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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二章 ...

  •   白妧顿时心脏漏了两拍,她抬起头,一双澄明的眼睛静静地望着玉氏,她知道,她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呼之欲出。
      玉氏接着说:“你一去醍恩台便音讯全无,那地方围得铁桶一般,我们当真是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到。后来城破了,城里那些有钱有门路的人早跑了,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和无人照管的妇孺,那时候你父亲还安慰我说,你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起初我们都不知道你已经不在了,有赵国士兵进城来安抚大家,小苔向城中的赵国士兵打听,还说醍恩台上有位极其受宠的白夫人,我们都替你高兴,并非因为你受宠而高兴,而是因为你还活着感到高兴。后面一想又觉得不对,济阴城已经攻下来了,你若是真的受他宠爱为何不派人向我们报个信,平白叫我们担心?首战告捷,首领却不露面,河对岸也一直静悄悄的,总觉得透着古怪。”
      “第八日,那你终于回来了,却是穿着殓衣躺在棺材里。”
      “我们这才知道,原来城破的那一日你便已经死了,他舍不下你,在醍恩台又和你的尸首同吃同住了七日,直到他支持不住昏厥过去,你才被醍恩台的随侍们抢过来收殓好。”
      “赵霈亲自扶你的灵柩回了白家,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他颓废极了,一双眼睛黯淡无神,一副心如槁木的神情,就那样一直守在灵前。你父亲大骂他‘忘恩负义’,他身子毫无情绪波澜,任由你父亲发泄愤怒,显然意志消沉到极点。”
      她泪眼模糊,胸中似乎堵着一口气,她不停的问玉氏,“然后呢?然后呢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玉氏叹了口气,“明明自己已经摇摇欲坠了,也不肯要那些随侍搀扶,没想到就这样,脚下一滑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后脑磕在祠堂的硬石上,那些随侍和府外的将领士兵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抬着他出去;当时我们也不知他撞坏了哪里,唯恐受到牵连,只瞧见祠堂的院子里洒满了血,四周都是闹哄哄的。我却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他在笑,当时只觉得渗人。”
      “婶婶,我知道……”
      可她知道什么?她连他爱她都不知道。
      玉氏想安慰她:“原本我没打算说这些,可我不忍心,我们都是被江家骗过一次的人,我们不该再折在这里!”
      她呜呜咽咽哭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止都止不住。
      她怨不得任何人,只怨自己有眼无珠,不能辨人好坏。那该死的赵霈,从没有说过他爱她,她更不知道自己的离开对他意味着什么……
      她泣不成声,此刻她没有别的心思,在心里一声声叫他的名字,她要去见赵霈,现在立刻!
      “对不起婶婶,我现在要立刻找他确认一些事情。”
      玉氏还来不及挽留,白妧便匆匆忙忙出了雅间。
      不料却迎面撞到一位粉衣少女,她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就被她一把抓住手腕,言语中皆是不可置信:“妧儿!多日不见,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原来是孟灵双,白妧泪眼朦胧顾不上许多,心头一阵复杂的情绪翻腾上来,她委屈地一瘪嘴伸手抱住了孟灵双:“大嫂……”
      “啊这……”
      孟灵双顿时羞红了脸,一面小声地叫她别乱喊,心中实则甜丝丝的,随即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大……我替你出头去。”
      白妧抱着她,原来孟灵双对她从不是讨好的迁就,她是爱屋及乌的宠爱,她一股脑向孟灵双道歉,“对不起,从前是我错怪你了。”
      唉,既然应承了这一声大嫂,她自认这点容忍之量还是有的,孟灵双忙安慰她:“你向我道什么歉?我向来拿你当亲妹子看待,怎么今日你我之间反而疏远了呢?”
      白妧摇摇头,这才想起赵霈,慌张推开孟灵双说:“好嫂子,先不说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
      现在可顾不得许多,你和白朗的事回头再议吧,她提起裙摆匆匆忙忙往昌园外跑去。
      孟灵双娇羞地看了一眼白妧离去的身影,问身边的丫鬟,“眉儿,你说她叫我大嫂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白公子对她说了什么?”
      眉儿实在对小姐这副模样没了什么招,只要别人一提白公子,她就什么也不顾了,就前些日子听说白公子脚伤了,自己又苦于找不到好的理由去白家,平白的在家憋出一场病来,这身子才将将好一些出门又碰到白小姐。
      一声“大嫂”便叫得她没了骨气,眉儿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白小姐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只想问小姐,雅阁中王大人的儿子你还见不见?”
