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灯行》千帆过径

3、栖原洞

　　栖原洞位于陡峭的雪崖边上，洞顶覆盖着层层冰雪，洞口仅两棵雪松，孤单单迎风而立。
　　洞外凄冷，可一入洞中，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有别于外边的漫天雪白，洞内是深沉的黛色。远远望去，其中央如一口瓶颈向上延伸，透亮的天光自上而下倾泻，照得洞中一片亮堂。数扇鸦青色木质门或开或合，极其对称地均布两侧，正对着洞口的尽头则是一扇数丈高的大圆盘。另有数条蜿蜒小道纵横穿越其间，深不见尾。

　　“吱呀”一声轻响，左侧的一扇门开了一个角。只见一只圆滚滚的雪球从缝中蹿出，扑腾着短肢朝青离扑来。
　　众人未及反应，时沿已拎住那雪球的一只后肢，旋身闪到一旁。

　　小雪球在时沿的指掌下慌乱地扑腾挣扎着。
　　“你别吓着她。”青离从时沿手中接过小雪球，鼻尖蹭了蹭它柔软的短毛，轻笑道，“可不许再这么淘气了。”

　　时沿回过神，似有些不知所措，无意识地朝天方看去。
　　天方立刻给他抛去一个“我懂”的眼神。
　　时沿一脸莫名。

　　天方朝他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随即轻咳一声，凑近小雪球问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说来惭愧，这句古语我至今没闹明白，这雪兔可是个……小伙儿？”
　　时沿回过味来，耳尖蹭地红了。

　　青离愣了愣，将雪兔高高举起，看了眼扑腾乱蹬的后肢，又将它举到跟前，仔细瞧了瞧那双些微迷离的兔眼。
　　分辨了半响，她将雪兔反手抱在身前，面朝着大伙儿，赧然一笑，“我们小灰，大抵是个既扑朔，又迷离的姑娘？”

　　“小灰？”时沿瞥向那团柔软雪白。
　　“怎么？就许你们家灰雕叫小白，不许别人家白兔叫小灰？”天方弯腰摸了摸小灰雪中带粉的长耳，“对吧，小灰……灰！”

　　青离一听，抱着小灰嫌弃地避开老远。她一转头，便撞进时沿沉思的双眼。

　　时沿双眸渐渐清明，却丝毫不避闪，直勾勾地盯着青离。
　　青离低下头，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白玉葫芦。思忖了片刻，她抱着小灰走向时沿，一把将小灰塞进时沿怀中，“说好的，等我有了小灰，你也可以和她做朋友！”

　　“不是这个。”时沿弯腰将小灰放在地上。
　　“什么？”青离低头看着他。
　　“不是这个小灰。”时沿揉了把小灰的脑袋，抬头望进青离眼中。

　　青离没来由地心下一慌，忙别开眼，“婆婆正在闭关，还请两位师兄在洞中小住几日，待婆婆出关后再行商讨出雪原一事。青生，带天方师兄和时沿……师兄去休息会儿，我去看看婆婆。”
　　不待众人反应，青离便闪身拐进蜿蜒小道。

　　“哦，好！”青生迷糊地抓了把头发，回头看向时沿和天方，“两位师兄请稍候，我先将这只狐狸安置好。”

　　看着青离和青生远去的背影，天方实在按耐不住自个儿蠢蠢欲动的七窍八卦心，他戳了戳时沿的胳膊，小声道：“诶，你们还有其他小灰？莫不是……”
　　话未说完便遭时沿白眼一记，天方默默地闭上了嘴。

　　“师兄。”
　　“嗯……嗯？”天方惊了一瞬，尚未从惊诧中回过神，手腕上便传来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刚劲有力。
　　“感觉到了么？”时沿收回搭在天方腕上的手指。

　　天方闭眼感受了会体内涌入的内力，不由皱眉沉思。蛇乃冷血生物，其灵力本为阴性，可此刻传入他手中的分明是纯阳之力。
　　“父亲曾告诫过我，此事切不可让旁人知晓。”
　　“哇……你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天方故作悲愤地看了眼时沿，“阴险，真阴险！”

　　时沿揉了揉额角，“还记得三百年前，我和青离被困十三重天一事？”
　　“记得，叶游那群小子捣的鬼！”天方摸了把并不存在的胡子，顿了顿，疑惑道， “不对，当年被救出的只有青离，你也被困其中？”

