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灯行》千帆过径

47、梦灯

　　青离自闭了。
　　果真如洛书颜所说，他们回到了十多年前，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她如今是柴将军府的三小姐柴漓，家中除了祖父柴松，还有一位姐姐柴湘。至于其他人，祖父不愿提及。

　　青离好说歹说，才将忧心忡忡的祖父劝走，却发现自己似乎失了灵力，已同凡人无异。
　　她无语望着屋梁，穿墙不行，跳梁总可以吧？
　　她鼓了鼓腮帮，纵身一跃，屋梁没摸着，却落入一个清凉的怀抱。
　　凉风从窗口猛的灌入，屋内二人发丝纠缠，不舍分离。

　　青离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时沿将她放下，“等你来寻我，怕是要等到地老天荒。”
　　青离反驳，“若不是爷爷不肯离开，定然是我先寻到你！”
　　时沿点头应道：“嗯，是我误会你了。”

　　青离从善如流，转而道，“我竟没了灵力，你呢？”
　　“我也是。”
　　“那你怎么寻到我的？”
　　“去了城中有名的医馆，打听还有哪家小姐得了失忆症。”

　　眼下这个时间，得了失忆症的公子小姐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这灯中事虽令人琢磨不透，但他既在此间身份不凡，想来青离几人也差不离。
　　青离又问：“那青生他们呢？”
　　时沿看着她，“第一个找到的便是你。”
　　青离嘟囔道：“啊……那真不巧。”

　　二人互相交换了信息，又立即出府去寻青生他们。寻了几家医馆，才找见了些苗头，只是这大夫支支吾吾，显然是没点好处不愿开口的。
　　青离随意解下腰间青玉，却被时沿一把拦下，“我来。”
　　时沿素来不爱佩饰，上上下下翻了一番，却没寻见值钱的饰物，这回出门只换了条朴实的绸带绾发，虽也算无价之宝，但寻常凡人只怕是不识神物。

　　见状，青离拨了拨他腰间那块青玉，“这不也有一块么？”还是她送的呢。
　　“这块也不行……”时沿垂眼一看，脑中灵光乍现，他扶住青离的发簪，问道：“这个簪子，有特殊意义么？”
　　青离一顿，“倒是没有……”

　　话音刚落，却见时沿直接拔了去，发顶青丝散下一片，直铺到腰间。
　　青离目瞪口呆，“青玉没了便没了，这可是我绾发的簪子啊！”
　　时沿将簪子递给大夫，“簪子没了便没了，青玉一个也不能舍。”
　　“为什么啊！”

　　时沿看了她一眼，终是没说什么，得了大夫的消息便转身出了医馆。
　　青离一脸莫名追上，“舍了我的簪子换来的消息，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啊。”
　　时沿停下脚步，街上人少，安静地甚至可以听到心跳声。
　　他微俯身看着她，神色是掩不住的认真和小心，“我若说了，既怕你不懂，又怕你懂装不懂。”

　　青离眨了眨眼，不知怎的，心头微微跳，懵懂道：“那如果……我似懂非懂，你还肯说么？”
　　时沿看了她好一会儿，眼底渐渐浮起笑意，他胡乱揉了把青离的发顶，“还不够。”
　　“唉！”青离气恼，抬脚便要踹去，时沿灵巧躲开。
　　“丞相府离这儿还有七公里，再不抓点紧，天黑也到不了。”

　　据那医馆大夫所说，丞相府的千金今日也得了失忆症。想来便是洛书颜。
　　二人虽失了灵力，但时沿好歹还有些拳脚功夫，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他们偷摸溜进丞相府时，却见天方同洛书颜脑袋凑在一处，于闲庭作画。

　　斜阳西垂，光线愈暗。洛书颜昂起脖子，揉了揉眼睛，正巧瞧见了他们，“还真给你说中了，你这师弟师妹有点本事。”
　　天方抬头看了眼，忙招呼他们过来，“来得正好，后宫七横八纵的破路我们理得大差不差了，现下就进宫寻梦灯。”

　　青离道：“我得先找到青生。”
　　天方掏出天方石递给她瞧，“别找了，天方石上没有他的踪迹，要么他离我们太远，要么他并未进入灯中。”
　　看着天方石上几乎汇聚成一个点的四个名字，青离紧了紧手。她虽心中担忧，但到底没再坚持，眼下去寻青生不现实，要紧的还是先搞清楚如何出去、如何收了灯灵碎片。

　　天方道：“事不宜迟，出发吧。”
　　时沿却不赞同，“皇宫戒备森严，我们四人一道去闯，有些冒险。”
　　天方乐了，“不巧，现在在你面前的，正是当朝太子。皇宫就是我家，还用得着闯？”
　　闻言，青离和时沿表情瞬时凝重起来。

　　见状，天方直哼哼，“怎么了这是？哦……嫉妒，时沿你这是嫉妒！”
　　时沿无语地瞥他一眼，“老祖宗现下姓甚名谁？”
　　“本太子当然姓洛，叫啥呢……哦对，承逸，洛承逸！”
　　时沿又看向洛书颜，“梦灯外躺着的那位呢？”

