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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三章 ...

  •   归鸦绕树,炊烟四起。
      玉氏守在门房处见着她平安归家,心中大石总算落地,又见赵霈和她一道,不免又放了十二分的心。她看过赵霈做的答辩和账目,是读书亦可行商亦可的人才呀,她不知道在崔氏和白傅心里如何,横竖在她心里赵霈简直就是稳妥的代名词,多少次悔恨这是别人家的孩子。
      又因知道他将来会承袭王位,贵不可言,她越发觉得这是老天在磨砺少年的意志,或多或少都叫白九少为难他一些,免得将来得势了一并清算白九。
      倒是前些日子,白九说过白妧倒追赵霈,她还觉得不敢相信,在她心里,这个赵霈对白妧简直是十二分的痴情,怎么会不回应白妧的热情?
      可暖宅那日见了,似乎真的如白九所说,赵霈表现得对白妧似乎并不热情,还听白朗说起什么他们只是“兄妹之情”,她是过来人,男人看喜欢的女人是什么眼神她自问还是能看懂的。想起来,真替白家这两个大男人感到可悲,那赵霈见着妧儿那神情,能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今日两个人确实气氛怪怪的,她守在门口也不为其他,只因她和白妧一道出门到了晚间只她一个人回来了,崔氏身边的李妈妈几次问起小姐的行踪,她只身一人,实在不好向崔氏交代,难不成告诉李妈妈白妧找赵霈去了?
      正当她左右为难时,白妧可算是回来了。
      玉氏小心往门内探看,这才迎了上去,向赵霈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她小声提醒白妧:“天都黑了,你可回来了,快跟我进屋去。”
      白妧这才回神,被玉氏拉着手往宅门里去,她扭过头去看赵霈,他只是朝她淡然一笑。
      “赵霈。”她停住脚步,她眼中湿漉漉还含着光,似乎在问真的没有什么话说吗?
      他站在原地,面上没有表情波动,甚至可以说是默然。
      玉氏见他们气氛奇怪,忙替赵霈解围道:“赵公子还有别的事呢,咱们也该回家了呀。”
      她心里暗暗在想,是啊,他若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我也该回家了。
      白妧这才意识到赵霈可能有心事,可她却无从劝解,或许等他有一天想说了自然会来找她,她并不怀疑他对她的心意,他是善于自我折磨的人,她真的不明白,为何两人明明关系逐渐明朗,为何他有话不肯说。
      最后他被她澄明的目光所审视,他无法为自己辩解,只得落荒而逃……
      玉氏问怎么了,白妧也不回答,她也不说不上来,就觉得赵霈这几日很奇怪。
      李妈妈站在檐下拍着手说道,“小姐回来了,今日那寒家的夫人可来过了。”
      寒家?寒家和白家从无交集,只不过前些日子寒山脚伤过来消磨了些时日,难道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寒夫人今日上门来了?
      她疑惑地望向李妈妈,李妈妈笑得和蔼,“也不是什么大事,寒夫人听说过几日是小姐生辰,特意来送了份贺礼。夫人原本打算叫小姐回来谢寒夫人的礼,咱们没寻见小姐,如今寒夫人已经走了。”
      李妈妈一脸惋惜地看着白妧,更令白妧觉得奇怪。
      “她如何得知我的生辰?”
      济阴那些大氏族向来看不起商户的,怎么今日会纡尊降贵到白家,还送她生辰礼?
      白妧满腹的疑问,和玉氏对望一眼,前后跨进了花厅。

      入秋的天气开始凉了起来,入了夜暑气消散,晚间一派凉爽。
      辗转中她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腻在身上难受极了,迷糊中她踢开了覆在身上的被子。
      不对啊……
      白妧一觉醒来又是三更时分,她朦胧中踢开的被子好好地盖在身上呢!
      她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那个……
      赵霈坐在她身边,刚才的被子是他“好心”给自己盖上的吧,她叹了口气。对他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猜到他会来,只是这些日子一直躲着白妧,偶尔碰面他说话又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叫白妧心里好生折磨,真不晓得他在别扭什么……
      难不成他还真想像对外说的那样,白小姐倾慕他,要将爱而不得落实了?
      她睡眼惺忪看着眼前的黑影,心里还有些赌气,此刻真没有和他说话的心情。
      她觉得两人已经没有避嫌的必要的,上辈子有过肌肤之亲的人这样合衣躺着纯聊天,说出去也许不会有人信。
      要说介意她刚开始也是介意的,只不过介意有用吗?也不能阻止他屡次半夜翻*院墙过来,自己也没办法向家里解释突然想搬家这件事,索性他也没真做什么,她也就不过问了。
      他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也对刚刚醒过来的白妧稍作点评,“睡相难看。”
      有心情开玩笑了,看来他自己想通了。
      你倒是想通了,我却被你气得窒息了。白妧背着身子没好气地回他,“丑不丑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让你看的吗?”半夜三更不在自家好好睡觉,跑到别人房间评头论足,就没有一点为人君子的自觉吗?算了,他算什么君子。
      她气鼓鼓地抱怨道,“你来做什么?”
