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灯行》千帆过径

6、消失的时间

　　时沿修长的十指绕在青色腰带上，青离乌黑的发丝自腰后垂落，撒在他腕上，缠在他指尖。
　　二人垂眸相对跪坐在栖原洞顶，周身满是静静悬着的点点飘雪。

　　不远处的雪岩后，天方双手紧紧箍着青生，一只脚高高抬起，欲往岩石上踩去，却是久久不曾落下。

　　“咔！”
　　小梅负伤的“手臂”承受不住厚实的积雪，泄气般地放任它以自残的方式将积雪抖落。一声脆响似乎扰乱了时光悠悠的脚步。

　　“啊！”
　　青生惨叫一声，同天方一道重重摔在雪地里。
　　天方忙捂住他的嘴，咬牙道，“小声点儿！做贼做成你这模样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时沿和青离猛地抬头，对视的一瞬，眼眸中满是惊诧。
　　青离脑中一片空白，茫然低头看向时沿搭在她腰带上的手。
　　这是要解葫芦放小白出来？
　　可不是已经放过了么？

　　他们还伏在小白背上，在陡峭的雪崖上来回穿梭。
　　他们还……
　　还遇见了凛风洞！

　　时沿突然抬手捧住青离的脸，迫使她抬起头来，拇指在她唇角抹了一把。没有丁点儿血迹。
　　可他分明……分明在她唇上滴了许多血。他又摊开手掌，掌上纹路清晰，光滑如初。

　　二人思绪混乱，无法理清当下发生的怪事，倒是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动静将他们飘远的思绪猛地拽回。

　　雪岩后，天方阴森森朝青生道，“闹出这么大动静被听见了怎么办？”
　　“我姐就鼻子灵，耳朵可一点儿都不灵，应该没……”

　　话未说完，青生看着天方背后突然出现的两个身影，一个激灵，语无伦次道，“姐！今……今晚的月色特……特别好！你……你们也是来赏月的？”

　　闻言，天方淡定起身，故作镇定道：“雪景不错，诸位继续赏雪，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这风吹雪打的，就……先去歇着了哈！”
　　本以为会迎来时沿一顿嘲讽，却只听见身后人正正经经地唤了声师兄。

　　时沿其人，平日里惯会揪着他的年纪取笑，一口一个老祖宗，正经叫声师兄时，多半事态严重。
　　天方也立刻敛了玩笑神色，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青离方才离开过，”时沿顿了顿，粗略估算了下时间，“约有一个时辰。”
　　天方同青生相对无言，深以为时沿这是在换个新花样捉弄他们。

　　见他们不相信，青离有些急了，“是真的，我们还遇上了凛风洞，被卷进去之后，一醒来又回到这儿了！”
　　“凛风洞！姐你没事吧！”青生吓得一个哆嗦，慌忙凑上前去围着青离绕了一圈。

　　“凛风洞？这又是什么鬼地方？”天方见时沿和青离神色不像玩笑，不由纳闷，“你说你们方才离开了一个时辰，可我和青生守在这寸步不离，你们分明一刻钟也不曾离开过。”
　　青生忙附和着重重点了几下头。

　　“还有小白！”青离看向时沿手中的白玉葫芦。
　　时沿会意，拧开葫芦帽放出小白。
　　拇指大小的小灰雕绕着时沿转了几圈，而后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似的，兴奋地扭头朝青离飞去，柔软的羽翅贴着她的鼻尖蹭了蹭。

　　青离被小白亲昵的动作逗笑，“它这是都记得吗？”
　　时沿摇了摇头。
　　若是记得，以小白的警惕，飞出来的那刻便会化为原身护住他们。

　　“你这都还没问呢，怎知它不记得你们说的那一个时辰？”天方奇道，“话说时沿，这雕语你是从何处习得的？”
　　时沿正垂眸沉思，乍然被打断了思绪，只抬头笑笑，“老祖宗说笑了，时沿比不得您，并不懂什么鸟语，同灵宠之间靠的不过心意相通罢了。”

　　“这倒是有趣……诶？你骂谁呢！”天方气得叉腰吹了吹那并不存在的胡子。
　　青生蹭了两步到天方身边，同他小声咬耳朵道，“天方师兄，我怎么觉得时沿师兄这话说得很是在理啊！”

　　话音虽小，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旁人皆可闻。
　　“滚！”天方气笑。

　　青离憋不住轻笑出声。
　　时沿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外头风寒，进洞再说。”

　　走了两步，青离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在脖子上摸了摸。
　　时沿见状从怀中取出一片雪白羽毛递给她，“找雪生的羽毛？”
　　青离怔愣接过，喃喃道：“看来是真的。”

　　时沿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青离，“被卷入洞中时你便昏迷了，可我却一直清醒着。”
　　清醒地被卷入凛风洞，清醒地看着他们在时光里逆回。

　　所以，他们确然经历了那消失的一个时辰。
　　而他现在只想弄明白，回到一个时辰前的只有他和青离，还是，所有人……

　　青生走在两人后头，将时沿的话听了个清楚，却“敏锐”地只抓住了一个点，又回头同天方小声道：“雪生？听着怎么像是我亲弟弟？”
　　天方原在思索那一个时辰的事，一听这话立刻被带偏了，啧啧道：“我听着倒像是你亲外甥。”

　　“啊？”青生突然停住脚步，和身后转瞬又陷入沉思的天方撞了个满怀。
　　两人为稳住身体，双手挥舞两下，互相朝对方伸出了魔爪，最后竟滑稽地双双倒地。

　　青离和时沿闻声回头，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齐齐叹了口气。
　　青生忙从天方身上爬起来，“对……对不起师兄！”

　　天方摆了摆手，仍旧呆呆躺在雪地里。
　　时沿同青离对视了一眼，阔步走来，“怎么了？”

　　天方没有回答，一脸莫名地扭了扭腰背，又突然直直坐起，从腰后摸出了一块石头。
　　正是天方石。
　　“真是奇了，我何时将它唤出的？”天方起身拍了拍衣袖，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天方石，却在瞥见上面刻字的一瞬僵在原地。

　　众人忙凑上前去看。
　　天方石上“凛风洞”三字清晰无比，如同一颗怪石“叮咚”投入众人的心湖。
　　天地悠悠，凄寒无比。就连不畏寒的青离和时沿也忍不住打了个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