　　洛书颜现下也反应过来了，她好心情地勾了勾唇，看向天方，“洛承宣，太子您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呢。洛承逸这个名字我倒是不曾听闻，也不知是逝世了呢，还是逝世了呢？”
　　天方一时如遭雷击，“去去去，咱指不定在这困多久呢，可别咒我啊！”

　　时沿凉凉道：“走吧，太子殿下。”
　　天方不乐意了，“带俩姑娘进宫还说得过去，带你一个大男人算什么，本太子可败不起这个名声！”
　　时沿呵笑，“不巧，现在在您面前的，正是您的太子侍读，严识生。”

　　几人大摇大摆进了宫，可刚入宫门没一会儿，皇后便传见天方和洛书颜，青离和时沿则由内侍引向东宫。
　　“还在担心青生？”见青离闷闷不乐，时沿放缓了脚步。
　　青离看了眼前方的内侍，压低了声音道：“从前在雪原也好，昆仑也罢，我和青生都不曾分开过，可自从寻找灯灵碎片以来，却是几度分离……时沿，我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时沿垂眼看她，“我们此刻身在迷局，难免心生困顿。先探探梦灯究竟，再去找青生。”
　　青离抿了抿唇，“那万一，找不到呢？凡界这么大……”
　　“我们四人身份或多或少有所关联，想来青生也是，即便离得远，也应当有迹可循。”

　　青离这才定下心来，片刻后，她又歪头看向时沿，“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青离小心觑了眼内侍，踮起脚凑近时沿耳边，时沿配合地弯下了腰。
　　“总是能让人安心。”
　　说罢，青离迈着轻快的步伐，三两步越过了内侍。
　　望着她的背影，时沿摇头失笑。
　　天知道，今日他刚醒来时找不见她，心中有多慌乱……

　　到了东宫后，天已大暗。二人借口前往书房等待，避开了内侍。
　　青离掏出了天方留下的地形图，正要记下方才来时的路。
　　时沿却将她拉到窗边，“走吧。”
　　“诶？”

　　窗门轻开，劲风忽过。
　　时沿揽着青离的腰翻身上了屋顶，而后连翻跳跃，跃上了皇宫最高的阁顶。

　　青离惊呼：“这你也会！”
　　时沿谦虚道：“雕虫小技。”
　　青离满眼期待地望着他，“教教我。”
　　“等你学会了，我们早便出去了，御箭驾云不是更逍遥自在？”
　　“倘若我们一时半会出不去，我总不能在这梦灯里一无所长吧？”

　　时沿看了她一眼，“你有。”
　　青离疑道：“什么？”
　　时沿歪头看她，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弯弓射大雕？”
　　“你！”青离脚一垛，险些将阁顶的瓦片掀翻。
　　时沿忙托住她的胳膊，“小心点。”

　　“哼！”青离甩开他，背过身去不愿再说。
　　时沿摸了摸鼻子，继续逗她，“神女射雕，也是天上人间独一份，可作佳话传世，尤是配上你那四方回旋箭法……”
　　“你还敢取笑我！”青离反身便是一顿铁锤。
　　二人在阁顶笑闹了会，这才记起正事儿。

　　青离就着地形图俯瞰下方，皇宫七横八纵的路形在月华下尽收眼底，很快便找到了佛堂的位置。
　　时沿揽着她一路飞去，不一会儿，二人落在佛堂小院中。这处人迹罕至，宫人也瞧不见几个，可佛堂内却传出了打斗声。

　　二人屏气静听了会，青离朝时沿比了比口型，“打得过么？”
　　时沿哼笑一声，抬步便朝佛堂走去。
　　“唉？”青离拦也拦不住，便蹑手蹑脚跟在后头，毕竟她可打不过……

　　走近了些，这才看见佛堂内间映在灯烛下的一对男女身影。
　　二人未及反应，内间门便被大力劈开开。
　　时沿忙将青离拦在身后。

　　门内二人依旧纠缠不休，那女子身着夜行衣，身形纤细，手持长剑；男子墨兰华服，玉面英姿，手持短刃。
　　男子刀刃虽短，却是招招往致命处落去，女子被迫防御，也是杀意渐起，显然是那男子占了上风。
　　青离攥紧了时沿的衣袖，眉心紧拧，“她快撑不住了。”时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那女子似乎是急于摆脱困境，一步步拖至门外，朝着他们靠近。眼见战势逼近，时沿踢起一块石子朝那处打去，堪堪将男子的短刃打落地。
　　男子反应极快，弯腰躲过了长剑。
　　没了生死较量，二人这才得空朝他们看来。

　　男子疑惑道：“子升？”
　　女子惊喜道：“小妹！”

　　诶？
　　青离时沿心下齐齐一个咯噔，暗道糟糕。
　　这女子想来便是青离家还未谋面的二姐柴湘，而这男子似乎是……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