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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五章 ...

  •   玉氏松开手,却怕她脑袋发热,只好紧紧跟着她。
      见玉氏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小苔也不敢大意,跟在白妧身边,时时觑着她的脸色。她想着,如果小姐沉不住气露出了什么不好的神情,那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她生拉硬拽回来的。
      白妧被她二人夹在中间,一路出门去,根本无暇顾忌其他,一直了门口,白宅大门洁净整肃,因为白妧生辰所以稍微做了点缀,挂了红绸布扎的花,虽然式样儿不多,却胜在看着喜庆。
      而赵家门口却恰恰相反,门外停着很多骏马,每只马头上都扎了一朵小白花,一眼望去白马素车,头戴白帽的内侍官围在一起,身上穿了一层薄薄的麻布,那些带着佩剑的人是护卫,依然是服制外披着麻衣,他们的腰间都拴着厚重又长的白布,看得出来断裂痕是撕出来了,寓意斩哀,自古皆是最重的孝服,的确是臣为君服孝。
      好事者伸长脖颈打探,众说纷纭。
      “刚刚是报丧的进去了啊?!这家子不就一个半大小子吗?怎么还有别人?”
      “你不知道啊?他可不是咱们济阴的人……”
      “噢哟,这么大阵仗是干什么呀,乌压压一片嚎着丧就进去了……”
      她胸中顿时感到一阵窒息,果然是赵王薨了,这是她前世没有的记忆,她甚至不知道赵霈是什么时候走的,他总是说她不知情,可她真的不知道到底在他的生命中错过了什么,而今,她要看清楚。
      此时街市上已经围了很多老百姓,都在好奇地往门里探看,不知道这相邻的两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家披红一家缟白,私底下议论纷纷:这两家不是打擂台是什么?
      玉氏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白妧身上的衣服,虽然砖红沉稳,却不知道会不会犯了赵霈的忌讳?毕竟人家的亲哥哥死了,可又一想,毕竟人心隔肚皮,他哥哥不死也没有他的今日呀,指不定心里高兴成什么样。
      白朗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大概是听到与隔壁有关他便知道白妧必是要凑这个热闹的,他也匆匆赶来,他自然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看了眼玉氏问道:“婶婶,怎么了?”
      玉氏摇摇头,只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望着街市,这世上向来不乏幸灾乐祸的好事者,蠢蠢欲动着想窥探别人的私*隐。
      事情在朝着原本的方向发展,白妧意识到她能阻止的成分太小,又或许,即便她能阻止赵霈,那别的赵王上位就能保证不攻打宋国吗?
      秋日的街头,满是枯黄的落叶,平添了几分忧郁和惆怅,抬头望天,满是无奈,真是一个令人伤感的季节。
      没过多久,人群中一阵骚动。
      “出来了出来了……”
      “嗬!这小子,这样一看与往日不同呢……”
      白妧看见一大群人前后脚出了门,有原先就立在门外的内侍官率先跪拜下去,大呼“王上去了”,其他服孝者呜呜咽咽的哭声再次响起,真心有几分未可知,只那亢长的腔调听得白妧心中烦躁极了。
      赵霈随后踏了出来,面容冷峻,低垂着眼脸,步伐沉稳。
      此时的他已经换好孝服,一身素白,看在白妧眼里,白色是枯竭而无血色、无生命的表现,象征着死亡与凶兆。
      他身形孑然,缟白的一身毫无装饰,甚至连佩剑都不曾,可他一侧身,白妧就看见他手中握了一副卷轴,她心中微动,认出那正是自己送出的那一幅《春景图》。
      她心中一动,他竟将画卷随身带在身边,她的心怦怦直跳,他要带着画轴走?还是,他想告诉她什么?
