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龄养成计划》镜汐狐兮

141、后记1、白与梦（三）

　　“你……有什么事吗？”是一个男声，语气中带着疑惑与警惕。

　　回过头，我看到了他脸上橙色的面具，同时这个世界的暖意似乎增长了几分。不用想都能知道，肯定是这张面具的色彩融进了世界的每个角落。

　　“啊抱歉抱歉，我是受……”受谁所托？我想起自己忘了问红面具女士的名字，怕引起对方怀疑，马上转变了说法，“一位女士所托，过来拿她落在这儿的资料。”

　　但对方还是怀疑起来，我看到他身子后倾挪了半步，手搭在了门把手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我关在这个办公室不让我出去。

　　“女士？资料？你要拿到哪儿去？”语气中也饱含警惕。

　　“啊……额……别紧张别紧张，临时委托没来得及问名字。我是要把资料送去那家医院的神外科。”我手指了指医院的方向。

　　不是不想提医院名字，我现在是真不知道，但我感觉这样说面前的人能听懂。

　　尽管我的回答还是很可疑。

　　橙面具男子盯着我思索许久，默不作声地走到了这个办公室的另外一张桌子旁，低头开始整理桌上的东西。

　　诶？原来这份资料不是他的东西嘛？

　　心中有些疑惑，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能不能拿着东西走人，他只是在专心清理东西不再理我。

　　“那个……我把资料拿走了哈？”尴尬地在原地矗立了一会，我讪笑着对他扬了扬手中的资料。

　　“答应了别人的事就好好做，别弄丢了，这份资料很重要。”总感觉橙面具男子谈到资料的瞬间，有一点点落寞，“如果不小心丢了……你面前那张桌子的主人，就要晚一些回来了。”

　　“诶？”手中的东西瞬间变得滚烫起来，让我感觉自己接了什么能力之外的活。

　　“那个位置的主人啊……是个不讲道理还喜欢抢人学生的家伙。”男子停下手中的活，盯着我身旁的办公桌，默默叹了口气。

　　按照前面的经验，这是开始讲故事的节奏。我半靠在办公桌上，哭笑不得地摆出一副“您请说”的模样，内心还有些期待。

　　虽然我现在这种面容模糊的状况，对方应该看不清我的表情。

　　“他是空降到那个岗位的。”

　　“之前没有任何教学经验，一过来院方就放心给他安排了一些比较关键的课程……老实说，当时的我很不服气。”

　　“我兢兢业业做了这么多年，结果小我好几岁的人随随便便就达到什么的……就算他是天才也让人不甘心啊。”

　　“并且，他这人……性格还那么温顺。像只时刻咧嘴微笑的大金毛。”

　　听到这，我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不得不出声打断来转移话题：“你嫉妒他？”

　　男子一怔，我看到了他面具下的笑容：“是的，我嫉妒他，只是我一直没说。”

　　“你可能不知道，他在我们学校特别受欢迎。都是一群成年大学生，仍旧是看到他就移不开眼。”

　　“特别是……我们学校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

　　“那个学生多优秀啊，所有老师都想把她拉到自己小组来，虽然所有老师都有些害怕被她追着问问题。”

　　“但是那个小家伙，只喜欢围着你那座位的主人转。”

　　“后来才知道，他和小家伙早就认识……竟然还彼此喜欢，还成了情侣关系？”

　　“难道不是天才就不能拥有天才学生了吗？”

　　“……”

　　“只是，说是嫉妒……但我一点也不希望他出事。”

　　“他太温柔了，温柔到嫉妒他的人都会控制不住地喜欢他、喜欢和他相处。”

　　“所以，你那份资料，别弄丢了啊！很重要的！”

　　我感觉男子对他口中的那个“他”的情感很复杂，一定要说的话，有点像……哥哥被弟弟超越后不服气又只能由着弟弟的那种感觉。

　　还是能从男子的话中能听出，他与这个座位的主人没有血缘关系。

　　不好再说什么，我摆摆手，带着资料向门外走去。

　　“对了，你都急到没问委托人的名字，那你知道这份资料要送给谁吗？”快出门时，橙面具的男子又一次叫住我。

　　“不是直接送到神外办公室就可以了吗？”毕竟文件上面都有名字。

　　“你在说什么啊？这么重要的东西能随便交给别人吗？”

　　话是这么说……不还是随便委托给我了吗？还直接放在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我内心的吐槽没敢说出口。