      赵霈轻笑了一声,“我今日来……想和你好好说会话。”
      他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轻佻,此刻听他说这样的话,好像也挺随意。
      白妧也学着他的音调哼了一声,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对着他就是一通发落:“你不生气了?现在又想得起我了?你那么聪明,我想做什么都瞒不了你,在你面前我好失败,我就像个丑角儿,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戳穿。”
      他心里顿时舒坦,勾起的眉梢唇角仿佛在笑,那是一种看似很近其实又疏远的距离。
      赵霈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移过身子靠在她的床头上,“嘴皮子虽然厉害,不过倒也颇有几分眼光。”
      白妧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两人自然地靠在床上说话,赵霈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手,伸手在靠枕下取出一本书,光线昏暗可不用看封页也知道又是那本《岛夷志》,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大概还没有爱书到这种手不释卷地步。
      白妧想起睡前随手将《岛夷志》放在枕边上,心中慌张,她连忙解释道,“听我们家商队里的人说起赵国有很大的地域临海,水路通邻海外,商贸十分繁盛,左婴城还有许多海外商队,我便想去看一看……”
      欲盖弥彰的解释,说得越多就越有问题。
      借着外面的一点光亮,看到她的书页翻开,那一页赫然写着——“崖洲”,赵国西端岛屿……崖洲在赵国最西端,风景奇丽,就像颗温柔的翡翠石,原本是先王给他的封地。
      他丢开书,只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显得极其柔和,可是他突然撇开脸,随即垂下目光,他从不与人说起从前赵国的事,似乎今日也不打算与她聊这些。
      白妧越说越起劲儿,“左婴是都城,又有那么多商队往来,一定很热闹吧!”她声音清脆,似乎真的对左婴充满了兴趣。
      黑暗中他就像一弯悲戚的朔月,在无人之境荼蘼生长。
      他不喜欢在这个时候和她聊这些,半晌他才问,“你当真只是对赵国的地域物产感兴趣?”
      白妧心道,赵国将他驱逐他必定心存怨怼,说这些原本是想唤起他对故国的美好回忆,可她不知道对不对,这一刀,莫不是一不小心捅到他心窝子里去了?
      她刚要说话缓解僵局就听见赵霈淡淡开口,“左婴城的确富庶繁荣,可是却不适合做京畿,地势上两面临海太容易受人攻击,再者左婴商队众多生意自然也多,一个个销金窟纸醉金迷,久了会令人生惰失去抱负。”
      白妧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捡过他手边的书放好,发问,“所以……你不喜欢左婴吗?”所以他上辈子攻打济阴,一路向南扩展国土是为了迁都?
      “谈不上喜不喜欢,那个地方再不好,我总归是要回去的。”
      他模糊笑意里带着一丝回忆的味道,他再次筑起的高墙能将他完全包裹,也不知他此刻回想起的事他在赵国的童年,还是成为赵王之后的种种。
      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回忆中那座城池,有往来的客商,有姿容秀丽的美人,充满阴谋和杀戮,更是他内心最晦暗不堪的存在。
      父王走后他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出赵国,他的封地被夺,天下之大,他流离失所,在宋国做质子他连家都没有,贩夫走卒皆可欺辱他,他因身份改变而被欺辱时,便发誓:永不爱世人!
      屋子里黑漆漆的,白妧望着他,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到回去的这一刻似乎很伤感,声音哽咽了一下。
      她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心忽然飘了起来,满是抓不住握不紧的那种空洞。她忽然有一丝慌张,自觉告诉她,赵霈最近的不安似乎和故国有关,她知他有一日要走,却不知道他到底那一日会走。
      赵霈也转过头看她,少女的眸子与夜色沦为一体,她坐在身旁也只是一个轮廓,今夜她的问题格外多,他也难得有心情想给她回应,她喜欢游记他便讲他颠沛的经历,她喜欢美食他便讲曾吃树根果腹,剖白自己给她知晓,他那些暗无天日的曾经……
      这种感觉很奇怪。
      在醍恩台时他是不可一世的赵王,而她只是敌军敬献的一个玩物,那时她已经嫁人,可看着她就总想起她少女时的样子,倨傲又放肆,常常在白家门口的街市上玩得忘乎所以,他每每在暗处看她像仰望天上不可触及的太阳;可如今少女的她就在他面前,他又总是会想起她在醍恩台一跌而落时决绝,那种轻蔑和不屑刻在她骨子里的,也许它会随着她的重生一直一直刻在她的名字和血液里。
      屋外渐渐下起雨来,淅沥的雨越来越大声,将两人的话语渐渐淹没。
      她心有戚戚,“我能问你什么时候回赵国吗?”
