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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章 ...

  •   往后几日,白妧难免做出一副怨怼的模样来,白朗不想看见又不得不日日得见,就连崔氏也问两兄妹是不是闹了别扭,白妧故意不说,白朗却叹着口气,有苦说不出。
      她铁了心想领着赵霈去瞧一瞧楚丘的祖母,上辈子就很遗憾没有见到祖母最后一面,现在趁着祖母还算硬朗她一定要领赵霈去瞧一瞧。
      白朗嘴上说着不答应,却私下小心向崔氏提了,崔氏只推说近来有事要忙叫他安心呆在家里;去问白傅,白傅又说天气凉爽起来,九叔要贩货去了,百奇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操心,叫他好好养伤。
      所有人都盼着白朗快点好起来,白朗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了,便白日里会到百奇走动,九叔一出趟,整个百奇就剩下白傅一个做主的人,他确实看顾不了那么大的摊子。
      是夜,赵霈越墙来看她,夜深人静,这是互相坦诚之后的第一次单独见面。
      白妧慵懒起身,故作惊诧问他:“你还敢来?”
      他听白朗提了去楚丘的事,白妧为了坐实他之前说过“倾心赵霈、爱而不得”的谣言,竟逼着白朗来当说客。瞧瞧白朗这孩子都被白妧逼成什么样儿了,每每看见白朗小心翼翼的眼神,他都觉得愧对白朗,若他一早便向白妧坦白,不故弄玄虚,或许后面没那么难解。
      去楚丘实际上他是不反对的,白妧想要在他回赵国之前有一个和他的记忆,他能理解,可见白朗脚伤未好完全便要忙于生意,他确实有几分于心不忍。
      他无奈笑了一声儿:“我再不来你哥哥头发都要愁白了。”
      “你可答应了?我总觉得他没有尽力游说你。”
      赵霈略一迟疑,“你一面叫我不要答应,一面又叫白朗使劲说服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妧笑着起身,献宝似的从柜子里取出一卷画给他,却又按住他的手不叫打开。
      “是什么?”
      画轴在他手里颠了一下,颇有几分重量,虽然心中预料是赵虔的那幅画,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因为她曾说过要帮他拿回来。
      他问道:“是老师的那幅画?让我瞧瞧。”
      她却摇摇头黑暗中笑得十分神秘:“不行!回去再打开!”
      他只得应承说好,她说的话没有不依的。
      两人在榻上坐下来,床褥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他心中一动,这是她的温度。以往他来都是黑暗暗的一片,为不引起齐妈妈的注意,今夜照例也不能点灯。
      白妧拉了他的手,歪着头嗯了一声,“算不得暖和,近来夜里凉,你添衣了吗?”
      他摇摇头:“我不冷。倒是你,以往每到冬日就裹得像个粽子似的,你很怕冷吗?”
      她想问他怎么知道,又一想,他自然是上辈子“偷*窥”她来着,她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你还看到什么?”
      赵霈含着一丝若无的微笑,在黑暗中凝望着她,看不清她的五官,却能闻到她发间依稀的玫瑰花露的芬芳,她的香气在鼻尖萦绕,他曾经在梦到过千万遍的味道。
      两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隔着倦意的空气,白妧细细回想,他似乎一直以来都没有出格的举动,就算是在醍恩台时也是两人相处了一些日子,她向他主动示好后才有的亲密举动。
      白妧迟疑道:“我偷偷观察了九叔几日,也没找见他有什么疑点,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正式搬去竹丸巷了,到时候我怎么继续看着他?”
