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十年》鱼干姜

61、六十一

　　当一切都结束了之后的秀场剩下的只有安静，我将凯文送走之后便开始整理剩下的是一些事情。望着凌乱的后台，我舒了口气，好在今天都还算是顺利，没有出什么意外。许是因为神经终于不再是紧绷着的状态，我才感觉到了右脚的不对劲。我穿着一双长筒的高跟靴子跑了一天，我还以为是累着了，但当我坐下后却发现自己一下子站不起来了。
　　“干。”我无奈地发泄了一声。
　　“原来你会说中文呀。”我循着着声望去，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延茴，她已是一行运动装的打扮，除了走起路来一些别扭其他的好像都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延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我一下场就被抬着去拍片，走得急，有东西漏了就回来了。”延茴说着走到了我这边，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不会说中文呢，在这儿长大的小孩中文能够说得这么标准不容易。”
　　我礼貌地挪了下身子，笑了笑：“我大学才出来的。”
　　“什么？”延茴错愕，“那你的英文说的是真的好。”
　　我谦虚地摇摇头。
　　“我看都整理得差不多了，还不下班？”我以前总以为延茴是个高冷的人，毕竟在后台的时候，她很少会主动去跟别的模特打招呼，就连彩排的时候也是，所以对于她现在的言行举止，我倒是觉着有些过分开朗了，“还是在等人来接？”
　　“朋友有点事情，还要等一会儿，这里毕竟不太好叫车。”我尴尬地没有否认，时不时地瞄着手机。
　　延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丝毫没有离开的想法：“你有微信吗？”我点头，“加我一下吧？”
　　“嗯？”
　　正当我满脸疑惑的时候，她才突然很认真地说：“你这条裙子也不便宜，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微信转给你行吗？正好也做个朋友。”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好在先前裁剪的时候我的手还算平稳，倒也不难看。只是延茴的真诚让我觉得自己若是不加好像是真的矫情了，便拿出了手机：“裙子真的是小事，延小姐愿意和我做朋友就行。”
　　延茴笑了：“叫我茴姐就行，看你岁数不大，做事倒是沉稳。中文名方便说吗？”
　　“文语甄，语文的文语，甄别的甄。”
　　“好听，那我叫你小甄可以吗？”
　　我点头同意了，笑着收下了她的夸赞。
　　“是那个设计师想故意刁难你，对吗？”延茴蓦地低下头，在手机屏幕上操作了起来。
　　“嗯？”我惊讶于延茴的眼力价。
　　“他出了名的对亚裔有偏见，对我态度稍稍好些也不过是因为他的老师和我一直是长期合作的关系。我呢，说出来，也是怕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以后吃亏。”
　　我震惊地望着延茴，眼里满是不相信。
　　“你这么聪明，就当我多嘴了。”延茴摆摆手，坐直了身子，“不过，这一行，不好走。因为我们天生的肤色会让我们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得到比别人更多的运气才能有真正的资本。我并不想吓你，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很有勇气。”
　　“其实我也是因为一个巧合才走到现在，”面对延茴这样的真诚，我觉得应该用相同的心去回复，“未来去哪里我并不知道，但我会继续努力的。”
　　延茴听完，望着我笑了，眼里满是希望。
　　“语甄。”我回过头，是旭霖，他看见还有延茴在，点点头打声招呼想要准备离开，没想到被延茴给叫住了。
　　“赶紧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延茴努力将自己撑起来，准备走，出于礼貌我也一咬牙将自己弹坐起身，只是这样的方式着实太奇怪了，再加上本来就没有落稳重心一下子摔回了沙发里，“小甄你还好吗？”
　　“语甄？”因为这一摔旭霖倒是急匆匆地上前了好几步。
　　“是不是我前面摔倒拉着你的时候？你快坐好，我来看看。”
　　“没事，我今天站了一天的。茴姐您赶快先回去休息吧。”我强撑着想让她回去。
　　延茴仍旧不太相信的样子：“你别不好意思，该抱歉的人是我。”
　　“真的没事的，我朋友是医生，您放心？”我抬头看了眼旭霖，他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蓦地，延茴脸上那副担心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八卦样子：“哎呦，我就说呢，怎么会有人随身携带止痛喷雾。行了，我不打扰你们俩了，先走了。”
　　我无奈，直到延茴完全消失在我和旭霖的视线中，才最终舒了口气。
　　“鞋脱了。”
　　“你要干什么？”
　　“履行医生的职责。”
　　“什么东西？”
　　旭霖微微叹了口气，就蹲下上手将靴子的拉链拉开。
　　我赶忙抓住他的手：“我不这么说她不会放心回去，我真的没事。”
　　旭霖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护住我的脚后跟，将靴子脱了下来，不出所料，脚踝果真是肿了起来：“是真没事。”
　　他语气里的讽刺让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什么好词。
　　旭霖叹了口气，轻轻转动着我的脚，不时问我疼不疼，确认下三后，转身蹲在我面前：“上来吧。”
　　我迟迟没有动，他回头扫了我一眼，最后将视线定在了裙摆处，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转身一骨碌将我抱了起来：“席旭霖，你疯了？”
　　“那你真觉得自己能走？”我愣是点了点头让他放我下来。旭霖盯了我片刻，便真的将我放下了。
　　我赤着脚从沙发旁边的储物箱中拿出了一次性的拖鞋穿上，刚走没两步就听见旭霖的一声叹气，只是他也没拦着我，就那么跟在我后面：“车停哪儿了？”
　　“就在门口。”

