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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四章 ...

  •   二月天开始回暖,苍穹湛蓝如洗,温暖的阳光倾洒而下。
      高思殿回扶云殿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可赏的景致,只有长长的甬道,灌满了初春暖意的风,王宫中赵霈能去的地方极少,其实他也没什么心思在宫廷中闲逛。
      以往的这个时节正是左婴那些贵女出游、聚会的好时节,王宫中也会相继举办簪花和祭拜花神的聚会,那时候花园中绿柳含烟,贵女们云鬓酥腰、群芳争艳,就算他不去亲近,也有大胆的主动凑到他的跟前来。
      索性还在赵霃的孝期里,王宫中一切聚会从简。
      对上那些家中正有适龄女孩儿的大臣失望眼神,赵霈不禁觉得好笑,替王兄守孝这个理由还怪好使的,他不想做的事都拿这个理由出来挡一挡,臣工们便不说什么了。
      王宫的前朝和后*庭的分隔只有一道巍峨的宫门,宫门的壁画一面是提醒后宫女子恪守妇德、不得干政,另一面则是提醒君王要勤政爱民、不可贪恋后宫。
      在醍恩台时他就常常在想,若是掳了白妧还朝该将她放在哪里?放在后*庭那群女人中显然是不可能的,她又直又鲁莽,完全没有防备之心,面对别人的明枪暗箭根本无力还击,到时候还不是任人宰割?也许只有放在前朝,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看到她才能叫人放心。
      这样一来免不了他又要背个“昏庸、好女色”的名声了,上一世他暴虐、好色之名在外,倒也叫人觉得他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做昏君则白妧是妖后,骂名向来都是一双一对的;而这一世,他不仅想要得到白妧的认可,还有她的家人,所以他不敢由着性子胡来,他要做仁君白妧自然就是贤后,好事也是成双成对的。
      这一世,他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对傅腾、对傅太后,每一步都精心设计,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他自问没有行差踏错,一直盘踞在白妧和他心中的疑问也有了答案,赵霈心里却隐隐觉得失落。
      以母亲的医术,想要研习一些“旁门左道”的医术不是不可能成功,他多年来的肆无忌惮不也和母亲高超的医术有关吗?总觉得母亲什么都能治好,与两位舅父一起更是难以匹敌。
      她曾说过,为了赵霈,她已经连一个医者都不是了。
      摒弃了初心,不做医者,是什么?是一些旁门左道的始作俑者,她研习疑难杂症时的神采,可比她日常管理宫中庶务时要精神得多了。
      他没有刨根问到底,这一世的白太后一定不知道她会为了儿子心甘情愿退到哪一步,赵霈也不知道上一世她是怎么做的,才会令他和白妧双双重生。
      白妧告诉他,幸好她在小苔那里找到了那些曾经送到济阴的杧果盒,原来它们每一个都有夹层,敲开之后全是白氏写给他的书信,白妧于是将信附在她的书信中一起寄还。
      书信里的白氏亦是清冷疏远的,或是冬日里的一句叮咛,或是一个解暑的药方,有时候是最直白的金块……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好像生怕赵霈知道赵王宫中还有一个人在挂念着他,而白妧一直说白氏疼爱他,他却一丝也感受不到。
      他不明白,在母亲心里到底什么才是爱?
      给了赵霈生命不是爱,对他不闻不问也不是爱。她带给他二十多年苦厄的人生,才会在他死后使用她的“医术”来弥补,对,只是弥补,不是爱。
      赵霈一直觉得,她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医术更精进,才会为身患顽疾的先王生下儿子,因为在她心里,做后妃和做医女根本没有区别,他之所以被她关心并不是因为血缘,而是因为他是她亲身试验的结果。
      她对父王没有爱,所以她的“医术”没有在父王身后施展,父王薨逝后她长时间的忧郁,仅仅是基于一个医者对精心照料的病患死去的最起码遗憾。
      赵霃登基,赵霈流放,她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同样病弱的赵霃身上。
      她没有爱也没有恨,她不恨傅氏,更不恨赵霃,在她眼里只有病患。
      宫人和后妃在她眼里没有区别,她才会二十年如一日照料珹王的母亲宋太妃,正是因为种了善因才会结珹王的善缘,流放海上二十多年的珹王终于还朝,感念白氏的恩德,大概念及自身也是庶子出身,所以才会对赵霈这个侄子多有照拂。
      “咳咳……”
      赵霈大步流星地在甬道里走,脑海中不断有思绪翩然而过,几声清晰的咳嗽声引起了他的注意,有一个人佝着背从一宫门走出。
      他远远的看见赵霈走来,于是驻足等待,因为常年海上骄阳暴晒,皮肤比又黑又粗,加之两鬓微白,明明只是四十许人,看上去却像是六十的老翁。
      “王叔。”赵霈见是他,于是展眉一笑。
      “咳咳……”
      幸好常年锻炼,他身姿还算挺拔,走起路也坚定有力,只是咳嗽时会忍不住佝下腰去。
      那人正是赵霈刚刚脑海中想到的珹王赵酽,他打算向赵霈辞行回到他的属地去。此行还朝帮助少年赵霈扳倒了傅腾,整肃了朝纲,也了却了他多年的夙愿,现在他又要回到他的海上去了。
      赵霈见他已然两鬓花白,又听他咳得喘息不及,面上十分不忍:“其实,王叔可以不用……”
      赵酽也是深受赵家顽疾困扰的人,只不过他多年来远离权力,生活闲逸,反倒活到了四十多岁。他坚持地摇头,“王上去宋国时,王上的兄长下了一道什么手谕王上还记得吗?”