      “自然是……不见了。”
      她无所谓地说道:“你去一趟,就说我来时崴了脚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约吧。”
      孟灵双一甩头转身往门外走去,不顾眉儿一脸不可置信,她头也不回的出了昌园。

      时近黄昏,天上有厚重的云盘踞,夕阳只能趁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这故事没有办法重来,这是她一直都清楚的事情,就像没有力量可以挽回一片落叶,让它重回枝头,鲜绿如初。
      生命的流逝本就是不可违拗的自然过程。
      白妧愣愣站在河边,远远看见百奇的人手正在七手八脚卸货,此时正值有船只到,码头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四起。
      她等了又等,等他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又找不着时,她的眼泪又流下来。
      他不知道白妧在那里站了多久,他有很多工作要完成,他要用忙碌来麻痹自己:重复记录出库入库的货物,一条条记录在案,有的脚夫动作慢他还要去搭把手,清点册子有无遗漏,从霞光万丈一直站到天色晦暗,最后收工……
      下工的工人们从她身边经过,夹杂着河堤柳树和夕阳的暖风吹过,他们议论纷纷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一位少女站在这里?直到有眼熟她的人叫了一声“白小姐”,她慌张收回眼泪,他才惊觉回过身去,发现了夕阳下强颜欢笑的少女。
      她顶着余晖,就像是一副画,所有人都往回城的方向走去,唯独她逆行向他走来。
      赵霈觉得很奇怪,她今日怎么不笑,反而眼中满是落寞,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泪珠仿佛留恋白皙的肌肤,迟迟不肯落下。
      她委屈极了,早已哭得气息都不匀,喘着大气叫他的名字。
      他穿着玄色的劲装,腰身显得劲瘦,放下手里的册子问她怎么了?可她只是摇摇头,她说不出口。
      赵霈的事还没做完,她只好站在他身边看着,这时候她显得十分乖巧,面团团一样的脸挂满了泪珠,惹人怜惜。
      又过了一会,待到工人们都散去,他也向管事交了册子,管事也怪他不懂事,一面责备他怎么小姐来了也不说一声儿,是该叫他早些收工的。
      他也没说话,心事重重,这才回过头来牵住的她手往家去。
      赵霈伸手替她揩去眼泪,又问她怎么了。
      “赵霈,我……”
      她吸了吸鼻子,发现鼻子堵着,发出的声音瓮瓮的。
      他愣了一愣,旋即释怀:“怎么了?”
      他眼神宠溺不已,忍不住温声回应她:“你等了我这么久,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白妧忙往四周看去,索性周围并没有人看到他这副宠溺的模样,否则她白小姐这“爱而不得”的角色还怎么演下去?她心仪的公子明明刚刚那么喜欢她的呀!
      她这才舒心了一些,摇了摇他的手,“今日玉婶婶将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
      他哦了一声,苦笑着问:“那你现在心里可觉得痛快吗?”
      你前世憎恨的人得到了应得的惩罚,他尝到了这世上最痛苦的滋味。
      “怎么会痛快呢?”
      白妧边走边捂了心口,“原来我错怪了那么多人,我才知道我父亲不是贪图女色的人,白朗也没有背弃我,就连大嫂也是一心一意为了白家好,我愧对了好多人,现在一想起来这里隐隐还难受。”
      赵霈这次没有安慰她,他看着白妧,眼中有一丝隐隐怨怼。
      白妧被他看得奇怪,下意识收住口,完蛋了,刚刚对不起的名单里居然忘记了提他的名字。
      赵霈一字一顿说,“原来你也会痛,我还以为……”
      白妧忙抢白:“我会我会,我想我终于知道你的苦衷,你瞧我这不是第一个就来找你了?”
      赵霈低头看着她,良久他脸色一变,河风吹过两人的脸庞,他的眼圈微微一红。
      他摇摇头,不再看她的眼睛:“你还是不知道。”
      他说不下去了,感觉就要快要说不下去了,放开手自己一个往前走去。
      算了,他不想和她较真。怪他自己全然没有安全感,一想起她的决绝他便气得发抖,那个跌落的画面散不去,一直如噩梦般将他困住。
      “你怎么了?”
      白妧小心翼翼抓了他的衣袖,她专门来百奇找他不就是想两个人坦坦白白说清楚吗?
      他步履稍快,仍是不回头往前走,白妧有些生气,明明刚才还是好好的,他怎么就突如其来的有了一些小脾气?
      她瞪大了眼睛,大叫一声:“你到底想要我知道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在醍恩台时也是如此,非要叫我猜来猜去,可我就是脑子笨!猜不到!”