      萧杀之秋,他身边围满了披麻的使官和护卫,他环顾四周,对周围环境并不觉得惊愕,眸中映着空洞。
      他似乎还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从未怀疑过这一天的到来,他更多地是坦然接受。
      他侧脸如刀刻出来一般冷硬,眼底充满了平静。
      他根本不看白妧,也不看众人,眼神中完全没有往日的温柔,白妧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大概是对他的初印象是从前在醍恩台时,她总是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君临天下的王者气质,此时再看他,也全然没了此前的畏缩之态。
      似乎感知到她的目光,赵霈终于向这边偏过头来。
      他的思绪停下来,冰冷孤傲的眼睛没有焦距,目光遥遥落在她身上,又好像并没有。
      他看见白妧藏身人群中,眉宇间淡淡的担忧,努力隐藏那些不为人知的情绪,双眸清澈地如一汪秋水。
      他们隔着人群毫无情绪的对望,这一次没有对她微笑,他不开口,就好像她真的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围观群众,就好像他从来不认识她。
      白妧心下阵阵撕裂,突然知道了什么叫一眼万年。
      内侍官牵来一匹白色骏马,马头上的毛黑亮亮的,像一簇簇长发,尾巴随风飘来飘去,赵霈一手搭在马头上轻轻抚摸,马儿仿佛能感知人的心意,发出气势雄浑的嘶鸣,悲哀极了。
      人群里不停有人在说话,可一句也落不进白妧耳朵里,她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和他道别,心里隐隐生起闷气来,今天是她的生辰,他该是知道自己今日要走,昨晚明明是来道别的,却又一句道别的话也不说。
      白朗这时才明白赵霈发生了什么事,他小声对白妧说道:“赵公子恐怕要回去了。妹妹啊,人和人的路是不相同……”
      白朗希望白妧此刻能够情绪稳定,想劝白妧别看了,再看也是伤心。妹妹的心思他这个做哥哥的算得上是了解了,也尽力帮过她了,可事与愿违,大家同行一段,如今赵公子现在有新的路要走。
      而那边,他身后的内侍官也在督促该动身了,毕竟先王薨了,遗诏明示兄终弟及,赵国左婴距宋国济阴,就算骑最快的马不眠不休也要一天一夜才能到。赵王宫里如今一团乱麻,所有人还在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他们一来一回时间长了中间唯恐生了变故。
      赵霈翻身上了马,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
      身后的臣工,内侍官,护卫等等也连忙上了马,严严翼翼整齐列队,一片缟白整肃之风。
      他手握画轴,单手挽了缰绳,脚下一夹马腹,正当众人都以为他要出发时,下一秒马儿却朝着众人意想之外的方向走去。
      “王子霈!”
      惊觉称呼的改变,记得之前阿满叫他做“公子霈”,如今这些人叫他“王子霈”,是因为已经恢复他王子的身份了吗?她真赵霈感到高兴,他耿耿于怀的身份终于得了承认,他也终于重新恢复到他的位置上,可是她呢,现在还在忧心他是否会卷土重来,毁灭济阴。
      他骑着马,一手挽住缰绳朝着白妧走来,马蹄声浅慢,一步步敲过地面,“踢踏”,“踢踏”,一声声清晰敲击着白妧的心脏,让她神魂颠倒。
      他停下来,却依然下沉着唇角,在马背上静静地俯瞰着白妧。
      白妧站在白家门前的台阶上,马背就到她的头高,隔着白家众人,小心翼翼仰视他,秋日的朝阳并不炫目,她却开始有些眩晕,仔细收敛着,不敢有一丝情绪波动。
      一白一红,互相凝望,似乎都想把对方的模样刻进心里。
      他突然拿着画轴靠近心前的位置,轻轻拍了拍。
      白妧突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她给他的东西,唯一的,专属于他。
      这画面,她似曾相识,心也平静下来,从马蹄声中听出了一丝眷念,他在马背上低头不言语,看她时眼中只有她,眼神中全是不舍得,白妧心中瞬间柔软了许多。
      “王子霈!”
