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灯行》千帆过径

32、幻阵

　　九天玄凤在夜空中挥动着羽翅，它背上驼着两个少年人。
　　无谓心中痛苦焦急，此刻只捂着心口垂眼闭目。青生有心宽慰，奈何嘴笨，便只在旁安静地守着。可忽然他眼前闪过一个又一个令人心惊的画面。

　　“姐？”眼前画面骤然消失，青生惊呼，“师兄，我姐出事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你姐在哪儿？”
　　“灵云观，就……我看见……好多我姐……”

　　*

　　时沿替周元瑾和南荣初瑛解了迷香，二人醒来后青离继续说着自己的发现。
　　“那血腥味奇怪得很，闻着像是鸡血，倒像是某种祭祀仪式，他应该是准备动手了。我们得抓紧点。”
　　时沿却说：“不是鸡血，是人血。”

　　“怎么可能？”青离鼻子灵，还从未出过岔子。更何况，他们紧随着那群女子来到这，这老道哪有时间动手？
　　“确切来说，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血。古书记载，凡人一旦脊骨被抽，魂魄瞬间便散，半点精魂不存。人不为人，其血质与活人或者寻常新死者大不相同。”

　　青离脸色微白，“事不宜迟，能救一个是一个。”
　　“我们还出不去，道观中布了幻阵。”时沿环视了一圈，“你们没发现吗？从踏入道观开始，便再也听不见一声鸟鸣虫啼。”
　　时沿这么一说，几人都觉察出不对劲，深山野林的，却安静得诡异。

　　“那怎么办？”南荣初瑛声音微颤。
　　周元瑾出声安抚，“幻阵不过是障目之法，再完美也有障眼，分头找找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时沿看了他一眼，“周兄倒也是见多识广。”
　　“不巧，也是古书中所见。”

　　几人很快开始分头寻找。时沿率先出了屋，“不一定在屋内，我们目之所及都在幻阵中。”
　　“我和时沿去外面，你们在屋里找找。”说着，青离便跟着出了屋。

　　道观里漆黑一片，唯有残月洒下微弱的光亮。
　　时沿变出一盏油灯，“去正殿看看。”

　　一入正殿，诡谲之气愈盛。
　　这里既无三清尊者的神像，也无神位壁画。殿中唯有一朵巨大的紫莲，隐隐散着幽暗之气。
　　青离觉得似有一股吸力，直将她往黑莲花心处拉。

　　时沿注意到青离的异常，忙捂住她的眼， “别看！”
　　可就在这一瞬，青离忽然捂住耳朵，眉头紧皱，“好吵！”
　　“什么？”
　　“好吵啊！”

　　青离神色痛苦，小脸憋得通红。
　　“青离……青离看着我！”时沿捧起她的脸，他的拇指抵在她的耳廓，轻轻摩挲，“看着我……你什么都听不见……”
　　时沿循循引导着她。

　　可无穷无尽的声音自四面八方灌入青离耳中，绝望的，痛苦的，或争吵或哭闹，嘈杂无比。这声响似被放大了许多，吵得她再也听不见旁的。
　　她只看见时沿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她也再没精力去分辨。她只想闭眼、闭耳，隔绝人世间所有的悲欢聚散。
　　眼角泪滴滚落，青离倒在了时沿怀里。

　　时沿跪坐在地，心口有微弱的刺痛感，他将青离抱紧。
　　是他大意了。
　　灯会引魂之人道行浅薄，并不代表他身后倚仗的力量可以轻视。那声音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只有青离能听见？时沿毫无头绪。他不该带她来冒险……

　　深深的无力感紧紧裹着时沿，这种感觉却又是那么熟悉。
　　耳畔忽然传来轻微的声响，叮咚叮咚，似泉水落入溪涧。时沿转头望去，只见紫莲花心处，蹿出一颗一颗珠子，闪着金光。
　　不知怎的，时沿想起凛风洞中的那一幕。
　　果不其然，这些珠光一蹦一蹦，直朝青离而来！

　　时沿反应极快，迅速变出一把短刃，划了自己一刀。他将流血的手腕贴在青离唇边，一面紧盯着那些珠光。
　　然而他的血并未给青离筑起保护的结界。珠光眼见着要跳入青离口中，时沿已来不及深思。
　　他低头覆上青离的唇，齿下微微用力咬破了她的嘴角。血水混着血水……珠光似有灵性般，退避开来。

　　*
　　厢房内，烛光摇曳，一对人影投在窗纸上。
　　“怀英，你看这是什么？”
　　床榻边，南荣初瑛直起了腰，她手中握着一柄长鞭。

　　周元瑾放下手中花瓶，接过她手中的鞭子。
　　口吞人头的蛇纹，还有柄身上的“虚”字，这和他们在尤将军书房内找到的鞭子几乎一模一样。

　　“这么说，尤将军书房里的鞭子很可能就是灵虚道长留下的？”南荣初瑛问。
　　周元瑾却是摇头，“这间厢房只是供香客借宿的客房，蛇头鞭出现在这，便说明并非多珍贵贴身的物件，旁人不难得到。再者，这鞭子不小，不慎遗落在凶杀现场的可能性不大。”

　　“可是道观、蛇头鞭、圣女的死法、尤将军的死法，实在是太多太多巧合了……”
　　“是，巧合太多。所有的疑点都指向这座道观，你不觉得太明显了吗？”
　　“什么意思？”