      他惊愕地望着白妧,他脑子里想的什么,自己都搞不清楚,夜深人静时他一再的剖白自己,想将自己明明白白呈现在白妧面前,可直到他沉沉睡去他也做不到。
      白妧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能这么大声儿?这不是找死吗?
      她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对他好言相劝:“如果你今日不想见我,那我们就改日再说,你先送我回家吧。”
      赵霈肩膀一松,他不想和白妧吵架,也不擅长解释,太多的解释显得太卑微,如今白妧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始末,她有自己的判断,她也不再依靠自己,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两人沉默着沿着河堤行走,赵霈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远远的能看到东城门,眼看就要进城了。
      赵霈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一剂强心针,叫了一声白妧。
      白妧心中一紧,故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种极度不安的情绪源自于离去之期临近,前面发生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能操控的范围。
      赵霈只有一个念头,他若走了,白妧怎么办?
      这丫头……会不会转头就跑了,她日日都在看那游记、地方志,她不是在研究路线是干什么?他看破却未说破,可事到如今他真的一点不担心吗?他有些气馁,明明已经对她那么好了,可她没良心起来真的能气死人。
      再则,他们之间始终避免谈论江良野,这个人曾是白妧心中理想的夫婿,虽然现在看来虚假的成分居多,他对白妧根本没多少真心。可白妧终究倾慕过他,她心中究竟作何想法他不得而知,如今她知道了当初的确是江家的阴谋之后,对江良野又是何想法?
      他不敢确定她的心意,更不敢和她约定,三年之约或是更久。
      他真怕自己一走,这丫头转头和人定亲、生孩子去了,那会子他在左婴,纵使为王也是鞭长莫及。
      白妧像是很体谅人,温言道:“你今日不想说便罢了,我觉得你是累了。”
      可不是,虽然他应该是衣食不缺的,可他依然坚持半晌念书半晌去百奇做事,她在想,在百奇做事能挣几个钱?
      正当她出神时,赵霈说道:“你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看着他严肃的面容,白妧差一点脱口而出,只要你别甩脸子就行了。
      可她立刻惊觉这不对劲,生辰礼是该轻松欢快的氛围送呀,他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叫人觉得是她在逼他送礼,她向来不爱勉强,只得思忖片刻才回答:“我不在意那些东西的,如果你能来就好了,我生辰那日你会来吗?”
      ……
      她一派天真地望着他,眼中满满都是期待,他这才发现,他的所有不确定因素全部都是白妧。
      他不确定她会不会等他,不确定她会不会维护他、相信他,不确定她会不会爱他,他更怕她小小的信心会动摇,对他的那点点少得可怜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耗殆尽,她对他的期待会变成怨怼,即使和上辈子不一样,她也会一直一直怨恨他。
      下一次再见时,她会不会又一次与他站在对立的那面?
      他心惊肉跳,慌忙避开她的眼睛,“我不知道。”
      她觉得他的答案前所未有的离谱,能不能来就是一句准话,怎么推推诿诿回答不知道?她仰着脸,眉眼如工笔描绘那样细致,围着他转了一圈依旧喋喋不休:“怎么会不知道?”
      他定了定神,“我真的不知道。或许……”
      或许,某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就会悄无声息从济阴消失,或许,要过很久很久才会有人发现,巷尾的破房子里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少年。
      从前没有留恋,只有那如火星般明灭微乎其微的希望,将它搁置在心底无人的角落,每到夜深人静时,那少女明媚的笑脸便会浮现心头,越想放下,心却越抓越紧。
      她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时间太长拔不出来,他有时候在想,一直扎在心头也好,腐烂也能生根,然后和他的血肉长到一起。
      白妧料定了他是在敷衍自己,她的心上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也不继续追问了,好似随意的一笑:“没关系,我们走吧。”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从梦中醒来却仍是孤身一人,内心苦涩的感觉让他夜夜辗转难眠,他们从未善始自然也不得善终,他才知道醒着孤独远比失眠更可怖,是她将世间的最后一丝温暖带走了。
      “赵霈!”看着少年消瘦的背影,她再也忍不住:“我想说……”
      这是耐着性子在哄他了,他感觉得到,她在变得柔和,对他却来越有耐心,可他怀疑的令她改变的初衷是什么?
      她说:“如果生活很苦,要不要试试住进我甜甜的心里?”
      白妧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才能向他表述清楚,这不是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也不是糊弄他,她只是觉得赵霈太累了,她心里装着疑惑时可以随意地骚*扰他,可他心里的疑惑他什么都不肯说。
      他明白她的意思,脚下停顿,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来。
      赵霈点点头,他说好,想住进她的心里,但是他更希望她的心里是因为他变得甜蜜的,仅此而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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