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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六章 ...

  •   她礼节性地打开看了一眼,盒子里一男一女两个胖嘟嘟的陶瓷娃娃,正憨态可掬地望着白妧。
      白妧没料到他会送这种小玩意,心中鄙夷,往日也不不见他这样殷勤,与他成天斗嘴,从没给过好脸色,他突然送这么精致的偶人必是心中有鬼。
      娃娃做得很逼真,红红的脸蛋和湿润的嘴唇栩栩如生,长而微翘的睫毛清晰可数,配上长长的黑色长发,衣饰都是由名贵的布料及细纱制作,处处都显示着做工的精细。
      见白妧脸上难掩的惊喜,白朗忙探过脸来凑热闹,寒山道:“这是京都最流行的式样,我瞧着可爱便收藏了一对,送给妧儿妹妹权当是解闷儿。”
      白妧关上匣子,随口说了句多谢。
      寒山以为她没看出门道,欲言又止,“妹妹不觉得这娃娃和你很像吗!?”
      “像吗?倒是多谢你有心了。”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抱着匣子往外走,“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觉得有点像呢。”
      “那……你可还喜欢?我家里还有很多,平日我家里那些姐妹是摸都不许摸的。”
      白妧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拜托你不要妹妹长妹妹短好不好,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别成心恶心我,我今日不想和你吵架,你也要适可而止才行。
      他还真够坦陈的,这话说得直白,旁人都不许碰,偏独独送给白妧?白妧也总算听出了点意思,别说她是活了两世的人,就算白妧现在只有十三岁的阅历,恐怕也该听出寒山话里的意思了吧。
      寒夫人轻描淡写地制止寒山:“六郎莫要无礼。”又对崔氏陪笑道:“白小姐口齿伶俐,就连我家六郎也是佩服的,在白家休养这些时日倒是想明白了些道理。”
      她掩口对崔氏道:“夫人莫要笑我我吹嘘,六郎原本是族里最聪慧的,族里的叔叔们莫不对他寄予厚望,可他自幼主意也大,始终没有心思考取功名,这不争气的样子家里实在没办法,原想着有朝一日他想通了便好了;可不巧得很,前些日子摔了脚,族里更是痛惜不已,没成想……”
      她看了一眼白妧,满眼的欣慰:“没成想,他日日来夫人家打扰,竟还自己悟出些道理来了。索性此时发奋还不迟,脚也没留下残疾,一切都还来得及。”
      看了一眼寒山的脚,似乎真的不跛。白妧没明白寒山悟出什么道理,她俏没声儿退出厅里,寒山却不依不饶,非要从她口中听到一句喜欢,紧跟着她的脚步从前厅到了院中。
      她旋风一般躲着寒山,昨夜下过雨,院中有些地方本就湿滑,她走得极快,穿着十二幅的裙子也不够灵动。她回身太快,没有注意脚下苔藓,脚一滑猛地扑倒出去,一个收势不住,就连手中的匣子也一并扔了出去。
      “啊呀!”
      “砰!”
      白妧趴在地上,随后匣子也砸在地上,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匣子里传出来,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寒山想扶她起身,一弯腰却发现自己脚使不上劲,只能焦急站在一旁询问:“你没事吧!”
      一旁的婆子们吓了一跳,七手八脚来拉白妧,白妧也顾不了那么许多,站起身揉了揉膝盖,看着地上的匣子,痛得龇牙咧嘴。
      可她面上还要做出十分可惜的样子来,“啊呀,别是摔坏了吧。”
      那个声儿那么清脆那么响,铁定是摔碎了啊,本就是易碎的玩意儿,费尽周折才从京都运回来,费了多少人工和心思,这下都白费了。
      她悄悄觑了寒山一眼,“都怪你追着我!”
      他面上也有些遗憾,但对她摔跤也深表歉意:“算了,你没事就好,都怪我,若刚才我不追着你便没事了。”
      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白妧内心有愧,忙安慰他:“唉,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你刚才不是还说你家里还有很多吗?别难过了。你先找白朗玩一会,容我回院子换身儿衣裳。”
      小苔跟在她身后,制止了寒山想跟着她一道的行径,“请留步。”
      跟着白妧离开了现场,小苔这才发问:“小姐可摔到哪儿了?”
