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灯行》千帆过径

17、虚天之战

　　天极门乃神界偏门，位于极北之地，半载为昼，半载为夜。是以上古时曾有 “天极一日，六界一年”之说。

　　而今时，腊月寒霜，天极长夜。

　　几人很快便追上神界大军，远远地跟在后头。
　　不知行了几个日夜，黑夜又悄然而至。寒风愈发刺骨，小白与天方都有些熬不住，青生冷地蜷起身子趴在天方背上。前方行军队伍似乎也慢了下来。

　　唯有青离和时沿还算清醒，他们透过层层薄云朝下头看去。

　　冰川雪海，满目荒凉。这天极之地竟比冥界还要森然几分。

　　忽然，前方大队喧声四起。
　　几人抬眼看去，只见上空忽现诡异奇光，色彩斑澜，如游龙乱舞，无垠夜空一时竟沦为陪衬的幕布。

　　“这大约便是传闻中的极光。天极之地本就人迹罕至，见过此奇景的神并不多，今日一见也算是一饱眼福了。”天方不由摇晃着鸟脖子啧啧称奇，不过一瞬又耷拉下脑袋长叹一声，“不过是福是祸，倒是未可知啊。”

　　青生本就昏昏欲睡，一听这话强撑着意志，立刻拽紧拳头道：“是福是福一定是福！我们今日定能将大家平安带回神界！”
　　天方笑着捧场道：“好好好，师弟说得是！”

　　眼前景色虽美，青离却无心欣赏，她忍不住搓了搓寒毛尽立的手臂，转头看向一直默然不言的时沿，“你在想什么？”
　　时沿摇了摇头。

　　青离看他神思紧绷，原想说些话来逗弄他，却见时沿瞳孔一缩，伸手抓紧她的手腕，“前头便是天极门。到时灯灵灵力一旦散出，你我立即运力。”

　　青离回头看向前方。

　　远处，绚丽极光之下，天门大开。乌泱泱魔界大军早已兵临门下。

　　按说两军对阵，左右不过放三两句狠话，接着便是一片厮杀声。可过了好一阵子，前头却仍旧是丁点儿声响也无。
　　见状，天方化作人形，拽着青生轻巧地落在一朵云上，时沿与青离也翻身下来，将小白收入葫芦中。几人偷摸着靠近了些许，这才晓得这“狠话”怕是还未放完。

　　“绫儿，过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声音虽冷虽淡，却透着化不开的情愫。实难想象此情此景竟发生在两军对阵之际。
　　而这一声“绫儿”唤的正是青离青生的娘亲青绫神女。

　　青绫久未应声。

　　青离皱了皱眉正欲向前两步，却被时沿一把拉住，他朝她摇了摇头。
　　天极门下，赤洌身着玄色战甲，眉目深邃，薄唇微微向下抿紧。他狠戾如鹰隼般的目光牢牢锁着神界大军前列的那道纤弱身影。

　　青绫固执地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不退，也不言语。
　　不一会儿，赤洌败下阵来，他捏了捏眉心，温声劝道：“我们现下就离开，带上孩子远走天涯。什么神界、魔界、虚天之渊，同你我又有什么干系……”

　　“殿下慎言！”赤洌身旁的魔界大将卫翼厉声打断他。

　　赤洌冷眼看去，左手一扬，银色锯齿形刀片自他指尖飞速射出，堪堪擦过卫翼左耳，竟削下一小块皮肉，顿时鲜血如注，沿着他残缺的耳廓淌下。

　　“你我之间，早已恩怨两消。今日一战只关乎神魔两界！”青绫拔剑当先，狠狠刺向赤洌。
　　赤洌灵巧避开，飞身赤手去捉她。

　　神界这头，战神时戬迅速领兵跟上。
　　卫翼抹了把颊边鲜血，淡然地抬手一挥，身后魔兵蜂拥而上。

　　霎时间，战鼓擂，刀光至，神魔两军打作一团。

　　卫翼退后两步，右手抚上心口，运力吸出一柄淡黄光剑，直向上空射去，在天极门上方撕出一道裂口，如暗夜中划过的一道陨星。

　　兽类嘶鸣声渐起，转眼间，那声响竟似瀑布般从那道裂口内倾泻而下，淹没了底下的兵刃铿锵、战鼓喧天。

　　众人惊恐地抬头看向那处，是虚天之渊。那个让神魔俱畏的虚天之渊，竟如此轻易地再见天日。

　　卫翼面色狰狞，左手变幻出一条长鞭甩向远处的青绫。
　　“卫翼！”深陷战局中的赤洌转头怒斥一声。

　　长鞭自青绫腰间缠了几圈，卫翼那头猛地一拉，直直将她甩向那条裂口。青绫一惊，挥剑将长鞭斩断，后头紧追而来的赤洌将她拦腰抱住。
　　墨发如瀑，撒在赤洌肩头，二人四目相对不过一瞬，青绫便劈掌将他推开，“这便是你们的后招？”

　　“不是我！”赤洌急声辩解。
　　青绫却不理会，只扭头朝时戬喊道：“师兄！”

　　时戬会意，朝她点了点头，二人一路与周遭敌军厮打，竟是直奔那道裂口的方向而去。

　　天极门上空的裂口不断扩大，忽然，狂风自万里之下的极地涌来。顷刻间，神将魔兵纷纷被卷入那裂口之中。

　　“绫儿！”赤洌伸手去拽青绫，却扛不住这狂风，早她一步被卷了进去。

　　时戬顶着狂风，双掌运力搭在青绫肩头。青绫手中不知何时变幻出一盏六瓣莲花青灯，二人合力将那道裂口的光吸入灯中。却在吞噬最后一缕光晕之际，青绫与时戬也一齐被卷入裂口之中。

　　霎那间，猎猎风声、魔兽嘶鸣声、刀兵相撞声、战鼓雷鸣声消散得一干二净。静谧的夜空如灌满了浓墨的天池，哪余半道光影痕迹。

　　“娘！”
　　“爹！”

　　青离几人忙从云后冲出来，可天极门下转眼便已空荡荡无半个人影。

　　他们还未来得及落泪，只见方才那道裂口所在之处，那盏莲花灯横空而出，却在一瞬间炸裂，其光万丈，直将天地照亮。

　　时沿忙抓着青离的手腕，二人一道运力，企图将这四散的灯灵之光召回。
　　然而，当黑夜悄然归位，他们的双手却似失去知觉般，许久没再动作。

　　寒夜萧瑟，凄风沁骨，青离喉间一哽，这下是真要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