      赵霈一念及此,眼神一黯,赵霃他说,赵霈此人有生之年不允许再踏上赵国的领土。纵使赵霃死前收回了禁令,将王位传给了他,这句话仍是他幼年时不能磨灭的一道伤口。
      赵酽知他想起了,便点点头说道:“臣的兄长也曾给了臣一道这样的禁令,他要臣此生都镇守赵国海域,非死之身不得还朝。若不是王上淳孝召臣还朝,又顾念臣多年未见母亲,逗留数日,大概此生此世臣真的无法在太妃跟前尽孝了。”
      “臣自知为赵氏的江山做不了什么,二十多年来也闲散惯了,唯有镇守那一片辽阔海域时,方能使心绪宁静片刻。”
      明知尘埃落定后就算赵酽不走,崔郁和王光也会站出来反对,赵霈看了一眼宫门内,小声说道:“宋太妃身子越发不济了,王叔此去真的放心吗?”
      他怎么会听不出是君王的试探,早已有了答案的事,他若答错立刻身死。
      赵酽无奈地点点头:“说来惭愧,海上缺医少药,我这副残缺身子能活到今日实属不易,太妃在宫里还能靠药将养着,若是跟臣去了海上岂非要她的命,臣就不带着太妃去折腾了。”
      赵霈只得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时,他又假意才想起一事,说道:“哦对了。王叔,听闻王叔膝下唯有一女,孤想着不如召王姐回左婴,一来她能代替王叔在宋太妃跟前尽孝,、二来孤也好给王姐安排婚事。孤私心想着,左婴再怎么也比海上富庶安宁些吧,王姐一介女子实在不适合海上漂泊。”
      赵酽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着,推迟也显得苍白无力,“臣膝下唯有一女,女婿人选也已有安排……”
      赵霈笑着说道:“这好办,叫王姐和姐夫一同回左婴,孤给王姐赐府邸,再给姐夫赐官职,叫他们好安安心心住在左婴。”
      他是打量着宋太妃将行就木,怕珹王在外再无制约,便立刻想召回珹王的女儿为人质,好叫赵酽继续为他卖命,还要对他他感激涕零。每一句话都看似替他打算,处处透露着对赵酽的关心,不论他怎么推脱,赵霈都应对自如。
      赵酽抬头看赵霈,刚刚才感念完他的恩德,他就开始算计,这个王上他的城府可深着呢。
      最后,他深深地应了声是。
      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同样是庶子出身,赵霈完完整整继承了赵氏一脉的英睿,才十六岁就懂得平衡君臣的帝王之术,懂得借三大氏族之力打压傅氏,还懂得制衡三大氏族;而自己却在同样的年纪被人当做可利用的棋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
      傅氏呵,好在这一次他亲自为自己报了仇,可最后到底是他借赵霈之名报了仇,还是赵霈借他的手扳倒了傅氏,还真说不清楚。
      这小子,惯会借力打力,借刀杀人。

      春风和煦,草长莺飞,泷江畔丝绦拂堤,芝垭山的雪也渐渐融化,露出苍绿的山色。不知夜里什么时候,济阴城里落起了小雨,轻柔地滋润着大地。
      第二日,太阳出来,一片晴朗。
      作为主家的妹妹,白妧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因为楚丘的亲戚们都提前三五日到了济阴,丫鬟婆子一起几十号人,远比九叔成亲时热闹多了。他们每日的吃穿用度都要人过问,偏偏这些族亲还怠慢不得,稍有不慎便会落人闲话。
      玉氏怀着身孕,七奶奶来了更是对她宝贝得不行,家里的一应活计都不许她再碰了。
      至此,最受累的就是白妧,跟着崔氏忙得晕头转向,她一心想替崔氏多分担一点,又一直在崔氏跟前温声劝慰着,好叫崔氏不那么紧张,免得辛辛苦苦配的药喝了又全部打水漂。
      临到头了才发现八名傧相还没定下,这可叫白朗白妧犯了愁。
      在白家姊妹中挑来挑去,也只挑出个一个女傧相,二叔家的大娘定亲了所以这次没有来,四娘白妏才七岁显然是不行,唯有二娘白娟十三岁还能将就着用。
      白妧想到自己的闺蜜,可是一打听可笙和丹娘都去了孟灵双那边儿,她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实在没有姊妹可用,便效仿上次白九成婚时请管事们的女儿来帮忙,倒也不碍什么事。
      麻烦的是白朗的男傧相那边儿,因为十二十三叔是长辈,虽然年龄适宜却不能做白朗这个侄子的傧相,以免引旁人议论“小辈越礼”,白朗赶紧连夜将自己同窗扒了个遍,一个个不是要读书就是要避讳,所以暂时只定了严绎和江良野。
      江良野很快回话说,寒山正在动身回济阴,他也可做傧相。