      白妧揉了揉脚,“没摔倒哪儿,多亏我皮实。”
      小苔嘟嘟囔囔不高兴,“这个寒公子真是!非要害得你假摔才能脱身,这就是公子说的苦肉计吧,真是难为小姐了。”
      白妧忍住膝盖疼回身,捏了捏小苔肥嘟嘟的小脸,咬牙切齿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假摔的?我刚刚不是假摔!是真的脚滑了,唉哟,我的脚……真可惜了我簇新的撒花洋绉裙。”
      小苔看她走得四平八稳,难免怀疑她话中的真假,“我分明看见你摔的时候还将匣子远远地抛了出去。”
      ……
      不得不承认小苔说的这个“抛”的动作倒是真的,白妧脚下一顿,“你别胡说,我那么明显吗?”
      她接着叹了口气,“倒是可惜了那一对小人儿。你是没瞧见,那小女孩有多像我,粉雕玉琢的,那男孩像极了赵霈,手抱着胸,眉眼却是冷冰冰的样子。”
      赵霈……
      她下意识收住口,抬头望隔壁院子望去,只有一堵旧墙沉默对着她。
      ——赵霈他,他不会再越过那道墙来看她了。
      “小姐,赵公子他还回来吗?”
      小苔见她立刻就要哭出来了,刚想劝解两句,却见她她努力甩甩头,直甩得头上璎珞叮叮作响,小声地像是给自己打气,“他回不回来又怎么样?他自去做他的赵王,我倒要祝他一统天下,抚治四海,我就偏安一隅,做个小女子罢了。”
      她继续往回走,两世的片段如走马灯在脑海中闪现,经历过一段算计的婚姻,江家是万不可信了,她也不会再对江良野有什么留恋,寒家呢?
      寒家对白家这样的商贾之家向来不放在眼里,这从上辈子和寒家女子争执中便能品出一二,那寒夫人对她温和的样子,是真的喜欢她吗?
      至于寒山……
      他不会看不出她和赵霈是什么关系,他和赵霈的私怨还没了结呢,这样横插一杠子有什么意思?倒也奇怪,与他吵那么多架,他怎么就突然改变了心意?难不成他真的觉得“打是亲骂是爱”?
      白妧又揉了揉火辣辣的膝盖,疼是真疼。
      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寒山脚伤之后寒家觉得他仕途无望,便替他做了别的打算。
      如果是这样,倒也说得通,白家这样的人户从来不是寒家联姻的首选,白妧绝不是寒家首选,但架不住白家有钱啊。
      对于白妧他们应该认为是自降一级的联姻选择,他们是济阴的氏族,料定了自己只要稍微流露出一点意思,白家便会上赶着来“高攀”这门亲事,可他们算是打错了主意。
      白傅和崔氏从没有让白妧嫁入高门的想法,白妧的性子骄纵惯了,更不肯受高门大户那种管束,崔氏打定了主意要寻一门门楣普通的女婿,为人忠厚些,大可不必太精明。
      所以他们心中,必定认为赵霈才是理想中的女婿人选,赵霈被赵国流放,若想在济阴维持生计全靠白家的支持,而且目前看来人品还算不得太差,做生意管账也马马虎虎,配白大小姐将将好。
      白妧脸一阵红一阵白,算了,等到晚些时候白傅和崔氏得知赵霈回国继承王位了,必会大为震惊,那个沉默少言的少年,如今要回去管理一个国家了。
      虽然这样想,颇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想法,她心也莫名跳了几跳,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前有赵王差点做了自己女婿,他们哪里还能看上寒家?
      啊……
      她捂了捂滚烫的脸,觉得自己恐怕要疯了,每件事一开头她便会想,要是赵霈在会变成怎样,要是赵霈会怎么做?
