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十年》鱼干姜

138、一百三十八

　　“小甄画的这是什么呀……哎呀，鲸鱼呀？”
　　“金鱼！”
　　“喔，金鱼。那这是什么呀？”
　　“螃蟹！”
　　视频里，我拿着画笔在纸上胡乱涂鸦，至于是什么，现在的我也只能猜到个大概。我记得爸以前很喜欢用摄像机记录，却没想到他会将那些从前的所有刻成光碟保存了下来。我几乎是看到了后半夜才不过短短几碟的记录。
　　“语甄，先休息一下。好么？眼睛不累？”旭霖看我几个小时没有动过，干脆将被子重新搬了出来，让我裹着。
　　我从屏幕上收回视线，眼睛的确是有些乏了，起身准备收拾着，才偶然发现箱子角落里的一封信，是给我爸的。
　　我翻开信件，里面熟悉的字迹已经因为时间有些褪色了，却还足够清楚。
　　-老文，这些年谢谢你……你和我说我们的婚姻，可能是我吧，迫使小甄从那么小就学着懂事，我想我现在是明白了。这些年，我的确没有做到一个母亲该尽的全部责任……老文，这些话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和小甄说了，但我希望你能有机会告诉她我们的这场婚姻是彼此都狠狠努力过的结果。虽然到最后的结局不尽人意，但那只是我和你没有经营好，和她是没有关系的。我们之间这般理智，不应该是婚姻的全部……
　　信纸上颗颗泪珠晕开，我吸唆着抓紧那份信，在看完落款处我妈的名字后还是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感情里的事情我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我也承认我的慢热，对方的一步步的靠近带来的患得患失感总会让我深深恐惧着。因为我很明白，不论怎么样的感情到最后都会有消失的一天，如果用稳定和理性来经营着，这样至少两个人能够走得更远些。
　　我想，这大概才是我爸想要提醒我的。
　　“语甄。”旭霖跪坐在我面前，替我擦着眼泪，“不哭了，好吗？”
　　他那温柔的声音猛地让我更上了情绪。
　　我听见他无奈地笑了一声后，起身将我整个人抱紧，让我的头靠在他怀里，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不哭了、好不好……我真的……心好疼。”
　　……
　　如果说我爸离开后，我像是毫无情绪地安排着所有的后事，那一天晚上，在旭霖怀里我几乎是一股脑地将所有的难过都发泄了出来。也许在那一刻，我才完全接受了这个现实。
　　旭霖就那么安抚着我，直到我自己哭得累晕了过去。
　　原预测夜里的暴风雪最终改变了轨迹，没有到来，而天气也变得更好了。我最终还是将那个旧箱子在旭霖的帮助下放回了原处，这里从前到以后都会是属于我自己的港湾、和底气。
　　我望着后视镜里那肿起的眼皮，突然一阵后悔感涌了上来。旭霖看见我撇着嘴，轻笑了一声后启动了车，然后空闲的那只大手牵住了我。
　　车窗上偶尔能印上他认真开车的身影，却总是一闪而过，这些日子里每当看见他的时候，过去生活中好多好多的小事总会从我的记忆里跳出来。
　　犹豫中，我还是将问题抛了出来：“苏昕婚礼那天，她找过你。”
　　“嗯。”旭霖应了声，但似乎是觉得有些突然，“……问我们的事情。”
　　“……我和你？”
　　“前阵子的事情她有点担心直接问了舒奕，舒奕支支吾吾的，没有正面回答。”旭霖顿了顿，“大概是觉得我欺负你了，又怕她直接问你，你多想，才找我的。”
　　沉默。
　　“我之前问你能不能一起回国，不是因为她结婚。”旭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我也就那么沉默着。