      只隐约记得赵霈上一辈子回赵国是在她十三四岁的时候,但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她根本没有具体记忆,老实说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会和他扯上关系,过了很久有人发现隔壁的房子空了,才听大家说起原来他回赵国了。
      当时她根本没有在意,因为那时候的赵霈对白妧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怎么?
      闻言赵霈不禁挑眉,突然冷言道,“你盼着我走?我走了,你好去相看人家是不是?”
      什么?
      刚刚明明没谁提到过这个话题,说话也是好好的,怎么他突然就恼了,他一提到这个就莫名像吃了火药,到底怎么了?
      白妧想要安慰的话被他几个问题就堵在了喉咙口,不过是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聊,哪里就又触到他的逆鳞了?
      本想解释一番,一向又觉得算了他不配,于是她反驳道,“我现在才几岁?说成亲的事也太早了吧。”
      “我说你要成亲了吗?我说你着急去相看人家,你才几岁?也不害臊。”赵霈脸色难看,恼羞成怒反问道。
      白妧张了张口,算了,这人指定是脑子有什么毛病,也怪自己说话不够严谨总是被他抓住了漏洞。
      她斜眼看斗鸡似的赵霈,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是啊你也说我才几岁?那你说我现在还能怎么办呢?”
      赵霈被她一问也回答不出什么来,他正是不知道该怎么才自我纠结了多日,难为她还一直好言相劝,他撇过脸,顿时对她有些过意不去。
      白妧颦着眉,心中也有些气闷。不对啊,这样解释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和赵霈从来都不是一对儿,她也没有向他承诺过什么,为什么要向他解释那么多。
      赵霈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烦闷起来,白日里就死皮赖脸赵霈哥哥长赵霈哥哥短,甚至在寒山面前还处处出言维护,难道她先前说的那些暧暧昧昧的话语竟没有一句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赵霈撑着额头,他觉得自己现在可算清醒了。
      沉默半晌气也消了大半,即便她没有回答,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就一直用这双眼睛看着你。”
      白妧胸口堵着一口气,扯了扯被子与他赌气,“本就好好说着话,你偏喜欢鸡蛋里挑骨头,是我在怄气吗?你不想聊了你就走,我要睡觉了。”
      女孩生起气来最是可爱,嘟着脸撅着嘴的样子和她成年后判若两人,脸蛋娇媚如月,眼神撩人心怀,分明是一样的五官怎么会越来越蛊惑人心?
      白妧恶狠狠拿眼斜他,黑暗中他只是不觉,他所知道的事情远比白妧知道得多,关于江家关于白家。
      赵霈默然片刻对白妧道,“你以后,不要再找江良野。”
      他言语冰凉不禁让白妧想起上一世的情形来,心中一紧,怎么突然提起江良野,他对白妧来说已经是上辈子认识的人了,他原本有自己的爱而不得,后又因白家的钱财与她成亲,最后在战乱背叛了她。
      她之前还努力使自己去理解江良野当时的选择,他和秦兆娘之间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可现在这形影不离的样子,难道他们真的没有动过一点感情吗?
      白妧不愿意去想这个人,渐渐睡意来袭,只得又耐着性子哄他,“我答应你不会去找他,你是否也能应允我一件事?”
      他说,“我不是在与你谈条件,这是为你好,是怕你重蹈覆辙……怎么好像我在求你……”
      白妧就知道会是这样,他这恶劣的态度一如从前,忙说好好好。反正她知道,现在他说什么都是狡辩,她的要求不管是什么他就是会应允。
      “那你答应吗?”
      白妧凝视他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白家,还有济阴。你能不能答应我,永远也不会动他们。”
      她着重圈定了时间期限,“我说的是以后,永远。”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们的关系从来不是对等的,他在担心他走之后她会另嫁他人,可她却在担心他得势之后会卷土重来,踏平济阴,她对他的感情建立在对他的畏惧,她对他的好全是因为畏惧他有朝一日的权势。
      赵霈挑挑眉,爽快拒绝了,“不行。”
      “你……”白妧气得语塞,明知不该再相信他,明明对他那么好,可他这样干脆利落的拒绝,他连最起码的敷衍也不需要了吗?
      “不过嘛……”
      赵霈唇角动了一动,一丝飘忽不定玩味诞在唇边,他说,“在我们赵国有个规矩,若是嫁人后孩子生得多,母家身份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若你能替赵家开枝散叶,到时候我倒是可以考虑你这个提议。”
      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规矩?
      白妧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瞪着他,提高了声调骂道:“你疯了不成?这是赵国的规矩还是你赵霈的规矩?睁着眼睛胡说八道,整日的戏耍我。”
      赵霈笑意寥落,若说她听不懂是假的,怎么会听不出对方的话外之音?她故意装傻,明知他的意思却不肯当真罢了。
      “我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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