　　“记住啊，交给神外的苏医生。”

　　苏医生？

　　苏……？

　　在听到这个称呼时，心脏又一次剧烈地痛起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炸裂的痛楚蔓延到全身每一处细胞，让我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但，这比以往都要激烈的痛楚，没有让我像第一次那样站立都困难。

　　匆匆告别橙面具男士，我忍受着痛楚向医院赶去。这次不能再随意与人闲聊，送完资料赶紧去挂号检查吧。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么剧烈的痛楚中来到医院的，好不容易来到神外办公室，刚说出“苏医生”三个字，我眼前一黑，彻底陷入昏厥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才醒的，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坐在一侧的是位带着黄色面具的女子，看起来小我十岁的样子。

　　对于心中突然多出一些概念这回事，我已经习以为常，现在对年龄有了判断力也没太意外。

　　“你醒啦？刚去办公室找人，看你站前面喊一声苏医生就直接晕倒，差点吓死我。”女子叹了口气，从她脸侧探入的阳光染上了面具的色彩，变得更加温暖。

　　“那个……资料？”心脏似乎没那么疼了，是昏厥时接受了什么治疗吗？我不知道，回过神只想到了那份据说很重要的资料，下意识紧张起来。

　　能明显感觉到，女子愣了神，很快又满不在乎地摇起头：“没事啦，资料已经交到主人手中了，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你们这些老男人也真是，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等哪天弄伤弄坏了，心疼的就是身边重要的人！”语气中似乎夹杂着愤怒。

　　“人体哪有那么脆弱？”虽然貌似是随随便便就能受伤，但不去主动惹事，弄坏还是很难的好吗！下意识反驳了女士的话，我感觉自己有一点点说教的态度。

　　听到我这句话，女士面具之下马上涌出一股不服气，叉着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哪有那么脆弱？如果不脆弱，怎么会随随便便陷入昏厥！如果不脆弱，怎么会随随便便一睡不醒！”

　　“曾经就有个人和你说了一样的话！结果呢？到现在都没有醒来！人体又不是钢筋铁骨做的，怎么不脆弱！你是不是也要变成那样才肯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我和这位女士应该不熟才是，为什么她会这么激动？而且，在听到她的话时，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暖意。

　　来不及回味，我开始关注她这段话中的另外一个点：“一样的话？”

　　还有人纠正过她的这种想法吗？

　　很快我就因自己的反问后悔起来，黄面具女士开始被一层悲伤包裹，连面具的色彩都变得黯淡。

　　“那个……我的话让你伤心了吗？”她的悲伤让我也感到难受。

　　“……我哥哥，我哥哥和你说过一样的话。”

　　透过面具，我看到了女士陷入回忆的表情。作为始作俑者的我已经点燃导火索就不能打断，安安静静地开始倾听。

　　“我是作为‘妹妹’这一角色降生的。虽然年纪小爸妈都很疼我，但我能感受到周围亲戚重男轻女的态度。”

　　“他们都说我的出生是多余的，爸妈不该生我，有哥哥就够了。”

　　“一次两次还好，这种话听多了我总会难受，会慢慢地羡慕哥哥……再慢慢地讨厌他。”

　　“哥哥他是超级大傻子啦，小时候的我都那么欺负他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对我好。在外地读书回来总是会给我带好多好玩的好吃的，还由着我对他发泄似的打闹。”

　　“十三岁的寒假，我考试没考好被亲戚朋友嘲笑，气得一个人跑到了山上。”

　　“那一年雪挺大的，山路一点都不好走，雪下还有陷阱。”

　　“我自己躲在山坡边一处雪堆背后哭时，听到了哥哥叫我的声音。当时不太想理他，继续在雪堆后面坐着不动。”

　　“但是他好像看到了我的红发带，径直向我这边找了过来。”

　　“我就跑，结果一转身没踩稳，脚滑了一下，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当时哥哥直接扑过来把我抱住，两个人一起向下滚。”

　　“那个山坡挺陡的，我们的滚动根本止不住，并且雪下面有一些树杈，尖锐得能划破人的棉袄。”

　　“到后面我们撞到一块凸岩上才停下，我衣服被刮破，脖子以上全被哥哥保护了起来……抬头时发现哥哥手上脖子上甚至眼旁都是伤。”

　　“然后……然后哥哥怕我太担心，就对我说了那句话。”