　　十三重天又名冰雪连天，遍寻六界，也找不出比那更冷的地方。青离当年被发现时，险些冻成冰人。
　　想到这，天方顿时豁然，“所以，当时是你给青离传了内力？”
　　“嗯。”

　　“那方才在外头，你给青离把脉可探到什么？”
　　“那股内力仍在她体内游走。”
　　“怪道这孩子不畏寒。”天方拍了拍时沿的肩，打趣道，“没想到师弟内力竟如此深厚，佩服佩服！”

　　时沿一掌拍掉天方的手，“灯灵灵力乃神界至阴之力，与我传给青离这纯阳之力，会不会互不相容？要是……”
　　时沿一时不敢细想。

　　天方愣了愣，正色道：“此事我也不甚清楚，不然，还是先同青离说说？”
　　“她，撞了南墙也不死心的性子，说了也不过徒添烦恼。”时沿轻吁了口气，“到时寻到灯灵碎片，先不忙着与青离的灵力融合，这段时日我们先想想法子。”
　　“只能如此了。”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时沿又开口唤了声，“师兄……”
　　天方一个激灵，搓了搓身上的寒毛，“师弟，有话好说。”
　　时沿这小子接二连三地喊他师兄，属实罕见，他只怕自己无福消受啊。

　　“怎么哄……”话未出口，时沿却突然顿住。
　　不远处，青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怎么哄？”天方眼珠一转，立刻会意，“哦哦哦……你是想问怎么哄女孩子开心吧！哈哈哈，这你可就问对……”
　　时沿眼睛都不带眨地，瞬间便使了个决封住了天方的嘴。
　　尔后，不论天方怎么努力，都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时沿低声安抚道： “老祖宗且忍忍。若是表现得好，消音决不日便能解开。”
　　天方两眼一黑，深深叹息：师门不幸啊！

　　不一会儿，青生憨憨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而此时，时沿和天方正“悠哉哉”靠在石壁上休息。
　　“师兄久等了，随我来吧。”

　　青生刚走近，便看到时沿脚边正在啄地的小灰，“小灰，怎么不回去？”
　　他一把抱起小灰，挠了挠头，眉毛纠结地皱成一团，“时沿师兄……”

　　时沿抬眼看着他。
　　青生犹犹豫豫，嘴角动了几番，却依旧蹦不出一个字来。
　　时沿叹了口气，“说吧。”

　　“小灰……你和我姐关于小灰是不是有什么约定？”
　　天方眼睛一亮，奈何出不了声，只能抬起拇指给青生打了个暗语—干得漂亮！

　　时沿诧异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这么明显么？连青生这个呆子都看出来了？
　　“我姐她……”话未说完青生突然捂住嘴，一个劲儿摇头，声音含糊道，“我姐她一定不想我告诉你！”

　　时沿淡定地点了点头，“行，你不说我也不说。”
　　青生炸毛，“我姐的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你姐她，一定不想我告诉你。”时沿慈爱地拍了拍青生的肩，“带路吧，师弟。”

　　石室内，青离垂着脑袋静静地坐在石床边上，双手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
　　石床上端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正运气吐纳着。这位老者正是青离与青生口中的婆婆，栖原洞主—栖戈。

　　“我们阿离长大了。”
　　青离一惊，忙抬起头，“婆婆……”
　　“你心里已经决定好了是吗？”栖戈睁开眼温和地笑了笑，“不必考虑我这个老婆子，天大地大，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青离窝进栖原洞主怀中，“等找到娘，我们会一起回来，雪原才是我们的家！”
　　“好好好，你捉的这满洞的小崽子，没有你们啊，我这老婆子可管不过来呦。”

　　“婆婆……凛风洞里，到底是什么？”青离抬起头，倔强地看着栖戈，“您一次又一次冒险进洞，又一次次受伤。每回都是这样，一醒来看见您倒在洞口，我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次在离开之前，我……”

　　“阿离！咳……咳咳……”栖戈突然剧烈地咳起来。
　　青离忙起身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婆婆，我不问，我不问了……”

　　栖戈缓过气后，从枕下掏出一支白玉发簪，“这是三百年前你娘留下的，说是若是有一日你离开雪原，便交给你。”

　　青离小心地接过发簪，细看了一番。
　　玉簪通体脂白，其间隐隐泛着青光。
　　阿娘特意留下这个发簪，是有什么特殊含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