      单单是想想,便越想越魔怔。
      她突然意识到,他不在这里,她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没完没了地想赵霈,而是先把生辰应付过去,外面的宾客来了,她还要撑起笑脸去应对。
      她赶紧换了一身儿烟紫色长裙,外配了个青灰色褂子,很少有人这样搭颜色,可她一穿上立时与刚才判若两人,那一身红喜庆朝气,宛若一团热情的火焰;这一身颜色搭配莫名显得沉稳大气,衬得她温柔大气许多。
      她被小苔催促,急匆匆到了前院,还没迈进月门便与可笙撞个满怀,可笙与她年纪一般大,七夕时还有她争过兔儿灯,此时二人正唉哟唉哟叫做一团,小苔和可笙的丫头忙上前拉开二人。
      “唉哟。”
      可笙捂着头,率先恼火起来,“你是什么主人家,姐姐们都到了半天了,你却磨磨蹭蹭不肯出来,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去请你?”
      往日白妧必要与她争执几句的,今日却自知理亏,的确是换衣裳耽搁了时辰,她双颊晕红向可笙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可笙,都是我不好,可有撞坏你?”
      她摸了摸可笙的头,十足了主人家派头:“是我莽撞不好。”
      可笙觉得她很不对劲,往日都是死犟不认错的,怎么今日态度这么好?
      她讪讪揉了揉被撞疼的地方,“倒也没有,哎我说,你走路就不能看着点吗?”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了。”
      白妧满是歉意替可笙揉着脑袋,小苔见状也赶忙上前替可笙理了理衣裙。
      对她们主仆二人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不知所措,唯恐她们耍什么花招,可笙狐疑地看着白妧一眼,下意识后退一步,“算了算了我自己来。”
      白妧偷笑了一声,趁机拉了小苔就走,对可笙道:“那我先去招呼各位姐姐了。”
      “去吧去吧。”可笙觉得她笑得莫名其妙,看着她轻快的背影,仿佛洞悉一切一般,扭过脸忍不住问自己的丫头,“她在我头上做了什么?”
      小丫头叹了口气,还不算太笨。
      小丫头没好气从她头上摘下一根狗尾草,递到可笙面前,“喏!”
      原来她将一根狗尾草插到了自己的发髻里!这个家伙,可笙顿时气得尖叫:“白妧!”
      白妧隔得不算太远,听到这一声尖叫,忙拉着小苔一溜烟跑得更远了。
      少女们目光在白妧和可笙身上来回扫视,唯有秦兆娘最善解人意,瞧见可笙气鼓鼓噘着嘴,诧异问道:“怎么生气了?谁惹你了?”
      可笙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一旁故作镇定的白妧,又想到她今日原是寿星,一气将那根狗尾草扔在地上,心中又气又好笑:“还能是谁?仗着今日她最大,我是不能拿她怎样的。”
      白妧忙赔笑脸:“可笙姐姐,原是我不好,我向你赔不是。”一面说着,她拿起一块糕子趁可笙不备塞进可笙嘴里:“吃了这点心便不能再生气了。”
      可笙被塞住嘴,眼里都快急出泪来,只瞪着她,哭笑不得。
      孟灵双也在一旁帮腔:“可笙妹子,咱们姐妹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可别为点儿小事争吵,不值当。”
      可笙无可奈何,怎么说的好像是她挑起事端一般,她埋怨地看了白妧一眼:“就你皮,就是最小,谁都要让着你。”
      白妧捂住脸故作娇羞:“哪里哪里。谁叫姐姐们都喜欢我呢?”
      是呢,少女们被她的样子逗乐了。
      秦兆娘回过头看她,白妧偏着头两颊绯红,分明是明艳大气的五官偏又生得胖嘟嘟的,总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孟灵双总是替她打算得多一些,拉过她的手问道:“前些日子咱们姐妹聚会你总不来,你恐怕还不知道吧,秦姐姐京都的父母给她定了一门亲,恐怕不久就要回京都了。”
      白妧一愣神:“这么快?”
      孟灵双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快,双眼中难掩不舍之情:“正是哩,秦姐姐就要嫁入京都的将军都尉府了,是天子重臣。姐妹们说再怎么忙也得在秦姐姐走前聚一聚的,我到时候提醒你别忘了。你一定要来。”
      白妧眼神黯淡,她望向秦兆娘,她依旧是一副温婉大方的大姐姐模样,如果不是孟灵双说她就要回京都,白妧是断断辨不出她的情绪的。
      她心中忍不住叹息,都要走了,一个个都要走了。
      “可笙。”白妧下意识唤了一声。
      可笙可没好气地回答:“又干什么?”说着将一块水果软糖放入口中。
      花姑的厨艺真的是没得说,将熬好的糖浆和水果一起拌好,再用大刀切成小块,含在嘴里软软糯糯,咬上一口还有些粘牙。
      白妧心下惘然,“你们家给你说亲了吗?”