　　“假若残杀圣女和尤将军都是这灵虚道长，精心布局圣女遴选，蒙蔽羌城百姓十余年，其心智与手段何至于在尤将军一事上错漏百出？”周元瑾道，“我只觉得，有一双手一直拉着我们往这条路上引。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我们看到的大抵是那人想让我们看见的真相。”

　　闻言，南荣初瑛又想起灯会后那铺天盖地的“尤将军之死是西桑所为”的传言。这就是隐在暗处那人想让他们看见的真相吗？只是这座道观又同西桑有何关联？

　　“找得怎么样了？”青离突然推门进来。
　　南荣初瑛答道： “关于幻阵没什么发现。倒是尤将军的死有了点线索？”
　　“是什么？”青离向他们走来。

　　桌案上的灯烛抖了抖，映在窗纸上的一双人影跟着晃了晃。
　　周元瑾略向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南荣初瑛挡在身后，“时沿兄弟呢？你们有什么发现？”

　　青离道：“我找不见他了。我们进了正殿，看见一朵好大的紫莲，然后我就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再然后就……”
　　说着，青离忽然痛苦地闭上了眼，“我……我想不起来了……”

　　“阿离，你怎么了？”南荣初瑛要上前去扶她，却被周元瑾拉住了。正疑惑，却见门口又走进来一个青衫女子，不是青离又是谁？
　　“你是谁？”两个青离异口同声道。

　　南荣初瑛忽觉遍体生凉。
　　周元瑾偏头望向窗户，屋内四个人，可依然只有两道人影。他当下立即做了决定，拉起南荣初瑛直往屋外奔去。

　　可一入院中，两人彻底迷了眼，慌了神。
　　是青离，好多青离……
　　东西厢房、正门、殿侧的高墙下，一个个青衫少女朝着他们走来。

　　周元瑾一手抓着南荣初瑛，一手自后腰拔出一柄短刀，左腿微曲，后撤一步。

　　“别伤她们。”
　　正殿处，时沿推门而出。他怀里打横抱着的……也是青离………
　　而他身后，是一个又一个青离……
　　清浅月光之下，这样一张张复刻般的脸庞，直叫人心梗。

　　周元瑾拉着南荣初瑛，快步走向时沿，“怎么回事？哪个才是真的？”
　　时沿低头看了看怀里安睡的容颜，“恐怕哪个都是真的。”

　　“神魂散体？”
　　“你知道？”
　　周元瑾面不改色道：“碰巧在古书中看到，可寻常人仅有三魂六魄，哪来这么多神魂可散？”

　　是啊，哪来这么多神魂可散？
　　眼前的青离，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且有愈来愈多的趋势。惊诧过后，她们眼中只剩下警惕和审视，一步一步朝着这处靠近……

　　“姐！”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仿佛来自苍穹之外。

　　“是青生兄弟。”
　　几人抬头朝天上看去，却只有一片漆黑。

　　“姐！是我啊姐！”
　　那声音继续传来，越来越响亮。院中的青衫女子们纷纷抬头望去。她们异口同声应道：“青生！”
　　声音整齐嘹亮，直破云霄。

　　“姐！”

　　忽的，正殿中飞来一道白光，拖着长长的尾巴，直冲云霄而去。青衫少女们瞬间如银瓶乍碎，裂成一道道碎片，飞入青离体中。

　　“青离……”时沿轻声唤她。
　　青离阖着的眼微微动了动。猝不及防的，她一睁眼就看见时沿怼在眼前的脸，浓眉深目，眼中溢满了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瞥见青离嘴角的伤口后，时沿喉结微滚，匆匆挪开眼。他弯腰将她轻轻放下。
　　青离落地的一瞬，鸟鸣声骤然响起。
　　幻阵竟就这么破了。

　　“姐！”
　　青生三人眼见着青离几人凭空出现在空荡荡的道观中。

　　青离刚醒来，一时无力，她朝青生走了两步险些摔去。
　　时沿忙伸手扶住她，待她站稳后，便匆匆松手，眼神似刻意躲开交汇。

　　青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就抱了下么？跟我还怕羞？”
　　时沿一噎，硬着头皮迎上她澄澈的双眼，不自然道：“手酸。”
　　青离目瞪口呆，“因为我重？”
　　“不然呢？”

　　青离轻哼一声，便不理他了。她转而去问青生，“你们怎么来了？”
　　“无谓带我们来的。姐你知道吗？我看到你有危险，这个道观里出现好多好多个你……”
　　青离的记忆只停留在她昏倒的那一刹，是以青生说的她并没有印象。

　　“你是如何瞧见的？”时沿问道。
　　幻阵之外的人应当是瞧不见幻阵内的事。

　　“来的路上，青生便说青离有危险。许是双生子的心灵感应吧。”天方又凑近时沿打趣道，“听着像是英雄救了美人，感觉怎样？”
　　感觉怎样？时沿只觉得魂都快吓飞了，到得此刻，胸腔内仍旧一震一震的，这种感受他不想再经历……

　　“阿绣！”
　　一直安静在角落的无谓突然朝灵虚的卧房冲去。
　　“他怎么了？”青离问。
　　天方叹了口气， “他找到了他要等的那个人。”
　　只是恐怕已来不及了……早在他们看绝笔信的时候，天方便已感知到写信之人已不在人世。

　　几人恍然回神，忙抬脚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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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道观正殿的紫莲是什么？所谓神魂散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三魂六魄的青离又是怎样变幻出无穷无尽个青离？预知真相如何，且听N多回后分解……接下来副本继续。（PS：不知道还有几个小可爱在看，先说声抱歉，我的码字速度堪比龟兔赛跑的兔子，连龟速都比不上！接下来我会好好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