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灯行》千帆过径

4、小白

　　夜风呼呼地吹，卷起簌簌而下的点点飘雪，在静谧的星月下凌乱起舞。
　　青衫少女以臂为枕，斜躺在栖原洞顶。
　　风吹起少女的长发，星星点点的雪花在发间肆意嬉闹，如同在泼墨的宣纸上，撒上朵朵傲梅。

　　美人美景如斯，栖原洞外的雪松陶醉地摇晃着厚实的雪袄。
　　“咔”、“咔”两声脆响，松枝上的厚雪唰唰砸落在地。

　　青离一惊，正要起身，玄衣少年已从雪松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她左耳旁，稳稳落在她右侧。
　　“你太重了。”青离眨了眨眼。

　　“什么？”时沿低头看了眼他俩之间能塞下五只小灰的空隙。
　　“小梅受伤了。”青离不满地看着他，伸手指了指时沿身后的雪松。

　　默了片刻，时沿轻笑出声。
　　他朝边上倒去，学着青离，手枕着脑袋，斜躺在洞顶。
　　“放心，跳得及时，它胳膊没断。”时沿侧头看向另一棵雪松，好奇道，“它叫小梅，那这棵呢？”
　　“小红。”

　　红梅？
　　时沿疑道：“没看错的话，这大约，是两颗万年雪松？”
　　青离点了点头，“红梅傲雪不是很相衬么？”

　　“那为何不栽株红梅？”
　　“苍茫白雪中，红梅显得太过张扬，它从来不适合在雪原生存。”
　　“那你呢？”时沿望向无垠夜空，眼前仿佛再现初见时青离的模样，明亮得如同高悬在天际的初阳。

　　青离愣了愣，她闭上了眼，似在回忆，“初时有娘护着，自然什么都不怕……后来有了想护着的人，似乎又什么都怕。”
　　“为何要去捉那白狐，取它内丹？”
　　就不怕招致危险？而且，似乎捉了不止一次。

　　“婆婆需要内丹来疗伤。”
　　“如何受的伤？”
　　“你可曾听过凛风洞？”
　　“不曾听过，在哪儿？”

　　青离摇了摇头，蹭起的积雪贴在鬓间，透心凉，“我也不知道它在哪儿，更不知道婆婆怎么受的伤。”

　　寒风悠悠放缓舞步，飘雪悄悄落在树梢。
　　风雪渐息，凉夜里久无人语。

　　许久，时沿一个翻身坐起，“小白呢？”
　　他抓着青离的胳膊拉她起身，“放它出来透透气。”

　　青离有些欢喜，忙去解腰间的白玉葫芦。可葫芦的丝带却缠住了青色腰带，越解越乱。
　　“急什么？”时沿隔着衣袖轻拍了下青离的手，跪坐在她身旁低头开始解丝带。

　　“喂！唔……”
　　天方手脚并用，箍住几欲跳脚的青生，将他拖回巨大的雪岩后。
　　他探了探脑袋，又小心翼翼地缩回，在青生耳边咬牙道，“你就这么信不过你时沿师兄吗！”
　　青生恶狠狠点头如捣蒜。

　　“那你……你就这么信不过你姐！”
　　青生点了两下头，又疯狂摇头。
　　天方压低声音吼道：“看清楚了啊，人家解的是葫芦！葫芦！不是衣服！”

　　天方拽着青生探了探脑袋，看了眼青离时沿已然分开的背影，青生终于停止了挣扎。
　　“闹出这么大动静被听见了怎么办？”天方背靠着岩石，阴测测地盯着青生瞧。
　　青生挠了挠头，有些羞愧，“我姐就鼻子灵，耳朵可一点儿都不灵，应该……没事的吧？”

　　“最好如此。”天方又偷摸摸探出脑袋，看着空荡荡的洞顶，不由冷笑，“呵，你时沿师兄鼻子灵不灵我倒是不知，只是他这耳朵可绝对不聋。”

　　“为何躲着他们？”
　　“小白怕生。”
　　“嗯？它和天方师兄也生疏么？”
　　时沿哼笑一声，“几百年不见，能不疏？”

　　“小白和我……不也数百年未见么？”
　　时沿摸了摸襟口，犹豫道：“不一样。”

　　青离狐疑地看着他，“哪里不一样了？”
　　“你可是它未来丈母娘。”
　　“啊？”