      可笙被黏住了牙,一张小脸顿时烧得通红,吚吚呜呜说不出话来,你才十三,我不过比你大五个月而已,怎么就替我说亲了?算什么姑娘家,真不害臊!
      白妧觉得可笙不说话,一定是因为害臊,可不是被糖块黏住了牙。
      她不得不叮嘱可笙:“若将来临济的谢家来求亲,你记得一定要拒绝啊。你一定要记住,谢家不能嫁。”
      她还记得可笙和谢二郎婚后,婚姻很是不幸,谢二郎是个杀千刀的,枉为读书人,稍有不顺心便对可笙拳打脚踢,可笙本就身量娇小,根本反抗不了,常常被打得浑身青紫。最可气的是整个谢家帮着谢二郎一起欺瞒岳家,软禁可笙,里里外外将她看管起来,更不许她回家求助,最后还是可笙身边的大丫鬟半夜翻墙出逃,足足走了三天两夜的山路,走到双脚都是血泡才走回济阴,将这事通报给了可笙的父母。
      她的父母自然也后悔不已,是都怪他们只听信媒人的一面之词,只看中世家和名望,谁曾想谢氏那样的大氏族内里会是那样的不堪。可惜可笙被带回济阴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看着眼前娇憨顽皮的可笙,白妧心下泛起一阵怜惜,她还记得当时她一个人去到可笙家里探望,却见可笙坐在昔日的闺房中双眼无神、形如槁木,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灵巧动人的少女,分明是个怨天尤地的怨妇。
      好不容易可笙终于吞下了口中的软糖,只急急去捂她的嘴:“快别胡说!哪里的什么谢家李家?好不害臊。”
      白妧这才回过神来,她神态天真望了望可笙,怨自己怎么说起这个了,顿时也脸红了,姐妹们现在都还小呢。
      她含糊道:“总之你记得便是了。”
      有的事情越久远反而记得越清楚,她为何会独自一人去探望可笙,白妧自嘲地笑笑,低下头,记忆像脱缰的野马……
      还记得,可笙回济阴的第二日下着小雪,她央求江良野与她一道去看一看可笙,可江良野却说这是“妇人之事”,见她不悦又哄她说,可笙如今是什么心情,若见了他们出双入对岂不是更难过?她想想也是,便一个人去了。
      小雪天路滑,回程路上她的车坏在半道,索性济阴城不大,她下了马车踩着雪粒子回了家,回到江家鞋袜都湿透了,却听说江良野与朋友去芝垭山赏雪去了。
      可笙是白妧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婚姻不幸,精神颓废,难不成陪白妧一起探望很失礼吗?他自然是觉得失礼,因为他心中从未视她做妻子。
      她顿时气馁,心中何止是失落,现在回想起来,她似乎一直活在他的忽视中,她身边的事桩桩件件哪一件是小事,可何曾得到过他的一分重视?
      原本她只邀请了自己的小姐妹,可白朗带着寒山和江良野一道过来时,她便知道,江良野又是为了秦兆娘而来。
      他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失落,即便秦兆娘不再对他温柔以对,他也落不在秦兆娘以外的任何人身上。
      即便此刻被忽视,她的心中也翻不起任何波澜,他能陪秦兆娘参加一个微不足道的生日宴,却不能陪他的妻子去探望生病的朋友。
      白妧不知道江良野是否对这段感情做出过努力,也不知道秦兆娘是否争取过抗争过,她只知道秦兆娘已经定亲,随后便会回京都,他们的感情终究会无疾而终。
      秦兆娘今日对江良野总是淡淡的,似乎有意在疏远。
      她也无法像帮白九叔和玉氏那样去撮合二人,秦兆娘要嫁的是天子重臣,京都的将军都尉府,那是她这种济阴商户想都不敢想的高门大户。
      大家族联姻,秦兆娘本人尚且无力反抗,更何况是白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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