫁给我爸？明明不是包办婚姻，还生了我。”我小心的问了出来，片刻，还是觉得不妥，“对不起，甘姨。我……”
　　甘姨倒是真的不在意似的，笑了出声：“你道什么歉，好奇这些本来就是正常的。”
　　“我只是……”
　　“小甄，我和你妈妈认识了很多年，对她好像也算是了解，却从来都没有真正走近过她。”甘姨顿了顿，“虽然这话我这么说不太合适，但能让这样性情天生薄凉的人决定嫁了，你爸真的费了很多功夫。”
　　沉默。
　　“今天是她生日，对吧？”
　　“嗯。”
　　“小甄。”甘姨的语气越来越温柔，“我知道你妈妈当时离开的时候你已经懂事了，你可以说服自己合理化那样的冲击。可是小甄，你仍旧是个孩子，很多事情是大人们之间没有解决好，和你是没有关系的。”
　　大概是从我懂事起，我好像就就明白了父母之前那种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可是，我从来都不觉得那是不正常的。直到后来我妈离开的时候，眼里的那抹薄凉、甚至是冷静地对我说让我跟着我爸过的时候，那些记忆中的零零碎碎总能拼凑得起来，然后告诉着我，是我、成为了她的枷锁。
　　“是和小霖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这么突然？”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我们俩好像都挺任性的。”说着，我笑了笑，情绪也稳定了不少，“对了，麦琪姐是不是预产期就是这几天了？”
　　“是的呀，我刚整理好东西。说起来我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要当奶奶了。麦琪昨天还笑我，我比她这个准产妇还紧张。”
　　说起来，麦琪姐的身体倒是真的很好：“那我就等着照片啦。”
　　甘姨应了声，在我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喊住了我：“你和小霖都是感情重的人，也是因为这样心思不免会重一些。太在乎虽然真的很难得，但也总会因为这样的在乎蒙蔽了很多自己应该注意到的东西。”

　　那天之后我的情绪都还算稳定，甘姨最后的那番话，老实说我没有听得太懂，只是那里面的安慰让我从开始的恐惧到最后彻底平静了下来。我想，我的私心早就替我决定好了这一切。只是旭霖呢？
　　震动。
　　“还没睡？”旭霖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
　　“马上了。”我裹了裹身上的毯子，哆嗦了一下。
　　“别在外面坐着了，进去暖和一点。”
　　“好。”虽是答应着，我还是没有动。
　　旭霖很快地挂了电话，正当我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回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来。我一个机灵，裹着毯子快步回到了房间里。
　　“怎么了？”
　　“查岗。”看着他屏幕的背景应该是在酒店休息着了。
　　“没事我就挂了。”我顿了顿，“我要睡了。”
　　“通话就这么开着吧，我不吵你。你睡。”
　　我瞧见他眼里的认真，应了声后，进了卧室，将手机放在床头柜后，背过身去：“你也早点休息。”
　　窗外的一片漆黑里，只能隐约听到隔壁家里喷泉的流水声，这些天我和旭霖都有意地逃避着同个话题，我甚至是设想了无数个场景、无数种我们之间可能有的对话。可是我明白的是，我自己接受了不代表他也会：“对了，你哥前面打电话给我，说麦琪生了，发了照片给你，看你一直没回。”
　　我这才想起来，拿回手机，赶忙编写了几条恭喜的简讯回了过去：“索菲亚……麦琪姐真的选了这个名字。”
　　旭霖轻笑了一声，大概是和我一样想起了之前他们为了选名字和我们远程开了快两个小时的家庭会议：“对了，报告明天去拿？”
　　他的问句让我从拥有小侄女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有意将手机放回了床头柜上，不让旭霖看到我的情绪：“嗯。”
　　沉默。
　　许久。
　　“我明天下午有个会，回来估计要半夜了，但结果知道了，先告诉我一声，好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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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度突然的骤降将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从车上下来到展览馆前的短短几步路就然我的手指冻得有些僵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塞缪尔已经换上了风衣，一副移动模特的行头。
　　“我也刚到。”他笑笑，“这地儿挺不好找的。”
　　我应和：“人少也挺好的。 ”
　　“就是说。”他笑了笑，领着我往展览馆走去，“你这是刚从公司出来？”
　　“董事会那几个老头子拖了我一上午，一些芝麻小事。”我无奈，“你都还顺利吗？赶得上开年的秀吗？”
　　塞缪尔耸耸肩：“我理念都还没定下来，再看看吧，反正最坏的打算赶上欧洲的吧。”
　　“很多运营上的事情？”
　　他没有否认，只是眼里藏不住的疲倦：“算是吧。”
　　“怎么说呢，很多事情我知道你都想要做到最好，可是，这样你才会常常忘了要随心呀。”
　　塞缪尔望着我，愣了愣，最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你知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是真的最没有说服力了吧？”
　　“噢？”我挑眉。
　　他好看地笑了：“走吧，我给你介绍什么是真正的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