　　讲到这，女士的声音有一些怀念，但我好像听到了一点点哭腔。

　　都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她又继续说了起来：

　　“当时我怎么责怪哥哥他都不听，总以为自己是超人能抵御一切伤害。”

　　“现在好了吧？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他醒不来没感觉倒是快乐，留着我们还醒着的人在这边痛苦。”

　　这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哽住好一会，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即便是凡肉之躯，在想要保护重要之人时，也会因勇气化为钢筋铁骨。你哥哥肯定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反倒是不这么做他才会悔恨终生。”

　　至于清醒的人痛苦，那也没办法啊……谁能轻易放下自己重要的人呢？

　　女士的哭腔让我心中很不是滋味。见她不搭理，我只好转移话题：“那个苏医生还在办公室吗？我得去找她确认一下文件……那份资料很重要！”

　　额，那份资料和我无关，对我来说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但接下这个任务，肯定就得肩负起这个责任。

　　女士没想到我会这么突然地把话题拉回去，低着头花了好一会调整情绪：“她已经回家了，如果真那么重要……你可以去她家中找她确认。”

　　顺着女士指向窗外的手看去，是不远处的一栋居民楼，只有一件房子亮着灯——看来，那就是苏医生的家，毕竟得有人住才能开灯。

　　“其实我本来也要去可以和你一起走的……不过妈妈让我去哥哥那边一趟，你就自己过去吧。”指完方向，女士站起身，像赶场子一样消失在病房门口。

　　这么着急就没必要在这守着我醒来了啊……

　　无奈摇摇头，感受着自己心脏的痛楚已经没太大影响，我起身离开病房，向着那处住宅区走去。

　　走到居民楼下，我看到一位戴着青色面具的老爷子，正襟危坐在一处休息椅上，面具下的目光痴痴望着前方。

　　在他出现的瞬间，我面前的世界的色彩再无半点黯淡，绚烂得不似真实。

　　“老爷子，您在这坐着干什么呢？”看了看渐暗的天色，我主动凑上前去询问——他宛若军人般的坐姿太过让我在意。

　　“我在……我在等我儿子回家。”老爷子偏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痴望着前方。

　　“您儿子？”我下意识向他目光看去，是住院大楼的方向。他儿子是那里面的医生吗？又或是哪一床的病人？

　　“我……我儿子，要回来……陪我，要回来，一起练武。”老爷子说话断断续续的，目光却一刻也不曾转移。

　　诶？是小孩子吗？看老爷子这年纪，不太像啊……

　　仔细打量了一下老爷子，在他身上看出了一股军人的气质。

　　这是要让儿子从军？不知为何，看到老爷子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我打了个寒颤，心底深处弥漫出一丝夹杂着无奈的畏惧。

　　不过，看老爷子坐的位置，他应该是这栋居民楼中的人吧？天都暗了，一个老人坐外面等人多不安全？摇头晃去头脑中的畏惧，我弯腰做出一副要扶他的模样：“老爷子，天色不早了，您要等儿子，就回家里等吧。这外面露水重，对您身体不好。”

　　用力一提，却没把人扶起来。

　　懵神之际，袖口被老爷子扯住，面具之下的双眼噙上了眼泪：“你说，我儿子是不是在生我气啊？”

　　“诶？”这是什么让人猝不及防的转折……

　　“他是不是气我训他太狠，怕我会继续像以前那样训他，不愿意醒来见我了？”

　　……醒来？我愣住，今天这个词好像听到了很多次。

　　“冒昧一问，您儿子……是怎么了吗？”纠结了一下，我还是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想想今天遇到的人，似乎都是亲近的人昏迷不醒……

　　等等，那个白面具丫头没说她等的人是什么状况！难道说她等的人也？！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下去。】

　　耳边再度想起那丫头的话，我倒吸一口气，心没由地抽痛了一下。与之前的痛不同，这一次是单纯的因为心疼。

　　我为什么会心疼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

　　越是纠结这个问题，越是有一种要哭的感觉，脸上似乎又什么划过，伸手擦拭时又什么都没有，眼眶也是干的。

　　错觉吗？

　　纳闷中，我听到了老爷子的回答：“我儿子……躺在床上，不愿醒来看我了。”

　　心中一颤，果然……

　　不过，他话中的“不愿”这词，让我很是在意：“您说以前训他太狠，又说他不愿见您……你们之间是发生过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