      身后的人不断在催促,他不能再多做停留,狠一狠心向左轻拉缰绳,那白马像是通人性一般立刻调头,他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在从她眼前一闪,朝着东门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个人,一匹马,再也没有回头,马蹄声和叹息尖锐地划破长空。
      随侍们纷纷如梦方醒,赶紧跟了上去,一条长长的素白长龙也终于在人群中消失。
      不过一瞬间,原本安静的街市又恢复了喧闹,一看无热闹可看,众人也纷纷散去,该做生意的吆喝声渐起。
      还没从失落中走出,白妧瞟见身边的玉氏、白朗、小苔顿时如松了口气,瞧他们一副戒备的样子,大概是怕她突然冲出人群和赵霈话别,或是大哭大闹不叫赵霈走吧!
      笑话。
      她又不是傻子,何苦这个时候去惹大家的眼,当着所有人的面和赵霈依依不舍,将来赵霈再次攻城,难道不是又叫她去填这个窟窿?
      寿哥叫围观的人都散了,一面赔着笑:“都散了吧大家,白家今日有客到,一会宾客来了,门口堵着怕是不方便。”
      白妧定了定神往内院走去,小苔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小苔有些迟疑问白妧道:“赵公子是不是偷了小姐你的东西?”
      周围一片寂静,白朗玉氏顿时瞩目过来。
      白妧:?
      小苔不慌不忙,伸出胖乎乎的手比划了一下,“他怀里那个,不是小姐你前几日叫我去铺子里裱的吗?”
      那画轴是她亲自去白家铺子里叫掌柜裱的,小苔自认这点记性还是有的。
      ……
      她竟忘了《春景图》这件事并不是完全自己经手,中间还有个小苔帮忙跑腿裱了画,她脑子少根筋,“赵霈偷画”这话说出去还怎么了得?
      白妧一惊,当即捂住她的嘴,叫她别胡说:“别胡说!咱们的画在柜子里好好放着呢。”
      玉氏看了她一眼,全然一副了然的神色,白妧的话欲盖弥彰,好像小孩子的伎俩在她眼里完全不够看,看赵霈方才的眼神,恨不得将白妧镶在自己眼珠子里,玉氏就知道:这两人的事儿,没完!她笑着摇摇头进了院子。
      不知何时孟灵双已经来了,果然不出白妧所料,她俨然一副白家大嫂的派头,正在院中支使婆子们披红挂绿呢。
      “这位妈妈,这盆花请重新再摆一下,这不歪着呢!”
      “这位厨娘,你的糕点可以先摆上一些好看的做装饰,不必一时间全上了。”
      白妧看着她院中忙碌的背影,忍不住驻足思虑片刻,她拉了拉白朗的手:“白朗,你看她像不像我们家的一个人?”
      白朗见是她的朋友来了,一时不知她指的是谁,便问:“像谁?”
      “像白大嫂。”
      她认真的看着白朗的眼睛,一字一顿。
      白大嫂?他一时竟没回过神来白妧说的是谁,白家的大嫂不就是自己的母亲崔氏吗?再往上数便是祖母了,她敢拿祖母说笑,真是胆儿肥了。
      白妧吃了他一个爆栗,只觉得他像个白痴,人家都表现得那么清楚了,他还看不出来?
      白妧忙走过去与孟灵双互相见礼,她说了几句道谢的话,又赶紧投桃报李拉过白朗来和孟灵双见礼,一边叮嘱白朗:“你瞧人家孟姐姐多会操持,你这当大哥的却在这甩着手当掌柜,现在罚你给孟姐姐打下手。”
      孟灵双忙推辞:“不必了,你哥哥今日必是极忙的,倒是我闲不住,总想找点事儿做。”
      白朗抬眼看眼前的少女,她推辞的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这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小心觑了他一眼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
      他突然想起白妧说“白大嫂”的话,顿时明白过来,妹妹口中叨念的白大嫂原来是他的妻子,一想通这关窍,顿时觉得自己方才在白妧眼中必是囧态百出了。
      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这位孟小姐,而今再也做不到坦然相对,他自己倒先闹了个大红脸,忽而心跳得很快,只觉得难为情,最后只得装傻来替自己解围。
      见他们二人果真一个支使一个干活,相得益彰,并无其他不妥,白妧心中满意刚想走开,身后便传来寒山的声音。
      “母亲小心。”
      白妧回身看去,寒山正搀着一位端庄的妇人走进门来。
      那妇人嘴角含笑,正遥遥地望着她,这位夫人她虽不认识,可今日这样的日子怎么说来者是客,她虽然疑惑却仍是赶紧行了一礼。
      那妇人姿态优美,忙叫她起身。
      昨夜下过雨,地上有些湿湿的,身边的李妈妈眼尖,立刻迎了上去,“寒夫人您来了!”
