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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水中虚月,镜里无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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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水面没有温度,漂浮在这样的寂静中醒来,世界仿佛空无一物。
水中有硕大的圆月倒影,天上却无月亮。将左手探入水中,捞起一手弱水,张开指缝时它又下落逃离。
“水中捞月,即是虚空。” 弥业依然穿着那身黑金袈裟,声音空灵温和。
我又试着探手,一无所获。低头蹲着身子,将自己掩埋在阴影中。
“一次又一次。你…想要得到什么?” 我问。
“想带你见见大千世界。你可愿意?”
“我…难道可以拒绝吗?” 圆月倒影里映出我的样子,这次的我不是游戏里捏脸的模样,而是现实中我的样子。
他轻轻地弯起嘴角笑着,远处飘来竹筏,弥业踏上竹筏,在竹筏的小桌上斟了一杯茶递给我。
我定定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没有伸手去接,“不敢喝。”
他还是笑笑,随手将那茶杯一丢,茶杯沉入水里。
眼看茶杯入水,我依然蹲在水面上,没有沉入水中。
“干脆溺死我算了…” 我心里想。
“嗯?” 弥业走到竹筏末端,弯腰摸我的头顶,“是时候了。”
“上来吧。”
别无选择,我跟着弥业上了竹筏,杆上的白帆在我踏上的一刻渐渐映出血红的【渡】字。
静谧的圆月倒影的表层泛出涟漪,水体以圆月为中心向两边分开,分出一条倾斜的水道。竹筏向下倾斜,沿着水道驱入幽深之中。
两边的水体逐渐合一,没有呛水所产生的难受,我在水里自如地呼吸,竹筏驶向深水中唯一的光亮,原来那就是圆月,圆月处于水体深处。
我在弥业身后,望着他的被水流扭曲的身影,猜不透他的想法。
当我们穿过皎洁的月光,我的肩头落满朵朵粉瓣桃花,青涩的植物香味飘进我的心间,我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直到带满桃花的枝桠落入我的手中。
我们漂流在两侧长满桃花的流水小径,日光透过桃花的缝隙给麻雀铺开飞驰的捷道,一派春日悠悠。
就这么漂流着,不知过了多久,气温渐升,我脱去小披肩,挽起袖子双手捧起清水,跳跃的鲈鱼溅出一道水波打湿我的小腿。
我将鞋袜褪去,坐在竹筏边沿把双腿浸入清澈的水中,那些游鱼围着我打圈,一张一合地吐泡泡还时不时地亲吻我的小腿肚子。
“该上岸了。” 弥业终于开口和我说话。
我跟着弥业一起上岸,穿过密林,这一次又是不知行进多久,这个世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
直到火红的枫叶入眼,大雁归去,地上的一层层枯叶被我们踩得簌簌作响。
而后又是天地一片的白雪落霜……
一路保持沉默的我说:“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弥业撑着油纸伞,上面落了一层雪白,“带你看这大千世界。”
“春夏秋冬,你喜欢哪个季节?” 他离我五步之远,回头说道。
我摇头,“都不喜欢,我要回家。”
他转过身,“是吗?” 他的语气那么轻,仅如一片飘落的雪花。
他凝视着我,那双眼睛仿佛通晓万物,好似要看穿我的内心,我开始萌生出一种莫名的心慌和恐惧,这样的慌乱让我难以开口说一个“是”字。
“你还没想好。” 弥业替我做出决定,“你还没想好,是这样的吧。”
“水中捞月为空,你给她看的这一切又何尝不是空?”
我腰侧的空间袋裂出一道口子,里面飞出数不尽的紫光蝴蝶,这些紫光蝴蝶汇聚,毒萝出现在我身旁。
“水中捞月,镜中探花,自欺欺人还有你自己。” 四周的白雪开始融化,毒萝捞起我的腰,“要不要走。”
紫罗兰一样的眼睛让我感到一切是那么迷幻,缓缓张口,“要” 字还在嘴边,弥业的油纸伞尖端戳中毒萝的胸口。
黑金色的佛印从毒萝胸口弥漫,毒萝撕心裂肺地喊出声,佛印朝毒萝颈脖子上蔓延,她痛到无法搂住我,我们一起跌落在雪地。
原本渐趋融化的白雪停止融化,凝结成透明的冰晶,我忽然感到彻骨的寒冷。
极寒刺得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我倒在毒萝身上,四肢僵硬动弹不得,毒萝的身躯上肉眼可见地泛起白霜。
我心里不停地说着: “不、不、不要…”
可我的喉咙却像被寒冰冻结,出口的只有断断续续哈气般的声音,眼睁睁看着毒萝冻成冰雕。
弥业走近,蹲下,朝我伸出手,“乖孩子,来我这里。”
身上的寒意在消散,弥业的手掌是温暖的,他的手抚在我的脸上,我终于说出一句话:“滚…”
他的手明显顿住,我张口咬住他的手掌边缘,用尽我此刻最大的力气,他承受我的怒意,没有甩开我。
我也知道我这一点攻击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我抬头,双眼流下两行眼泪。
毒萝被冻成冰块,我说:“为什么…”
泪水迷蒙我的双眼,滴落在毒萝的脸上,眼前一切变得模糊…
“一切都不会有最初的源头,发生过便是发生了。” 弥业淡然一笑,“走吧,好孩子。”
弥业再次对我伸出手,我瞪他,他不恼,脸上还是那样温和的笑意。
这样的笑意和温柔让我此刻无比痛恨,希望他能够立刻消失,再也不想看见。
就在我愤恨地瞪着弥业的时候,他的笑容忽然僵住,一把白玉盾刀贯穿了他的头。
那身见了数次的朱红铁甲在白雪中乍现,盾刀上的冰裂纹和金粉包浆与我在镜泊湖时手中凭空出现的轻剑一模一样。
积雪融化,连着毒萝身上的白冰也在融化,眼前的景象开始割接,好像电脑故障一样,不同的景色变成竖排的一丝一条,杂乱无章地机械拼合。
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一切,鬼面修罗已经落在我的面前。
弥业被他的巨盾笼罩,落入数据崩溃一般的漩涡乱流之中。
他没有摘下脸上的鬼面,也没有说话,只是将盾刀收在身后轻轻扶起我,单漆跪地与我的视线齐平,用那双血色暗瞳凝视我,并在我的手心写下两个字。
只是两个平平无奇的字,却贯穿了我的灵魂。
因为,这两个字是,
【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