      白朗说了句“好兄弟”便一拍大腿定下了严绎、江良野和寒山,此时还差一人。
      白妧瞥眼看白朗,心里像猫儿抓似的,江良野是她上一世的夫君、寒山是这一世的爱慕者,还有可能会出现的赵霈……她刚还有一句话哽在喉口,其实赵霈说过会来,说不定能赶得上婚礼。
      就算是特意下帖子请他们几个也没这么齐全的吧,看着白朗这个丧心病狂的组合,白妧低头长时间沉默,她知道赵霈的事不能说,还得想法子不叫他们碰到一处。
      新房里堆满了婚礼要用的东西,小山一样高,一件件还来不及整理,妈妈们还在继续抱着喜被和箱匣堆放,从兄妹俩身边走过时,也不管他们在商量什么。
      兄妹俩各有各的愁法,坐在装饰一新的院子里,愁上心头。
      白妧努力想让白朗放弃江寒二人做傧相的想法,组织了一番语言:“我想起周管事家有几个儿子,叫周管事的儿子临时顶上也还行。”
      白朗直摇头说不行,“已经邀了良野和严绎,怎么好再叫周管事的儿子?他和我们平日也没有什么来往。”
      白妧气得翻白眼,“周管事的儿子往日咱们也是常常见到的,还要怎么来往?你要这么说,你和寒山又有什么来往?他在京畿读书还特意跑回来给你当傧相!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白朗明明知寒山不是为他回济阴,他为妧儿而来,却不能拒绝,着实叫白妧气恼。
      白朗也知道她一定还在生寒山的气,上次两人不欢而散的事情他也听江良野说了,他是快成家的人,江良野则自认为自己有些经验,所以他们都觉得白妧和寒山是小孩子家家吵闹,也没什么大事。
      他叹了口气,“你要是不喜欢寒山,到时候不理他便是了,以咱们往日和他的交情,他无论如何也会来。母亲邀请了寒夫人,到时候寒夫人到场你别弄得大家脸面上太难看就是了。”
      白妧满眼都是震惊,“是什么时候的事,两家又没什么往来,母亲请她做什么?”与寒家有了人情来往,旁人指不定还以为白家和寒家多亲近呢,到时候她和寒山的事情就更说不清楚了。
      白朗这才解释说,原是母亲去秦参将府上发帖子,秦夫人透露出寒夫人的意思,言语中对之前的“谣言”感到抱歉,似乎很遗憾母亲没有请她参加白朗的婚礼。既然她有此歉意,母亲本是心软之人,这才回家重新给寒夫人下了帖子。
      白妧觉得很无力,既然是已经定下的事情,她不想叫母亲和白朗为难,只想着到时候多多照顾赵霈的感受,不叫寒山他们与他对仗便是。
      白朗最后也和白妧一样做了最坏打算,若实在不成便叫周管事的大儿子顶一顶……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白妧时,白妧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没说出赵霈的事,她想赵霈那么忙,近来连信也少了,或许突然被绊住来不了了呢?
      一想到他或许来不了,她就又失落起来。
      让白妧感到讶异的是,可笙和丹娘提前一日到白家帮忙,可笙和丹娘原本是定了作为新娘的女伴出席,她们本来也和孟灵双要好,后来孟灵双不知怎么白家这边姐妹青黄不接,便主动叫她们过来顶了傧相的位置。
      原本孟灵双预定了四名女伴陪自己出阁,她平时处事周到,身边肯帮忙的朋友也多,可她深知白妧性子霸道平日里并没什么朋友来往,尤其是近日来白妧几乎足不出户,身边的朋友就更少了,所以她主动叫了可笙和丹娘过来帮忙,还宽慰说做白家的女傧相也是可以陪着自己出嫁的。
      听了可笙她们转述的话,白妧的内疚更深了,怨不得大家羡慕她有位善解人意的好大嫂,且不说她心里对白妧有何看法,至少在明面上她是真正解决了白妧的燃眉之急。
      如此一来,男傧相便由严绎、江良野、寒山和周管事的大儿子周和川组成,女傧相则是白娟、丹娘、可笙,再加上原本定下的另一位管事名唤“音娘”的女儿,刚好多出一位女傧相来,白妧作为主家的妹妹,便被腾了出来。
      五男五女在婚礼前夕聚在一起,试穿第二日要穿的礼服,在司仪的指导下研讨婚礼上的分工和细节,由于兄妹俩都在场,崔氏便不大管这边儿的事,白妧忙前忙后,端茶送水,很是得哥哥姐姐们心疼,都催她多歇歇别累坏了。
      这分明是在尽力弥补,能为大哥大嫂的婚事出一份力,白妧哪里肯歇?
      玉氏一瞧这个搭配也觉得挺好,到时候白妧作为新郎的小妹一定还有很多要务要去办,白妧空出来正好,免得司仪临时抓不到得用之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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