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声里忆平生》抚今追熙

18、第 十八章

　　自忘忧上神在瑶池沉睡以后，腾蛇花缪便天天抱着几个桃子守在瑶池里面等着忘忧上神醒过来。

　　许久以来，花缪侯在瑶池边上，见着那瑶池里的圣莲，十年开一朵，如今已是满池芬芳，而她也从当初那个连路都走不稳当的小蛇，长成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彼时司命抱着许多人间礼品来，一进来就扯着嗓子嚷道：“小花缪，恭喜，恭喜..你就要得偿所愿了...”

　　花缪看着他，警告道：“你嗓门可以再大点，我不介意毒哑你。”

　　司命连连摆手：“你看你，人都没到我胳肢窝，脾气怎生如此大，小孩子不能这样凶，大人会不喜欢的，再说了我是来给你道喜的，你毕方哥哥才传来的小道消息，忘忧上神的元神就要归位了，要我来给你说一声。”

　　花缪愣了一愣，半晌没转过神来。待终于回过神来时，她踉跄着起身，抓着司命手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我家娘亲...要醒了？真的吗？”

　　“真的啦，你还不去看看？”

　　花缪推开司命，一路朝瑶池奔去。也顾不得司命在后面喊了句什么，大约是她没穿鞋子什么的。

　　缭绕的仙障里，瑶池的中央，忘忧上神沉睡的水晶棺，此刻棺盖已经打开，她看到那个人，原本躺在里面的人，就这样站在那里，打量着周围的圣莲。

　　“娘亲…”

　　正出神的蓝渃听到这声娘亲，转过头来，这不是当初她和玉溪从蛇窝里抱回来亲自孵化的小蛇嘛，长高了不少，于是蓝渃淡淡一笑：“小腾蛇？这许多年未见，想不想我？”

　　花缪听到蓝渃叫她，眼眶一热，眼睛里的金豆子就把不住了，扑簌簌簌的往外面掉，一面哭着一面往蓝渃身上扑。

　　蓝渃抱着她道：“怎的哭这么伤心，谁欺负我们家花缪了，我帮你打死他。”

　　“我还以为娘亲不要花缪了。”一面说着一面抹眼泪。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回来啦。”主要是花缪这孩子哭的她有点鼻头发酸，虽不是她生的，但好歹也是亲自养大的。

　　她的元神归位了，有些之前忘记的东西自然也就记起来了。

　　“花缪，我六哥在哪？”

　　“六叔叔的棺椁，停在无妄海。”

　　囚禁和停放是两个不同的结局，活着的人被囚禁，死掉的被停放，原来冥界传闻也不真实，曾经让各界闻风丧胆的魔君蓝泽并未像说书先生说的那样，浪子回头，甘愿被囚，而是已经死了，是他的妹妹，一盏毒酒，亲手了结了他的命。

　　那盏酒他是怎么心甘情愿喝下去的？是了，那要从人鱼族刺杀蓝泽说起。

　　“公主，刺杀魔君的人是人鱼族派来的，六皇子把....”接下来的话浮生不敢说。

　　“说下去...”“人鱼族上下被抓来了诛仙台，六皇子下了令，赐他们剥皮剔骨，灭魂夺魄。”“公主，若是如此，从今往后九州四海将再无人鱼族的存在。”浮生说完静静的立在一旁。

　　蓝渃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杯子：“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九州四海，最至高无上的魔君蓝泽，自从成为六界之尊后，大大小小的暗杀，对于他来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蓝泽此刻正擦拭着手中的佩剑，他的神情有些痛快又有些癫狂，他眼底的光芒是阴鸷而残忍的，与他那张英俊的脸，完全不符。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没有抬头，只是阴鸷的目光却是弱了些许：“小七来了？随便坐吧，今日哥身体不便，就不招待你了。”

　　“你可以惩罚杀你的人，为何要牵连其他。”蓝渃问。

　　蓝泽说：“怪只怪，他们人鱼族的人曾经做了南禹的走狗，这些年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杀他们，他们倒好，先来惹我。既然他们嫌活着难受，我也就成全了他们。”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伤及无辜的？”

　　蓝泽淡淡的笑问：“小七，你是我妹妹，我都受伤了，你怎么还关心别人？”

　　“六哥，你停手好不好？别在错下去了，如果晋元师兄知道你这样，他也不会开心的。”

　　“呵！停不下了，阿询应该开心的，因为我给他报了仇。”

　　“你所谓的报仇，便是让九州四海涂炭生灵？害死晋元师兄的人早就被你杀光了。余下的人有何错？到底你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满足你的私心....”蓝渃质问他。

