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灯行》千帆过径

46、郡主

　　秋阳高悬，风清气爽。
　　时沿几人寻到天方时，他正在一座高门府邸的花园内扑蝴蝶，而他身后一位身着妃色罗裙的女子正笑得前仰后翻。

　　几人落于屋顶，静静看着。
　　青离不忍直视道：“你不是说，老祖宗他自有分寸吗？”
　　时沿闭了闭眼，“是我眼拙……”
　　青生叹为观止，“老祖宗……啊不，天方师兄这是在耍杂戏么？”

　　只见天方绸布遮眼，扬起宽大的衣袖来回横扫花丛，好半响后猛地盖去，他立即捏住了袖口，又兴奋地摘下绸布朝那女子道：“你瞧瞧，稳、准、狠！这回你总信了？”
　　那女子在天方摘下眼罩的一瞬，立时换作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看得屋顶上的几人不禁啧啧称叹。

　　青生嘟囔道：“好像还真是变戏法呢。”
　　天方似有所感，猛地回头昂首看来。
　　时沿几人再一次惊奇地欣赏了“变脸”。
　　蝴蝶儿刷刷从天方袖中涌出，一时间模糊了他惨不忍睹的神色……

　　*

　　凉亭内，天方客客气气地给几人斟了茶，心虚道：“劳烦师弟师妹亲自来寻，是师兄的错……”
　　时沿轻哼，“老祖宗一不寻灯，二不寻仇，倒只顾着寻欢了？”
　　天方：“虽然……但是……她真是我仇人！”
　　时沿点点头，表示理解，“嗯，能让老祖宗扑蝶博之一笑的仇人，确实值得惦念近万年。”
　　青离安抚道：“师兄，不必多说，我们都懂。”

　　天方一脸莫名，“不是……你们懂什么了啊？”
　　几人均不再理会他，只眺目看向回廊上款款而来的女子。
　　那女子云鬓花颜，生得明艳动人，即便是远远望去，也掩不住周身气度，一看便是皇室里养出来的矜贵模样。

　　直到人走近，三人齐刷刷道：“师嫂！”
　　天方一阵目眩，险些昏死过去。
　　元淑郡主洛书颜掩唇轻笑，“几位别误会，天方公子神秘莫测，本郡主可招惹不起哈。”

　　天方冷冷一笑，“早千儿万年前就招惹了……”
　　洛书颜也不恼，“公子总是自说自话，本郡主如今不过豆蔻之龄，千儿万年前的事又与我何干？”

　　青生赞同道：“郡主如今不过是个凡人，师兄你可别瞎欺负人！”
　　天方几欲呕血，“你们倒问问她，这些日子究竟谁耍得谁团团转？还我瞎欺负人……”
　　他也不是多小气的神，当真计较起来，这劳什子郡主能立马升天！

　　时沿摇头叹道：“老祖宗一身本领，倒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耍得团团转，是不欺负人，只是丢人罢了。”
　　洛书颜闻言噗呲一笑，拉着几人畅聊起天方这些日子干的蠢事，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天方在一旁听得额间青筋凸凸地跳，忍无可忍跳出来反驳，“若不是为了灯灵碎片，我怎会对你言听计从！”
　　青离惊呼：“灯灵碎片！”
　　“是……是啊！”天方这才惊觉自己险些误事，“你们来得正好，她知道碎片下落。”

　　青离立即殷切望向洛书颜，“郡主，你真知道么！”
　　洛书颜道：“我并不知晓他口中的灯灵碎片是何物，若说与灯有关的，倒确有一样，只是眼下时辰不对。”
　　她又看向天方，“我并非戏耍于你，只是那盏灯唯有中秋之夜方能开启。”

　　“开启？这是何意？”时沿问道。
　　洛书颜忽然雀跃起来，一双精致的狐狸眼闪着精光，从几人身上轻轻扫过，“就是……中秋月圆之夜，通过那盏灯可以回到过去！”
　　青离同时沿对视一眼，青生茫然地挠了挠头。
　　而天方只觉脑门凉风吹过……

