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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往事 ...

  •   夏日傍晚的雷雨未歇,屋檐上珠帘滴滴答答垂落。
      这已是灯会后的第三日,也是南荣初瑛紧闭房门的第三日。她一身寝衣,斜倚在窗边,听着屋外残雨沥沥。
      红叶收拾了她只动了几口的餐食出门去了。青离这才现身在空荡荡的屋梁上,她不解问道:“为什么不愿见他?”

      南荣初瑛眼睫微颤。
      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如今的她拿什么与他并肩而行?是那众叛亲离的西桑公主身份?还是轮回三百载痴缠他的怨魂?西桑她是必须得回,母兄之死的真相她也必须查明,但她不能再把周元瑾拖进来,这一世绝不能再连累他……

      “阿瑛,你怎么了?”青离闪身到她身旁。
      南荣初瑛随意抬手一抹,她收拾了情绪看向青离, “我在我父王殿中,确实曾见过一张鼓。”
      青离眉心微跳,安静地等着她的后话。

      “每逢初一十五,父王总要喊我去他殿中用膳……而那些膳食就摆在鼓面上。用过晚膳后,他还让我去敲,用那根……奇奇怪怪的鼓槌去敲。那鼓槌,和灵云观密室里所见的……很像……就是小了点……”说着,南荣初瑛的身子渐渐颤抖起来。

      青离倾身抱着她,“别想了……等回了西桑,我帮你去查。”
      “谢谢你,阿离。”
      “可以告诉我……你母后和王兄的事吗?为什么你以你王兄的身份出现在羌城?”

      “五岁那年,我母后和王兄病重,便一同去天域山寻医问药,再也没有回宫。我与王兄是双生子,自那时起,父王让我假扮王兄,说若是王兄久不回宫,太子之位恐难以稳固。 ”南荣初瑛自嘲一笑,“我是不是很傻,十三年来又当公主又当太子,我说想去看他们,父王却说他们要闭关养病 ,我便信了。那样错漏百出的谎言我竟信了十三年……”
      “你不傻,你只是太在乎他们了,太在乎,所以更愿意相信他们平平安安……那日你说要报仇,指的也是你母兄的事情吗?”

      南荣初瑛点了点头。她双目失神地望着窗外,思绪飘向了那遥远的三百年前的西桑王宫。

      *
      西桑永庆十九年九月十三,那日是南荣初瑛十八岁生辰。
      半月前,西桑王都刚举行了一场国宴,是为庆祝西桑王四十大寿。贺寿之人不乏各邻国使臣,大梁郑王韩决同周元瑾亦在其列。而此时,他们仍以交涉两国边城贸易往来之由暂留西桑。是以,送进玉溪宫中的贺寿礼清单中自然少不了大梁两位贵客的。

      玉溪宫中,南荣初瑛正在满屋堆成山似的贺礼中翻找着来自周元瑾的那份。
      “殿下,是周将军的贺礼。”
      南荣初瑛眼睛一亮。
      那是一个不大的方盒,外面用红色绸布包着,别致喜庆,倒是与周元瑾的风格相去甚远。不过,这不是为了她的生辰么?她只觉蜜意丝丝缕缕漫上心尖,将她填得满满的。

      红叶掩唇偷笑,“殿下这会倒不着急看了?”
      南荣初瑛嗔了她一眼,抱着方盒跑回了寝殿。他送的第一份贺礼,她只想一个人藏起来,偷偷地看……
      她背靠着禁闭的房门,迫不及待地去拆贺礼。绸布下是木制雕花锦盒,她小心地掀起锦盒锁扣,却见里面躺着一沓宣纸。
      黑墨点点透过宣纸渗出,她心头微跳,会是周元瑾亲手画的画像么?

      殿外愁云蔽月,飘起了细雨,而殿中却安静得像是夜半深更。
      忽然,南荣初瑛推门而出,疯了般冲进濛濛雨幕中。宫人的呼喊声被抛在身后,她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只是眼前一幕幕地重演宣纸上的画面。

      第一幅画,是一个小女孩欢快跑向一座宫殿的身影。宫殿的匾额上书清和宫,那是她父王的寝宫。
      第二幅画,是小女孩仰头向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讨要点心的画面,他们身侧立着块屏风。那个男子是她的父王。
      第三幅画,是屏风后,一个华服女子被人死死捂住嘴巴摁在地上,行凶之人只一双手入画。而整个画面似乎被那女子绝望而不舍的双眼填满,透过宣纸望进她心中。屏风的一角,凤冠孤寂地躺着。那个女子……是她的母后……
      第四幅画,是床榻之上,一个五六岁孩童趴卧着,双手死死拽着龙枕,背脊上插着一把血淋淋的刀,鲜血沿着床沿淌下。

      南荣初瑛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去,身侧是碧瓦朱墙,眼前是清和宫的飞檐翘角,与那画中景致并无二般。
      夜雨不大,她的衣衫只沾上了些濛濛的水汽,额间鬓角如同撒上细珠,模糊了容颜。
      清和宫的宫人见状忙撑着伞迎上来,“奴才见过公主。”
      “我父王呢?”她问。
      “陛下同大王子在宣义殿议事。”
      “告诉他,我在正殿等他。”
      “可是公主……”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南荣初瑛已甩袖而去。

      南荣初瑛来到正殿,屏风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撤去,眼前所见与画中稍有出入。可即便如此,画中场景却似跳入现实,在她面前一幕幕重现。
      她看到母亲绝望的双眼,她看到兄长瘦小的尸身,她看到鲜血成河蜿蜒至脚底……
      身后传来“吱呀”轻响,她转身,看向她父王和大王兄南荣宣。

      她将拽着那几幅画的手高高举起,“您告诉我,这画究竟是怎么回事?您说母后和王兄是去天域山修养,我等了他们十几年啊父王,您告诉我,我母后和王兄到底在哪!”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只求一个真相。

      永庆帝铁青着脸,没有回答。倒是南荣宣抽出腰间短刃朝南荣初瑛刺来。
      “宣儿!”永庆帝怒声喝止。

      南荣宣恨恨回头,“父王,都到了今日,您还不肯斩尽杀绝?”
      “杀了她,你让我如何同那些只认南荣家纯正血脉的老匹夫交代!”
      “怎么?还能立她为女帝不成?您不是说要将她养废么?我看现下成功得很。”南荣宣嗤笑一声,“发现了真相,却不管不顾直接来质问,就这脑子,当女帝?她也配?”

      南荣初瑛此刻只觉天崩地裂。十多年来,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到底心中期冀过盛,她愿意活在父王为她建造的无忧宫宇,肆意玩乐,等那一个月圆日。甚至是看到那几幅画后,她仍旧没法把那罪恶之手与她父王作联系。
      真相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又怎么会知道?
      南荣宣的刀刃就在近前,她麻木朝着他走去。是不是撞上去,一切都结束了?是不是撞上去,她就什么都不用知道了?

      可下一瞬,南荣初瑛只觉天旋地转,有人揽着她的腰身跃过巍巍高墙,层叠宫宇。身侧箭雨纷飞,她仰头,只瞥见雨滴自刚劲的下颚滑落。
      怀英……是他……

      他带着她逃出宫墙,骑上骏马在长夜空街亡命疾行,直到日出东山。
      他说生辰礼被人掉包了。
      他说抱歉来迟了。
      他解下腰间玉佩系到她腰上,说是将生辰礼补上。

      赤红的朝阳挂在山尖,晨光温暖。
      他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回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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