　　“是他们该死，自天地初开，九溪才是他们的主，他们居然一个二个生了反叛之心，都想揭竿而起，喧宾夺主，还害死我的阿询，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便是九溪一族被冰封了，这天地共主的位置，也轮不到他们来坐，我在一日他们就得俯首称臣一日，就得担心受怕一日，我开心了赏他们多活两日，不开心他们就得死....”蓝泽说话的时候，面容扭曲，让蓝若遍体生寒。

　　破天荒的蓝渃这次没有和他争吵，她只是在蓝泽说完这些话后，颓然的转身，心魔已经完全控制了她的六哥，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心怀天下苍生的战神。

　　她背对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我总想着，我能把你从深渊里带出来，好叫你……不要一错再错，但如今....如今....我发现我渡不了你六哥....”她长叹了一声“算了我以后不再劝你了，你做什么我就当看不见就是了，谁让你是我哥哥。”

　　那天蓝渃走后便一直没来找蓝泽，她真的没再管蓝泽做什么，只是每日待在房间里，谁也不许打扰，一待便是一整天。

　　如此这般不见人过了三个月，蓝泽有些担心，强行破了结界进去。

　　“六哥来了，有事吗？”三个月没见的人对着他笑的甜美。

　　蓝泽看着她，许久了，他的妹妹已经许久不曾对着他笑。难道小七真的想通了，他笑着上前：“怎的关着门不见人？”

　　“师尊让我勤加修炼，方能担任好花神一职，我都荒废好久了，所以闭关恶补一下。”

　　“那也要循序渐进，你这样一关就是两三个月，也不怕把自个儿憋坏。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有六哥在，我能出什么事，我可是特意赶在今日出关，好给六哥过生辰的，嗯，六哥今日想要什么礼物？”这些年来，蓝泽无论做什么，蓝渃总是对他冷眼相看，如今蓝渃突然对着他笑脸相迎，蓝泽总感觉怪怪的。

　　“小七，你为何...”为何突然转变如此大。

　　“我只是觉得九溪的封印未解除，我不应该整日和六哥吵架，我想和六哥早日解除九溪的封印，我想阿爹阿娘想哥哥们....”蓝渃提到九溪不禁红了眼眶。

　　蓝泽揉着她的头：“好了，别伤心了，等哥筹齐了各族能人的血液，就可以唤醒九溪镇压的那四头上古凶兽，它们一醒，九溪的冰封就会从内被攻破。到时候冰封要解除就轻松多了。”

　　“嗯，如此就要辛苦六哥了。为了给六哥庆生，我亲自酿了酒，六哥要不要尝一尝？”一面说以免拿出琉璃盏“我加了六哥最爱的合欢花进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抢味。”

　　蓝泽接过她手中的琉璃盏一饮而尽，酒香清冽，入口绵长果然是好酒：“味道不错，再来一杯。”

　　“这酒虽然香甜，但是你别小看了它，后劲可足了，六哥少喝点。”

　　“小七终于不和我生气了，这是好事，就得喝酒庆祝。”蓝泽说道。

　　而蓝渃看着他突然话锋一转：“放心，以后不会了，只愿哥哥下辈子能和相爱的人携手一生，别再像这一世，都活在仇恨里，伤了人，也绝了自己的后路。”

　　蓝泽不解“小七你在说什么？你....”到嘴边的话突然被心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堵住。“咳咳咳...咳..你...你在酒里面....”疼痛让蓝泽双腿无力，此时他只有撑着桌角，才能勉强站住。

　　“是裂魂，我在你的酒里面加了裂魂。”这是九溪皇室赐给那些犯了死罪之人的毒药，中毒者，心脏、元神、魂魄会一片片瓦解，最后灰飞烟灭，无药可解。

　　“你怎么会有裂魂？”他蓝泽千防万防，防着各族的毒害，没想到最后杀了他的，是他的亲妹妹。

　　“六哥忘了，我可是花神啊…”管着六界的植被，就没有她配不出的毒。

　　“小七…我可是你哥哥”为什么？为什么杀他的是小七。

　　“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阿爹阿娘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九溪几十万年的清誉就毁在你的手上。一直以来九溪都担着带领各族守护众生的责任，你呢？你这个九溪的皇子，你居然残害生灵，把九溪的族规，抛诸脑后。你还控制哪些人厮杀献血，试图唤醒四大凶兽，你知道四大凶兽是当年牺牲了多少英烈才封印的？如今，我便以族规处置了你。”蓝渃整个人身体都在颤抖，她全身甚至连灵魂都是痛的，

　　她闭上眼复又睁开：“六哥，你安心的走吧，你放心，你所有的错，由我来弥补。”