      她不想承认自己观察不够锐利,也不想承认自己迟钝,两辈子加起来所有的心力都在醍恩台用尽了,费尽心机也没做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赵霈摸了摸她的头,“原本不该什么都告诉你,叫你白担心。我与他相处多日,也看不出他处心积虑,我相信他当初只是一时行差踏错而已,此事不急,待我回去之后自会安排人手看着他,你只管安安心心继续做你的白小姐。”他继续说:“左婴白家有多位名医,待局势稳定一下我便借故叫人来一趟济阴。”
      白妧一时没回过神来,只愣愣望着他。
      他料她并未考虑那么远,便与她直说了:“叫他来医治你母亲和白朗。”
      白妧没料到他竟考虑得这样周全,这才想起母亲的疯症不久后恐怕就要发作了,初时只是记忆混乱,老是忘记东西,后来情况便越来越糟糕,直到最后她连白朗白妧都不认了。
      可是,白朗怎么了?等他在回国稳定下来,白朗的脚恐怕早就好了吧,叫白家的医师专程来一趟济阴也太兴师动众了,她连忙推辞道:“白朗的脚就不必了吧。”
      赵霈迟疑道:“你……当真不知?”
      白妧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白朗还有什么不好?
      赵霈见她一脸懵懂,怕一下说出来吓到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言语:“你还记得城破时,白朗人在何处吗?”
      白妧回想了一下,白朗的行为确实有很多疑点,她愣愣地说:“好像他当时不在济阴,再说了当时他若在,一定会保护我,我怎么可能被送到你身边?”想起这件事她心中还有些怨怼,黑暗中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叫你作恶多端。”
      赵霈唇角无意勾起一抹苦笑,那个时候百奇都快被江家和白九吃干抹净了,除了釜底抽薪,他别无他法。
      他讨好地说,先别怪我了,“你想,白朗是不是每次喝酒后都会头疼,而且近来发作一次比一次烈,七夕是如此,白九成亲那日也是如此,那不是喝醉,是他生病了。”
      白妧心中一紧,“他真的病了?这么说,孟灵双说的是真的。”
      她记得曾因为嫁妆数额不对曾经找过白朗,可当时孟灵双拦着不叫她见白朗,一直说白朗病了,可又说不出是什么病症,当时她便起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赵霈点点头:“那时候你父亲名义上还是百奇的当家,实际上百奇交到白朗的手上时已经被架空,开始负债,他又生了怪病,日日头疼难忍,他不敢声张,生怕一说出来你九叔便彻底不受管制,他和你大嫂一起以贩货为由四处寻医。”
      白妧从没想过当初发生在她身边的事,她竟然也能毫不知情。
      那一阵,哥哥和大嫂背负得太多太多了……
      她心隐隐有些难过,她恨自己的不作为,什么都不能替家里分担,重活一世还处处给孟灵双使绊子,现在想起了真的是后悔极了。
      她问:“后来呢?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她细细的声儿央求,“你别当我是小孩儿了,快些都告诉我。”
      赵霈是真的不知道,他只得摇摇头。
      在她心里无所不知的赵霈,现在竟回答他说不知道,白妧以为是结局不好他不愿意说出来,便又反问道:“你怎么能不知道?你安排的探子没告诉你吗?”
