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灯行》千帆过径

36、密谋

　　翌日午后，永庆帝果然召时沿青离入宫。南荣初瑛称二人是云游江湖的天师，神通广大，求雨求神，无一不精。
　　见永庆帝半信不疑，时沿当即施了点小法术，殿外大雨倾盆而下。
　　永庆帝又叫人抱来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猫，说是爱猫不慎失足落下了宫墙。
　　时沿不过用手轻抚了三两下，那白猫便精神抖擞，一溜烟蹿入永庆帝怀中，惹得天子展颜大笑。

　　在时沿天师这一番卖力“表演”下，昨日青离徒手碎石，干倒一片暗卫的事迹便显得不足为奇。
　　于是乎，南荣初瑛随意寻了个由头就将青离先行带回了玉溪宫，只留时沿一人在宣和殿应付永庆帝。

　　青离也不闲着，她还记得那时南荣初瑛说过永庆帝寝殿中也有一张鼓，模样同阿语鼓相似，她得去探探究竟。
　　可她在清和宫中找了大半日，也寻不见半张鼓影。
　　青离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清和宫，她使了隐身决，坐在宣和殿的高阶上，双手交叠抱膝，陷入沉思。
　　日暮西垂，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凉风掀起青色的裙摆乱舞。

　　宣和殿的大门开了。时沿迎着暮光迈过殿门，他脚步一顿，垂眼看着殿门口少女的背影，忽觉暮光温暖，半日疲累一扫而光。
　　“天师？”领路的太监不解询问。
　　话音一落，青离惊觉回头，见是时沿，她眼里漫上了清甜的笑意，“你终于完事啦？”
　　时沿点点头，抛下一句“公公留步”，便上前拉起青离阔步而去。

　　二人出了西桑王宫，一路步行回公主府。王都夜市热闹非常，许多小摊陆续摆上了街。纵使夜市百般热闹，他们也无心闲逛。
　　青离瞅了瞅时沿，“西桑王好应付么？你看上去好像很累？”
　　“比你好应付……”时沿余光撇着她，见她愠色上脸，才继续道，“……的话，我至于这么累？”
　　青离瞬间收了张牙舞爪的表情，轻哼了声，不再理他。

　　时沿轻咳了声，道：“永庆帝心思缜密，疑心重。凡事进一步或是退一步，只怕在他心中会绕上百八十个弯。”
　　青离恍然道：“难怪我今日在清和宫中寻了半日，怎么也寻不见阿瑛说的那张鼓，想来是羌城之事早已引起他的疑心。这么看来，那张鼓还真有猫腻！”

　　时沿皱眉看着她，“清和宫中？寻了半日？”
　　“我什么都没说……”青离一惊，忙捂嘴蹿逃。
　　时沿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叹气。

　　往后的几日，永庆帝日日召时沿进宫。青离也顺理成章地跟着入宫去瞧南荣初瑛，她常趁人不备，翻墙跃宫，将西桑王宫寻了个遍，仍旧寻不见那张鼓。
　　永庆帝有意将那鼓藏起来，她这么大海捞针似的去寻难免白费力气，得想个法子引他主动搬出那张鼓才是。
　　青离出神地想着，不知不觉已来到了玉溪宫。一踏入公主寝殿，却见一群女官将南荣初瑛团团围住，一个个手中拿着长尺左左右右地比划着。

　　红叶瞧见青离，忙将她引到一旁落座，“姑娘先吃些糕点，殿下那还得好一会儿呢。”
　　“是做衣衫吗？”
　　红叶一遍为青离斟茶，一边道：“正是，月底便是陛下寿辰，届时公主需在寿宴上献舞，此番便是为了那舞衣量身的。”
　　青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盘中糕点大半下肚，女官们方告退离去。
　　“怎么？我宫中糕点阿离不爱吃？”南荣初瑛在青离身侧落了座，她摆手示意红叶与殿中侍女退下。
　　青离恍然回神，“这都消灭了大半盘，阿瑛怎就瞧我不爱吃？”
　　南荣初瑛突然欺身上来揉了揉青离的眉心，打趣道：“爱吃还锁着眉头？”

　　“方才想事情呢……你父王寿宴那日，你打算以公主的身份于宴上献舞？”
　　南荣初瑛点点头，“往年寿宴时，我多以太子身份列席，红叶则戴面纱扮作公主献舞。可今年父王特意交代，让我以安和公主身份亲自出席献舞。”
　　“为什么？”
　　“因为大梁郑王韩决，我父王早有意与大梁和亲……”
　　青离眉心一跳，“又是韩决……”

　　南荣初瑛嘲讽一笑， “只可惜他欲借和亲与大梁交好的算盘还未打响便生了变故，欲与大梁交好的人是他，下令发兵羌城的也是他，我竟到死也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
　　青离道： “是啊，倘若是担心你将他的罪行公诸于世，且不说西桑百姓是否信你，便是真要除你，秘密暗杀就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挑起两国战事。若是战败，你又倒戈大梁，借大梁之势杀回西桑……”
　　南荣初瑛一愣，“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不让怀英为我丧命。”

　　青离见她又陷入自责，转而道，“这次宴会，我化作你的模样代你献舞，如何？”
　　南荣初瑛一惊，险些失语，“你……为什么？”
　　青离解释道： “我这几日寻遍你们家宫殿，就是寻不见你说的那张鼓。定是你父王生了疑，有意藏了起来。既然我们寻不到，便想个法子让你父王主动拿出来。你说，若是你父王瞧见他一双同胞儿女完完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怎样？”

　　南荣初瑛眼睛一亮，不过一瞬转而暗下，她担忧道：“能行吗？王室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即便是献舞，也需戴上面纱，瞧不见真容，我父王只会以为我寻了个与我相似的女子代舞。”
　　青离拍拍胸口， “小问题，我自有办法。”
　　想了想那画面，南荣初瑛也有些期待，只是她仍旧不确定地问道：“此次献舞舞目已敲定，是剑舞，你……行吗？”
　　青离一听，乐了，“箭舞？我会呀，这个最在行了！”

　　达成共识后，二人又为献舞之事“密谋”了许久。
　　直到残阳余晖爬上窗台，青离恋恋不舍地离开玉溪宫，甫一踏出宫门，却见时沿一席白衣飘然，静立宫墙下，衣摆染上了残阳昏黄。
　　青离还是头一回瞧见时沿穿白衣，一时缓不过神。时沿似有所感，回头看她，“不走？”
　　青离蹦跳着迎上去，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早晨出门还是玄衣，何时换的白衣？”

　　时沿被她瞧得脸热，不自在道：“陛下赏赐的，他今日封我为国师。”
　　青离嘴角一抽，“陛下？国师身份代入得还挺快……” 她刚与南荣初瑛算计了永庆帝半日，眼下可是很不待见这个“陛下”。
　　时沿啧了声，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低声道：“宫墙之内，谨言慎行。”

　　青离报复性地踩了他一脚，扭头便走。刚谋划成一件大事，她心情甚妙，便不与他计较啦。
　　时沿看了眼白靴尖上的小脚印，大步跟上青离，“你今日心情不错？”

　　“是呀。”青离昂着脑袋地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你今日倒像是被掏空了身体，可得注意些……”
　　时沿急着辩解道：“我至于……”
　　青离压低声音安抚道：“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青石板路渐渐褪去金装，二人一路吵吵闹闹出了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