　　弥补？错已铸成，要怎么弥补？蓝泽想抓住她问清楚。但是蓝渃没给他机会，她只是决绝的转身，一步步的踏出大殿。

　　她能怎么弥补，她唯一的办法只有把自己献祭，催动禁术魂祭，逆天而为，把那些冤死的人救回来而已。

　　魂祭摧毁了篮泽唤醒四大凶兽的阵法，让沦丧在阵法互相厮杀的人猛然惊醒，曾经死掉的哪些人一个个复活。

　　蓝泽拖着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赶来，他掠至云端，眼中震怒，歇斯底里的喊：“蓝渃，你停下，你给我停下…”

　　他想冲破结界，把里面的小疯子拉出来，但是任他使出毕生修为，也不能损坏结界分毫。她居然修炼魂祭，疯了，真的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冲破了结界，走近了，站在蓝渃跟前。不等他说话，蓝渃已经如一片落叶般飘然而下。
　　“小七！”他口中涌出来的血还没来得及喷出，他便御剑长掠而下，在蓝渃即将掉落地面之前，把她抢在了怀里。

　　“小七！……不怕…六哥在这里…六哥会救你……”他颤抖着手输着灵力，只是灵力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应。

　　蓝渃闭着眼眸，她的七窍不住的有鲜血淌出，染红了她的白裙也浸湿了蓝泽的衣袍。

　　她努力的睁开眼嘶哑道：“阿爹阿娘……让我们……兄妹之间，互相友爱……可是我却亲手杀我哥哥，你说，你说……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怪小七……”

　　“……小七……妹妹……”蓝泽看着她，只觉心里面刀绞般的难受，竟是无措地如此喊道。他浑身发着抖，抱着怀里的人，他又忽然觉得很害怕。这种害怕，这种情绪，几乎碎了他的心。

　　“因你而冤死的人，我都救回来了，只是能力有限……南禹一战中死去的人，我救不了……”她说到这里，似乎是痛极。三个月的时间，她用极其残忍的方式逼着自己强行炼成魂祭大阵，使她的身体根本无法负荷，五脏六腑只怕现在也残破不堪。
　　而蓝泽，曾经的六界至尊，他搂着怀里的人，死死地搂着，一次次地灵力输入失败，却又一次次地尝试着把灵力分给她。

　　“没用的……六哥，我以性命开启魂祭，逆天而为，生死已定，对不起……六哥……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妹……”蓝渃的眸子渐渐失焦，渐渐涣散。她又轻轻的说：“六哥，九溪我托负给了昭华……”

　　“……”

　　“六哥，这一生，无论如何……我都记得你从前是那样的心怀苍生，我们一家人，对月畅饮……我们说过要相互扶持……”蓝渃那张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不再有，她嘴唇青白，她努力仰起目光，去张看蓝泽的面庞：“六哥……哥……对不起……”末了她又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昭华…昭华…你好…好……”

　　好什么？她没有说完，她只是茫然地睁着眼眸，如此睡去了。

　　蓝泽不相信，他不愿意相信，刚才还好好的人，就这样死去了。躺在他怀里，一点一点的，化作流光，消散而去。

　　防御的结界破了，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各族的人就会提着刀剑，冲上诛仙台，然后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可是他才不在乎，他只是合上眼帘轻声道：“阿询、小七你们……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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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亲这都到无妄海了，怎么不进去？”花缪看着站着出神的人问。

　　“还是不进去了，我不能离开人间太久，得回去了。”

　　花缪大惊“娘亲才回来，又要走吗？我跟你一起去。”总之这次她才不会让娘亲一个人。

　　“你跟着做什么？我和你昭华爹爹要不了多久也就回来了，乖乖去找你司命哥哥玩。”

　　“你骗人，上次也说要不了多久就回来，结果几千年都不见踪影。娘亲定是嫌弃花缪了，还说要好好照顾我，你们大人都是骗子，你们把我从蛇窝里面抱出来，还把我孵化出来了就不管我。你们都不要花缪，花缪真是可怜，花缪这就走，你们就由着我自生自灭，被别人虏去炖蛇羹罢了。”一面说着一面抹着眼泪呜呜的跑出去。

　　待蓝渃追出去，那小腾蛇早跑没了影。
　　恰巧遇到迎面而来的司命：“司命拜见忘忧上神。”

　　“司命来的正好，看到花缪没有？这孩子，气性也忒大了。”

　　“哭着跑出去了，上神放心，回头我去找她。只是你不能离开人界太久，不然人界那边命格恐会出乱，还请上神尽快回去。”司命道。

　　“行，我知道，你帮我去找她回来。我这就回去了。”蓝渃吩咐道。

　　“是，司命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