　　时沿负手而立，认真看着青离，正色道：“抱歉，未征得你的同意，我已私自将小灰许配给小白。”
　　“你是疯了么？小灰它是只兔子，兔子和雕……”青离突然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时沿。

　　“我说过，不是这个小灰。”
　　“……你说过什么我都忘了，从来就没有什么小灰，不，我只有一个小灰！”青离羞恼地转身背对着他。
　　是她蠢笨，不过年少戏言，竟也牢记至今，是她……

　　思绪戛然而止，青离愣愣地看着一片雪白的羽毛自头顶缓缓下落。
　　时沿站在她身后，弯腰将一条藤条编织的项链套在青离脖子上，“你记得也好，忘了也好，小白想要明媒正娶，这个岳母大人还请你勉为其难当一下。”

　　棕色的藤条异样柔软，贴在颈间如同绸布般丝滑，项链上缀着一片小小的纯白的羽毛，在夜风下舒展着“羽翼”。 青离伸手轻轻摸了摸，绵软地如同刚落下的飘雪。

　　“小白发现它的时候，它还只有巴掌大小，卧在鸟窝里。那时崇灵岛大雪刚过，它冻得险些失了性命。我们守了几日也不见它父母，想来已是个孤儿。它身子虚，我就将它暂养在崇灵岛主那儿。”时沿说了一连串，有些口干，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青离。

　　“这是……它的羽毛？”
　　“嗯，得空去接它，可以此为信物。”
　　“我可以给它换个名字吗？”青离犹豫了会才开口。
　　“有点难办。”
　　“嗯？”
　　“小白似乎已认定‘小灰’这个媳妇儿。”
　　“噗！”青离不禁被逗笑。

　　终于笑了，时沿轻舒了口气。

　　“想好叫什么了？”
　　青离眼睛一转，欢快道：“既是小白让他重获新生，便唤作白生好了。”
　　时沿目瞪口呆，艰涩道：“……你是认真的？”
　　“逗你玩呢！”青离偏头思考了会，“雪后重生，就叫雪生吧。”

　　她将羽毛贴在心口，“愿它一生风雪无阻，平安顺遂。”
　　时沿侧身看了她一眼，轻笑着低头拧开葫芦帽，拇指大小的灰雕从葫芦中飞出，落在他食指上。

　　他举着小白凑近青离，问道：“还记得她么？”
　　小白扑扇着羽翅飞到青离跟前，用头轻轻刮蹭了下她的鼻尖，又飞回时沿指上。
　　青离的眼睛瞬时弯成了月牙。

　　时沿手一扬，小白双翅交叠相合，护在身前，它逆风而上，愈飞愈远，直到在暗夜里失了踪迹。
　　不过片刻，小白展翅而来，已然恢复了庞然之躯，所过之处，风疾雪骤。

　　“他们答应过会平安回来。”时沿转头看了眼青离，又看向在风雪中翱翔的小白，“我们要相信他们。”

　　“我相信。”青离点了点头，“谢谢你，时沿。”

　　时沿微微侧过脸，清冷的眉眼在雪夜里似乎被撒上一层柔光。飘雪落在他鬓角，额上，雪化成滴，顺着他高挺流畅的山根滑落。
　　青离看着他的侧脸。
　　寒风将他耳根冻得微红。

　　“你很热么？”青离突然开口。
　　“什么？”
　　青离伸手轻刮了下时沿的鼻尖，水滴顺流到她指尖上。

　　时沿心口一窒，喉节快速滚了两下，他微微垂了眼。
　　青离将手指举到他眼前，“哝，都出汗了。”
　　“是雪。”时沿伸手摸了摸鼻子，“脸上暖和，冰雪一触自然消融。”

　　说话的功夫，小白已飞到面前，正歪着脑袋瞅着他们。
　　时沿轻咳了声，“兜风去？”
　　青离看着他，眼里尽是期待。

　　时沿翻身坐在小白背上，又一把将青离拉在身前。
　　小白朝天清鸣一声，沿着雪崖疾速侧滑而下。

　　“哇啊……”
　　清亮的笑声飘扬在雪原，如同在山谷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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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昆仑那些事儿：
青离：“时沿，我要兜风！”
时沿摸了摸葫芦，“小白在睡觉。”
青离：“嗷，好无聊啊，我找叶游打架去了。”
“……”时沿摇了摇葫芦，“小白说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