      他只是望着她的眼睛,真诚且利落:“因为我跟你走了。”
      是啊,她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攻城的君主最后因心爱的人死去,便也死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死之后,他自轻自贱,颓废消沉,经历了于他而言炽热的爱情,总觉得只身孤影,被人遗弃,觉得自己的内心像一座需要有人居中住而被弃而不用的大厦会倒塌陷落。
      她早已潜入他的内心深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支起他因绝望而低垂的头,弥合他幼年失落忧伤的心,可她,走的时候又将他的希望全部带走了。
      那时候,攻下的城池他也不想管了,整日浑噩度日,左婴的傅氏有星火重燃的趋势,他也顾不上,整日醉生梦死,醒了便想她,醒了便再灌醉自己,常常会在夜里无端端醒来,心痛不止,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没有人能劝慰,没有人能弥补,他才知道,她不是他的附属和点缀,而是长久以来他的精神支柱和慰藉,从少年时期一直支撑着自己。
      夜深人静时,那些回忆中的细枝末节,如同黑夜中的一束微光,不明亮,却有着浅浅的温暖。
      她突然没了声儿,一滴温热的水滴落在了赵霈手背上,砸在他心上。
      她无声地哭泣,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多愚蠢啊,竟没有从孟灵双的欲言又止中读出她和白朗的无奈,她只是一味地胡搅蛮缠,她还一直以为是孟灵双私吞了她的嫁妆,她是白家的女儿,竟还不如孟灵双能体谅家里的变故,甚至她可以说是毫不知情。
      他细心替她擦去眼泪,安慰道:“你哭什么呢?你是不知情,并不是你害的他们。”
      有些话他不说,等待白妧自己去发现,那时候的白妧一心向着江家,但凡她仔细想想也能想清楚,一直有一个人一直在引导她猜忌自己的哥哥,教唆她处处针对自己的嫂子。
      “是我害了他们,我太不懂事了……”
      白妧知道他说的是宽慰的话,可她仍然很自责,她胸廓起伏得厉害,一面一点头一面带着哭腔问道:“你拿什么擦我脸?”
      啊这……
      赵霈看着手里拿着的小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一哭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抓起来的,似乎是一条毛绒绒的波斯毯。
      干嘛现在计较这个……
      白妧都快嫌弃他了,怎么能拿装饰的波斯毛毯给她擦脸,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压低了声音啜泣:“我是觉得不对劲,可我真的没想那么多,他们什么都瞒着我……”她一边哭一边决定,现在开始她该对白朗和孟灵双更好些。
      赵霈带着羞涩的奇怪神情笑了一声,言语温和,“将肩膀借给你如何?”
      白妧想起之前硬要借肩膀他不敢拒绝唯唯诺诺的样子,顿时脸上火辣辣的的难受,“还说呢,你若早一些坦白,我哪里需要那么丢人?”
      这回他却立刻承认错误,“是我不好,我应该向你坦诚,可我又担心你余怒未消,一怒起来叫白朗将我赶出济阴城去。”
      他一脸坏笑看着她,毕竟她现在正在逼着白朗借职务之便帮她亲近自己,再逼一把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可能……”
      她说了一半便恹恹收声,她想起自己之前的确有过想要将他赶走永绝后患的想法,便顿时有些心虚不敢争辩。
      她大着胆子问道,“说了要借又扯些别的,你到底借不借?”
      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们明明同床共枕过很多次,也曾耳鬓厮磨,此刻在一起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猿意马,只是互相谈论着往事,可有一种溢出胸腔的感觉,清新且甜蜜,令他们此刻亲密得像一个人。
      赵霈心如鹿撞,赶紧向她略低了肩膀,“请。”
      她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手一撑,猛地从榻上爬了起来,一骨碌钻进了他的怀里。
      “小心!”
      他吓了一跳,怕她摔下去,忙伸手揽住她。
      白妧紧紧的抱住他,在他胸膛闷闷地笑了一声,“我早就想知道你这里到底是不是腱子肉?”
