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非晚》江鱼与鱼

4、核桃树

　　疗养院里，江屿一早就开始收拾东西“妈，云景怎么还没来，不是说我睡醒，他就会来接我么。”江屿焦急的在病房里来回踱步，疲惫加焦虑让江屿看起来更是憔悴不堪。
　　沈成迁看着妹妹疯魔的样子再也忍不下去，他半跪在病床前摇晃着江屿的肩膀“小屿，你看着我，周云景已经死了，他死了。”
　　江屿听到沈成迁的话忽的一怔，眼神中泛起的光也随之湮灭，像是清醒了过来又好像是失去了支撑她慢慢变得平静，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松垮了下来。病房里只有江舒哽咽的声音，良久过后江屿抬起头平静的说着“妈，哥哥，能带我回家么。”
　　江舒看着江屿平静的脸以为她终于想开了，连忙起身吩咐着身边的人收拾东西“好..好回家,妈妈带你回家。”
　　沈成迁拉住江舒的胳膊“妈，小屿的情况还不能离开疗养院”
　　“怎么不能！”江舒大声的质问“我们小屿会好起来的，医院这种鬼地方，没病住久了也有病了，我要接小屿回家。”江舒没有理会沈成迁的话，她只想好好的带女儿回家，自打江屿生病以来江舒日日以泪洗面，夜以继日的祈祷着江屿能赶紧好起来，沈成迁拗不过江舒，只好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家的路上江屿没哭也没闹，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车子缓缓驶入景苑林墅，江宅门前。江老爷子看到从车里出来的江屿满眼泪花，上前握住了江屿的手“回来啦，回来好，我们小屿马上就能好起来了。”
　　“快进屋吧，外边风大。”江舒把江屿送进卧室，看着她睡下，悄悄关上门。楼下江老爷子和沈成迁在说话“自从周家的那个孩子看过小屿后，小屿几乎没有再发病了。”
　　“先将养着吧，外公你也别太难过，病总得一点一点好起来，小屿会没事的。”
　　回家后的每一天江屿都会寻问一遍，周云景什么时候来接她，每一次都被江舒搪塞过去，江屿也不闹，安安静静的坐在前边园子的摇椅上发呆。
　　十一月快要入冬了，江老爷子让人在园子里盖了间透明的玻璃花房，把江屿常坐的那把摇椅搬了进去，即便是入冬了，花房里依旧很暖和。近日来江家和沈家忙着筹备新楼区的开盘仪式，只能吩咐家里的孙阿姨寸步不离的看着江屿。
　　偌大的园子里江屿坐在紫藤萝花架下的园凳上，偶有几片枯落的叶子掉在江屿的肩膀上，她伸手轻轻拿开，孙阿姨修剪着园子里的几棵树，天渐渐的下起了小雨“小姐，下雨了咱们回屋吧”孙阿姨收拾好手里的工具，想要扶江屿回房。“是啊，下雨了，孙阿姨你去帮我换双鞋，一会我要出去一趟”
　　“我和您一块回屋换吧” 孙阿姨不放心江屿一个人想要先送她回去，江宅很大，照顾江屿的人有好几个，但是江屿近日总喜欢在园子最偏僻的角落发呆，并只许孙阿姨一个人跟着。一开始大家都很紧张，只不过日复一日的过去了，江屿也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大家也就都放心了，以为江屿只是喜欢清净。
　　“懒懒的，不想动。”说着江屿脱下脚上的鞋递给孙阿姨
　　孙阿姨接过鞋子还想说什么
　　“鞋子你都拿走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然你给她们打电话跟过来就是了”江屿微微有些怒意，孙阿姨也不敢再说什么，拿起鞋子往江屿的卧室走去，路上打通了其他阿姨的电话让她们赶紧跟过来。
　　孙阿姨的身影刚消失在视野里，江屿就从墙角的工具房里拿出了梯子，她所在的地方是园子最东边的角落，离主楼有一大段距离，因为离主楼远，平日里也没什么人过来，江屿爬上梯子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江宅。
　　等几个阿姨到了才发现江屿不见了，这才意识到不好，赶忙拨通了江舒的电话。江舒接到电话和沈成迁第一时间赶回了家。
　　“你们这么多人，连个小姑娘都看不住么！”江舒急的要哭出来，沈成迁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园子每个角落都有监控和报警装置，你们看不见她跑出去么”
　　管家指了指电闸说道“小姐说花房的照灯和东园的路灯同时坏了，让找电工检修，所以别墅的电都断开了”
　　雨开始越下越大，江屿的脚步越来越快，她赤脚跑在路上，顾不上疼痛，雨水打湿了她单薄的外衫，引来行人侧目。她不断地拨打着电话，手机上显示的是周云景的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她看着手机声音颤抖 “云景，你不能丢下我，你接电话啊....”她哭的伤心，意识开始逐渐模糊最后体力不支摔倒在了地上，脚被柏油路上的石子儿磨破了，血混着雨水红了一片。
　　车子驶入小巷，因为雨比较大，所以行驶的缓慢“这么大雨也不撑把伞，在街上乱跑。”郑明哲用胳膊肘戳了戳正在翻阅文件的周怀申。他回头继续看随即让司机停下，震惊的指着车窗外“哎，你看看，那不是江屿么，那是江屿....你看”周怀申听到江屿的名字抬头看向郑明哲手指的方向
　　“靠边停车”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周怀申迅速打开车门朝江屿跑去，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江屿身上，雨水很快打湿了周怀申的衬衣他仔细检查着江屿脚上的伤口“这么大的雨，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周怀申焦急的寻问