　　“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妮基。”红发的中年男人举杯后将剩下的红酒饮尽，便搀着女伴离开了。
　　“他这个也太故意了。”乔恩从我手上接过高脚杯：“还好吗？”
　　我点点头，心里没忍住翻了几个白眼：“安娜呢？”
　　“我刚刚让她自己去先逛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乔恩环顾了一圈会场，最终在角落发现了安娜的身影。
　　乔恩让侍者重新给我倒了杯红酒后便领着我朝安娜的那个方向走去：“对了，一会儿帮我定一下明天晚上的餐厅吧，延小姐来了。”
　　“好，还是之前那家中国菜吗？”乔恩从晚宴包里拿出手机迅速检索。
　　“嗯。”
　　“没问题，那延小姐……”
　　乔恩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人群那头传来尖锐的词句：“不要跟着你的上司学同样的招式来钓男人。”
　　乔恩看了我一眼，迅速为我挡开人群让我走到安娜身边：“主编。”
　　“怎么回事？”我望着她满脸的酒渍还有裙子上大片大片的酒红色印记。
　　“哟，你来的正好，我的好朋友，妮基。”劳拉收起了先前恶毒的嘴脸，却仍旧是满脸的讽刺，“我难得带我学生来一趟，你的这位助理可就附上来了。想用小蛋糕不成，还弄得我的裙子上到处都是。我是不是得替你好好管理管理下属？”
　　我顺着劳拉的视线见到了她口中的学生，是一位挺帅气的年轻人，我让安娜转过来面对我，她紧皱着眉头，摇着头，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不是的……”
　　“哟，还想狡辩呢。证据不就在这里么？”劳拉一把拽住安娜，光是看着就知道力道有多狠，“看在你是跟错了上司也不能怪你学了些不好的，这样吧，你赔我件新的，我们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我抬起头瞪着劳拉，她身上的那条裙子的设计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又好像跟印象中不太一样，我正犹豫着，安娜就自己转身：“可是这条裙子不是……“
　　啪——
　　又是一杯酒：“啊，抱歉，手滑，你这次清醒了么？喂，妮基，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下属？嘴硬也要….”
　　“妮基！”
　　“主编！”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我淡定地将手上的那杯红酒倒在了劳拉的头上，劳拉惊呼着：“你疯了！”
　　“裙子既然脏了，就彻底些，免得被人发现是假的。”我将空了的酒杯放回了一侧的桌子，“我想干洗一次的钱，刚刚的这杯酒的价格足够了吧。”
　　“我就说那裙子怎么看着不太一样….”
　　“是啊，看这情形，估计是被这位年轻的女士发现是假货才故意这么做的。”
　　“就是呢…”
　　我望着劳拉眼里的绝望和愤怒，在那瞬间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怜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谁为敌，只是当我看着那满脸惊慌的安娜的时候，总会想到我刚刚进杂志社时候的模样。我没有再多做停留，乔恩上前扶着安娜跟在我身后上了楼。
　　“安顿好了？”我靠在房门一侧瞧见乔恩从里面出来。
　　乔恩点点头：“我得给她去弄身衣服。”
　　我站直，走向了电梯：“走吧，车上有。”
　　“妮基，媒体那边是不是要拦一下？”进电梯后，乔恩仍旧是一副紧张的样子。
　　“不必了。”我抱起双臂。
　　“我真的第一次看见你这么不管不顾。”她顿了顿，“之前不论别人怎么说怎么污蔑，你总来都不会去还手。”
　　“当我是冲动了吧。”
　　“可你从来都不是冲动的人。”
　　我笑了笑，思考着乔恩的这句评价：“报社那边，再给他们加点油，这事儿越大越好。还有，劳拉身边的那个什么学生的，帮我查一下，估计是哪个设计学院的学生。一会儿，我先叫车回去了，等安娜安顿好，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叮——
　　“嗯？可是？我还是…”我将车钥匙递给乔恩，自己走出了电梯，“行了，记得帮我订明天的晚餐。”
　　待电梯门关上后，我才稍稍地舒了一口气，刚才的事情，的确是我冲动了。我望着会场外对接那亮起的一盏盏灯，倒也没有觉得后悔，这些年，我好像习惯了步步的退让和沉默，纵使我放弃了从前那个敢作敢当的自己，但当我看见安娜眼里的那抹绝望时，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再后退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