      原来是寒山的母亲寒夫人,她微笑着向李妈妈致意。
      李妈妈一面白妧她使着眼色招呼她过去,一面笑着说道:“夫人这边请,我们夫人正在花厅候着您呢。”
      “母亲小心脚下。”
      看着寒山殷勤的样子,她不禁歪了歪嘴角,他自己尚且只有一条好腿,怎么还去搀扶别人?别是想一起摔倒讹她吧。
      她赶紧上前扶住寒夫人的另一只胳膊,“夫人请随我来。”
      寒夫人与寒山立刻相视一笑,李妈妈见她乖巧,也笑得合不拢嘴。
      花厅里崔氏与寒夫人互相寒暄,寒家与白家来往甚少,至多是有些拐角亲戚逢年节庆有些往来,与这位寒夫人全无交集。可崔氏和寒夫人也许是已经见过一面,此番又有儿女立在身边,见面倒也不尴尬。
      这寒夫人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呀,寒夫人的目光看她时分明就是审视,她自问不是很聪明,可到底是活了两世的人,这些人情世故她哪里能毫不知情。
      崔氏客套着:“寒公子多日没来,脚可好些了?”
      面对长辈的寒山完全是翩翩公子的一番应对,他似乎很感念崔氏的挂念,忙向前一步说道:“亏得了夫人一家照顾,如今已经全好了。”
      他提起袍角走了两步,步履平稳,倒真是不仔细看,看不出他左脚受过伤。
      还真看不出是个瘸子……
      白妧强忍住想吐槽的冲动,再三对自己说他母亲在这里,多少给他留些情面,要知道他再怎么讨好也没用,崔氏心里晓得他曾聚众欺凌弱小,心中对他的印象也不甚好。
      寒夫人似乎松了口气,不愿意在寒山的脚上多做停留,毕竟六郎仕途断了,她心疼了许久。
      她定定地看了白妧,她淡扫蛾眉,眉似新月,不自觉心生喜欢。
      她面露喜色,朝着白妧招招手,白妧上前正式行了一礼,“见过夫人”。
      寒夫人没想到一个商户之女竟能生得这样明媚娇艳,对她的容貌自然是赞不绝口,“上次来没见着小姐,没想到白小姐果然是琼姿花貌,珠圆玉润。”又看了一眼将将进门来的白朗,对崔氏羡慕不已,“夫人这一双儿女要叫多少人羡慕啊,六郎是个淘气的,总不肯叫我省心。”
      谁不爱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崔氏忙谦虚地说:“夫人过奖了。”
      来了两次,还深以没见到白妧为憾,难不成真叫赵霈说中了,她这厢无缝衔接,寒夫人上门是来相看白妧的?
      他们都不觉得尴尬,唯独白妧觉得尴尬,若是赵霈在这,又该说她好计谋好算计了,怎么就将时间算得那么精确,赵霈前脚一上路寒山后脚就上门了?
      “妧儿妹妹,这是送给你的生辰礼。”
      寒山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示意白妧打开。
      白妧最不耐烦他叫自己妧儿妹妹,明明不亲近的两个人为什么非要做出很熟稔的感觉?平白叫人家误会了可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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