　　江屿顾不上疼痛抓住周怀申的胳膊，她想要站起来可是膝盖磕破了，疼的厉害，她强撑着抬起头“你怎么没来接我啊，不是说好了来接我么。”“我等了你好久，我想去中南公馆找你。”江屿生的清秀，身上鹅黄色的外衫和白裙子衬的脸越发苍白，病了这些日子，江屿瘦的吓人，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说完瘫倒在周怀申的怀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是我不好”说完周怀申抱起江屿，雨水顺着头发滴落在江屿的脸上
　　郑明哲打开车门“要把她送回江宅么，”江屿靠在周怀申肩膀上，死死拽着周怀申的衣角。
　　“回中南公馆”“周怀申，她下着雨跑出来，你不给送回去，江家人不得急疯了。”“景苑林墅离这太远了，中南公馆比较近”“怎么跑这么远的，还光着脚。”郑明哲叹气
　　中南公馆
　　江屿刚要下车，脚上的水珠混着血水滴落在地上，周怀申下车把她拦腰抱了起来，司机撑着伞，江屿的手环绕在周怀申的脖颈上“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她”郑明哲说完开车离开。
　　周怀申走的很慢，中南公馆的大门一打开，江屿的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掉。院子里，去年和周云景一起种下的那棵核桃树歪歪扭扭的斜竖着。
　　“为什么非要种棵核桃树，我喜欢看花，我们种些广玉兰，山楂树多好，三月我们看玉兰，四月看桃花，等五月院子围墙上的蔷薇就开了多好。”
　　“不好，有虫子。核桃树好，还能补脑。”周云景宠溺的拍了拍江屿的额头，拉起江屿的手“好了，等过几年，我们江江就有核桃吃了” 周云景长得高，比周怀申还要高一点，少年温润，像太阳一样，待人接物谦逊有礼，江屿常说，周云景是她见过最好的人。江屿笑了笑，“说的好像我买不起核桃”“这可是我亲手种的”“周云景你忘了，你连仙人球都能养死。还能指望你种出来核桃给我吃。”“那江江就快点嫁给我吧，江江可以把它养活”江屿痴笑，名门淑女，世家公子，周江两家都殷切期盼着，她们都说，周云景和江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周怀申已经在中南公馆住了些日子，但是他习惯独来独往，回来以后也没时间收拾，所以屋里的陈设摆件还和周云景在时没有什么差别，江屿挣开周怀申的怀抱，走到客厅的白色钢琴前。江屿打开钢琴盖子，颤抖的抚摸着黑白琴键，仿佛还能触摸到周云景的体温，江屿的眼泪开始决堤“云景爱弹钢琴，他的十指落在琴键上像精灵在跳动，他总说教我，可是我没有耐心，我学不会。”周怀申意识到江屿清醒了过来，周云景的死将她带入了深渊无法救赎。
　　周怀申此刻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江屿，所有的话在生离死别面前都显得毫无力量。
　　“我让沈成迁来接你回去”说着周怀申拿起手机
　　“周怀申，好久不见。”江屿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逐渐清醒。
　　周怀申的手停在沈成迁的电话号码上“你还记得我”
　　江屿没有回答自顾自的说着“住进中南公馆就意味着，接手周氏财团指日可待了。”
　　“........”周怀申沉默，起身去卧室拿了干净的衣服和吹风机
　　“去把衣服换下来，还生着病，别感冒了。”
　　江屿没有接话也没有伸手去拿衣服，只是痴痴的看着窗外，周怀申一点一点的把江屿的头发吹干。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根丝带笨拙的帮江屿把头发绑了起来。“我想，云景也一定想要你好好的活下去。”江屿慢慢站起来拿起周怀申放在沙发上的衬衫，走进周云景以前住过的卧室。良久之后穿着周云景的睡衣走了出来，回国后周怀申一直在忙，没有整理周云景的衣物，所以衣物还大都保留在原来的地方。
　　周怀申提着药箱“过来坐下，给你脚上点药。”江屿像是没听见，犹如一具被掏空灵魂的行尸走肉自顾自的往楼上走，走到一半江屿体力不支扶了一下楼梯扶手，她抬头看着楼上几步之遥却好像相隔千里，她笑了，像初遇周云景时一样灿烂“我想放过自己了”声音很轻柔却显得格外坚定还没等周怀申反应过来，江屿开始双腿发软，晕倒后摔下了楼梯。
　　周怀申扔下药箱，快步跑到楼梯前抱起躺在地上的江屿随后踢开周云景的卧室，果不其然地上零星散落着几片安眠药。
　　“医院”周怀申抱着沉睡的江屿，路上通知了沈成迁
　　禹城人民医院
　　“小屿怎么样了”沈成迁最先赶到，焦急的寻问。
　　“她服食了大剂量的安眠药，医生正在抢救”
　　“她怎么会有安眠药”江舒双眼通红靠在沈高怀里
　　“是云景抽屉里的，”周怀申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蒋遇拿着病例档案走到了一行人面前
　　“病房已经安排好了，一会护士会推小屿过去，”
　　“小屿没事了”沈成迁问
　　“人是抢救过来了，但是她的求生意志并不强。”
　　“救过来就好，救过来就好”沈高双手握紧，安慰着江舒。
　　“没事就好，公司还有事，我就先走了”周怀申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啊孩子，有空我一定亲自登门道谢。江舒握着周怀申的手道谢。
　　“走吧，我送你”沈成迁把周怀申送出了医院大楼。“云景的死，大家都很难过，你也节哀，”沈成迁看到周怀申一脸落寞安慰到。
　　“能看出来江屿和云景的感情非常好”
　　“五年的感情啊，小屿和我们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又是个女孩，家里千娇万惯着长大的从没受过什么打击。这次的坎真的是迈不过去了。”沈成迁无奈的拍了拍周怀申的肩膀。
　　“总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