　　*

　　中秋夜，几人潜入了皇宫。
　　洛书颜说的那盏灯名为梦灯，供奉于后宫佛堂，本属于前朝圣物，后前朝大将归降，献之于先帝。
　　几年前的中秋，她入宫看望太后，无意中发现了其中秘辛。
　　她不过是触摸了梦灯，便回到了十多年前，可惜只得短暂一日光景便又回来了，而灯外的世界不过才度过一刻钟。

　　几人使了隐身决，在这后宫中如入无人之境，只是，即便不隐身，这路上也是连个鬼影也无。
　　天方奇道：“这后宫可够冷清的啊。”
　　洛书颜解释道：“当朝后位空悬已久，后妃也仅有三人而已。”
　　以至于后宫十多年无所出，太后直将她当亲孙女宠。

　　天方：“老皇帝够清心寡欲的。”
　　洛书颜哼笑，“难不成就该像你这般，日日饱暖思淫/欲？”
　　“我思……”天方气结，“思你个大头鬼！”
　　洛书颜却不理会他，只补充道：“还有，皇伯伯才不老，俊着呢！”

　　说着，几人迈步入了佛堂，时沿挥手点亮了两侧的油灯，问道：“那灯不在这儿？”他并未感知到任何灵力踪迹。
　　洛书颜四下寻找了一番，“还真不见了。”
　　青生忽然道：“是被一个穿着黄袍的男子拿走了。”自上回入往来灯，青生眼前总是能闪过一些画面，经几人分析，只道青生应当能瞧见过去与未来的某个瞬间。
　　洛书颜皱了皱眉，“皇伯伯？”

　　皇帝寝殿，几人果真在床榻旁寻到了梦灯。
　　天方筑了道结界，施法让殿中人彻底昏睡，他看了眼“老皇帝”不减威严的睡颜，心道：还真挺俊。
　　他又看向梦灯，灯体为青铜所制，布满斑驳的锈垢，顶上托一圆盘，短短的焰火燃于其间，再普通不过。

　　天方忍不住道：“这圣物未免寒碜了点。”
　　洛书颜不满，“你懂什么？这盏灯之所以被奉为圣物，是因为它能织梦……”

　　青离不解，“织梦？你不是说是回到过去么？”
　　洛书颜沉吟道：“传闻，梦灯会将逝者临终所思编织成梦，引未亡人走出哀思。可我那几回经历的，分明不是梦，是实实在在的过去，度过的那一日日再普通不过，除了……”
　　天方问：“除了什么？”
　　洛书颜抬眼看他，眼中光亮愈盛，缓缓道：“除了，我……不再是我，而是以旁人的身份活着。”

　　天方只觉头顶凉风又起。
　　这位郡主兴奋得有点不寻常啊……

　　青离看向时沿，“我原以为，它也同往来灯一样，现下看来并非如此。”
　　“先看看能否直接收了。”时沿拉着青离朝梦灯走去。

　　“且慢！”洛书颜疾声呼停，“若是一会真的发生了什么，醒来之后，谨记三句真言。”
　　前人栽树，他们哪有不乘凉的道理，几人洗耳恭听。
　　洛书颜缓缓道：“我是谁？我在哪？你们要干什么？”
　　一阵无言，几人到底还是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三句真言。

　　“准备好了？”
　　见他们点头，青离遂将手缓缓伸向梦灯。
　　触壁的一瞬，几人径直倒地，昏睡过去。
　　床榻上，大成皇帝剑眉微舒，似乎是进入了美梦。

　　青离再次醒来，床榻旁正守着一位两鬓微霜、满面忧色、身着战甲的老者。
　　“阿漓，你没事儿吧？”

　　青离默了一瞬，一句一顿吐出三句真言。
　　“我是谁？”
　　“我在哪儿？”
　　“你要干什么？”

　　老将军胡子一抖，振臂高呼：“老余，快，快叫大夫！”

---

作者有话要说：　　老祖宗的“小祖宗”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