      他手足无措地地红着脸,只能愣愣地抱着她。
      少女伏在他胸膛,一五一十数过那些硬邦邦的腱子肉,专注而调皮。
      赵霈胸腹被她的指头抚动,心中无奈又酸涩,“白妧,你这样,叫我怎么舍得走呢……”
      因为儿时被遗弃的经历,他天生凉薄,不爱解释,情感方面始终有些心智不全,没有办法明确表达自己的感情,由始至终都只能是她来调动他的感情。
      白妧满不在乎地回答:“谁叫你走了?做我们家的女婿不是挺好的吗?”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怎么可能不走?于是自己又带着一丝怅然从他怀里离开。
      “我一定要走。”
      他郑重地握了一握她的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绝对的弱肉强食,那些你看不见的阴谋太多,要不了多久赵霃一死赵国就会大乱,即便我不去争,我这样的身份又怎么做得到独善其身,我若是不争,便是他们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成王败寇的故事她听过很多,却是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在自己的身边,她这才能与赵霈感同身受,她心惊肉跳,不想回答她知道,也不想懂事,她在想若是撒一撒娇便能解决事情那便最好不过了。
      “你从小到大都太善良,被保护得太好,我实在不该给你讲这些。可是,我想叫你宽心,从前我尚能应付,再来一次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你放心,只有我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你才会有靠山,那些人才不会打百奇和白家的主意。”
      他叹了口气:“这世上只有一件事叫我觉得很难。”
      白妧抬起头正要问,他便将指头点在她的鼻尖,“就是你啊,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我抓住了你。”
      白妧嘟囔了一句:“才不难,谁叫你当初对我不好!其实你只需要对我好一点,我便会像猫儿一样乖乖地跟在你身边。”
      她这样温顺,竟真的叫他想起了慵懒的猫儿,他失笑,又顺了顺她的头发,心中释然的满足无法言喻。
      原本他这样以为,自己这一世能得到她的一丝青睐便是死了也无憾了,如今看来,人是会变贪心的。
      上辈子她和他算得上是个悲剧,重活一世总不能次次都是悲剧吧,他想善始善终,他也对自己说不强求,若是实在不圆满,也不能是她,这一世他要保白妧儿孙满堂。
      当她喊赵霈的时候,他才一声一声做回了自己,他希望她能说句“喜欢”,真实面对自己的青涩和欢喜,喜欢原本的赵霈,喜欢无名无分的赵霈。
      说的那些不强求的话,原来都不作数的。
      回到他的院子,失去了她的话语陪伴,这里显得空空荡荡,原本白色的院墙已经开始发黄发黑,他站在墙下,这熟悉的角落里,总能勾起过去的回忆,目光所到之处,门也破旧了,上面的花纹斑驳,四处破破烂烂,带着一股莫名的腐朽。
      墙外稀疏的建筑在风里显得安静,零星的灯光令整座城池带着一丝无法释放的孤伤,偶有鸦雀掠过留下的余音,愀然空灵。
      这样的深夜最适合受伤的心灵独自疗伤。
      那种纠结又期待的情绪又升上来,他憎恨这里,这座偌大的房屋曾经将他困在这里八年之久,上一世他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庇护,无依无靠,远比这一世要凄惨得多,他是想毁掉这里,可他没有这样做。
      在醍恩台,她一次次提到卖香糕的婆子,泷江上的打渔者,街头的脚夫……那些都是他见过的,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与他有过接触的人,或许是因为渔者在他凫水体力不支时向他伸出过竹竿,又或许是无名的脚夫看他背不起麻袋时替他搂了一把,卖香糕的老婆子曾将卖剩的香糕给了他一块……
      他开始反省:这样的掠夺,这样的战争,最苦的究竟是谁?
      他点亮烛火,在桌子上缓慢展开画轴,他瞳孔逐渐收缩,努力趁着微弱的烛火细细探看,那种昏暗的黄色闪烁跳跃,落在平铺的画卷之上——
      乍一看的确是《芝垭春景图》,青山、绿水、红花、小桥,可当他一一抚过画卷中的场景,正在感慨失而复得时,又觉察出不对劲,他怀疑地看着自己的指腹,时隔多年,印着“居野先生”名号的红色标记竟然能被擦花?
      不对。
      他忙秉烛又一次仔细辨认,“噗……”
      这回真要被白妧逗笑了,这还果然真的不是老师画的那一幅,而是一幅被临摹的《春景图》,他忍俊不禁,她当真处处给人惊喜,像太阳一样赤诚且明媚。
      当她自知没有充分的理由拿回画作,便自行临摹了一幅,有些天赋是天生的,不需要什么技巧,没想到竟也能以假乱真。
      若是老师知道她有这样的天赋,定是要抢着收徒的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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