　　“席先生、太太，这里是咨询室和冥想室。”领着我们参观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女士，“然后这边就是我们这边已经做好的程序讲解流程。”
　　我接过单子，角落上旭霖公司和P药业的商标很是显眼，那是一款帮助准妈妈们时时监控自己身体状况还有心里咨询和医疗记录的程序。
　　“第一期的试验，很多准妈妈们对这款程序的反馈都很正向，所以我们真的很期待席先生这边正式的程序落地。”那位女士展露着十分专业却很亲切的笑容，接着领着我和旭霖往建筑的后方走去，“这后面呢，是一块悼念的园地。我们和当地的一个非盈利组织合作创建了这个项目，为一些没有能顺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留下属于他们的一些些生命轨迹。每一位妈妈在将小树苗种下后，都可以将自己给宝宝的话写下一起埋下。”
　　听着女士的介绍，我开始晃了神，呆滞地望着一排排的小树苗。一旁的旭霖说过声谢谢后和那位女士回了建筑，不一会儿拿着两副手套一个人回来了。
　　“语甄，来这里。”他领着我走到了一个角落，在画好的格子旁已经有两棵包扎好的小树苗，旭霖将手套递给我，自己也戴上后，开始将已经松了的土挖得更深一些。我蹲下来，将两棵树苗移了过去。
　　许久。
　　旭霖递来一块木板和笔。我望着其他的树苗上都已经挂有了名字，却在一时间不知道该写什么。犹豫下，我写下了两个单词：我的爱们。旭霖看着只是笑笑，然后替我将木板挂在了一旁。
　　“以后要是想他们了，可以随时来。”旭霖说着摘下了手套后，环住了我。
　　我撇过脸，仰起头，有意地逃开了他的视线：“P药业做的不是一直都是癌症研究么？”
　　“他们这一阶段开始主攻女性相关癌症的研究，我在找资源的时候这家机构比较特殊，所以多留意了一下，竞标的时候把这个板块加了上去，那边也同意了就进行了下去。”
　　旭霖为什么这么想要拿下这个合作，我心里彻底明白了。
　　“语甄，宝宝的事情我真的很难过、也很愧疚，没有保护好你和他们，但这不是我想要抓住你的原因……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要脸，我不止一次、甚至是我们结婚之前，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如果我们之间有了抹不掉的联系，我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地赖在你身边了。”旭霖手里的力气大了些，“去年，你回西岸，第二天你说你喝了酒有点上头，后来你每天早上吐完总是在发呆，我真的很怕你其实没有准备好，但我连想要说服你留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旭霖继续。
　　“我知道我们作为孩子都受过类似的伤害和怀疑，我也有过恐惧，可是语甄，每当我开始幻想起未来的时候，总会有一副画面，你牵着我跨过了所有的怀疑和恐惧。只是，是我掉了队、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
　　旭霖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吸唆声，没有再吭声，只是那么搂着我站在两棵树苗前，就那么沉默着。
　　……
　　我和旭霖那之后没有再提起过孩子的事情，开回家后，我本以为他要走了，最后还是被甘姨留了下来一起过节，甚至还陪着我参加了好几场集团董事家的聚会。
　　某天夜里，甘姨突然把我一个人喊了过去，只有我。
　　“小甄。”甘姨见我来了，连忙放下了手里的相册，招呼着我在沙发上坐下，“会不会累？”
　　我摇了摇头：“几乎都是晋哥和旭霖在应付，我和麦琪姐倒是清闲了。”
　　甘姨松了口气：“那就好。你爸以前就总说，这种场合，你最不爱去了。”
　　“以前还是小孩嘛。”我撇撇嘴，其实这样的聚会我却是不太喜欢，但毕竟刚接手，受到最大的质疑声不过是和我爸之间的那层血缘关系，我还是得去撑撑场面。
　　甘姨的眼里多了几分欣慰，蓦地，从一旁拿出了一份文件给我：“前阵子改选的事情甘晋他自己图省事，不然哪轮得到他……”
　　“甘姨，我们这可已经说好了啊，在集团稳定之前什么都不能再生变动了。”我盯着那份文件总觉得前阵子类似的争执又要重复一遍。
　　甘姨笑笑让我放心，随手翻开了那份文件：“我也是个爽快的人。所以我就直说了，市里那套公寓我本来就和你爸说好了，送给你作为圣诞礼物，甘晋说是说向你购入的股权，但就他两套房子根本就空手套白狼。所以我希望你能收下，这些。”
　　我看着文件里一张张房产证明，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地笑了出声：“甘姨，你说外人看到你这样，会不会像是骗子？”
　　“说什么呢。”甘姨没好气地瞪了我一下后，严肃了些，“我知道我和你爸重组家庭后不久你就一个人去东岸念了书，也许我和你晋哥对你来说仍旧是外人。但……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就算你爸不在了，甘姨永远都会在这里，只要你得空常回来陪甘姨聊聊天、逛逛街就行。”
　　“甘姨……”甘姨的话让我鼻头一酸。
　　“所以没关系的，如果这个婚你结的不开心，就留下，我让甘晋给你介绍些更好。我们家小甄还这么年轻漂亮，只有人家被等着挑的份。如果不想再结了，就咱俩全世界旅游去，刷你哥的卡。”甘姨豪爽的模样好像又让时间一瞬间回到了从前我刚认识她时候的模样。
　　“可是……”
　　甘姨注意到了我眼里的为难，无奈地笑了：“还是舍不得小霖那小子？”
　　我没敢承认。
　　“这话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有资格讲。如果真的舍不得，就狠狠抓住他。等到有一天你发现抓紧他的动力都没有了的时候再推开他，也不算晚。”甘姨的声音很轻，却十分认真，“不过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不用你动手，我一定提前替你将他摔下去。”
　　我被甘姨的玩笑话给逗乐了。
　　许久。
　　“谢谢你，”我思考再三，还是放弃了改口，“甘姨。”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也是亲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