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灯行》千帆过径

14、安和公主

　　往来灯中，南荣初瑛静静地倒在血泊之中，白衣如雪，鲜血似腊月寒梅装点着冰天雪地。

　　灯前驻足的几人恍若看了一场戏曲的尾声，幕帘已拉下，却久久缓不过神来。

　　倒是无谓很快回过神解释道：“这灯中的女子乃三百年前西桑国的安和公主，自戕后却并未入轮回，只在这盏往来灯中无休无止地重复着战发那一日。说来也奇怪，此间事却不似回忆，这安和公主每每进入往来灯，所经历之事都略有不同，倒像是……倒像是又重活了一遭。”

　　“这安和公主可是西桑永庆帝之女？”时沿问道。
　　“正是。”

　　几人拉回神思，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时沿。
　　“凡间的《世说奇观》一书中记载，西桑永庆十九年腊月初八戌时，北方疑有陨星炸裂，其光万丈，照得黑夜如白昼。而就在当晚西桑玉溪宫中，安和公主羽化登仙，佑西桑万年昌盛。”

　　“万年昌盛？呵，还没我活得久。真是公主祭天，法力无边啊。”天方好笑地摇摇头，“真这么容易得道成仙，凡间那些个千千万万修仙途中一命呜呼的老头子们，棺材板怕是盖不住喽。”

　　青离奇道：“这疑似陨星坠毁的光，倒是和灯中那一幕十分吻合。可这安和公主不是死于羌城吗？怎就成在西桑宫中羽化登仙了？”
　　时沿只道：“近百年我也只翻阅了天文异相类的书籍，倒是未曾见过羌城这一战的记载。”

　　说罢，他看了眼天方。
　　天方会意，随即唤出了天方石查阅了一番，“关于往来灯中的这场战役，确有史书记载，但并不详尽，只道因误会开战，战后两国便迅速和解。至于是何误会未曾提及，更是半个字都不曾提到这安和公主。”
　　几人不由陷入沉思。

　　时沿又道：“《世说奇观》中记载的这一天文奇相发生之日，正是神魔大战虚天之渊之时。”
　　“怎的不早说？”天方埋怨道。

　　时沿瞥了他一眼，“适才老祖宗有高见，小神自当洗耳恭听。”
　　天方也不恼，揶揄道：“是因为恭听我的高见，还是忙着为小青离解惑啊？”
　　时沿一噎，一反常态地没再说话。

　　青生从时沿身后探出脑袋，奇道：“为我姐解惑的难道不是天方师兄吗？”
　　天方摇着头，痛心疾首地看了青生两眼。
　　榆木脑袋，孺子不可教！

　　青生无辜地挠挠头，挪步到青离身边。
　　“姐，你怎么了？”

　　自时沿提到虚天之战开始，青离就一直盯着往来灯瞧。
　　“嗯？”青离缓过神来，“我是在想，虚天之战，安和公主的死，还有这盏灯，这三者之间的联系。安和公主能反复回到那个时间点，必定是和这盏灯有关，而这盏灯会不会就是……”

　　天方恍然大悟，大掌一拍，“这盏灯就是虚天之战后散落六界的灯灵灵力碎片！管他什么安和公主安定太子，把这盏灯卷走了再说！”
　　话音未落，天方已三两步走到灯前，正欲将这盏往来灯连根拔起。

　　“师兄小心！”
　　“老祖宗！”
　　“神君呐！”

　　往来灯中突然飞出一个白色身影，众人不由急呼出声。
　　然，为时已晚。

　　凄厉的惨叫悠悠荡在奈何桥畔。
　　天方四肢仰天倒地，美人投怀，他却无甚心情享受。“咳……咳咳……”直击胸口的这一下重创，让他连咳嗽都有些费力。

　　青离忙上前将压在天方身上的白衣女子扶起。待看清那女子的脸后，她轻呼出声，“咦，安和公主？”
　　闻言，众人纷纷上前将白衣女子团团围住，只剩地上躺着的那位凄凄惨惨，神伤得几欲化作原形，飞出这劳什子鬼门关。

　　“就……就没人扶……扶一下我吗！”天方悲痛发声，却无人理会。

　　南荣初瑛麻木地看了眼围着她的几人。她生得清丽可人，然而此刻乌黑的杏眼中却是暗淡无光。

　　青生惊奇道：“你真的是安和公主？”
　　青离疑惑道：“你可见过灯灵灵力碎片？”
　　无谓规劝道：“这位公主啊，差不多好投胎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嘛！不过人死虽不能复生，但还能投胎嘛！有缘下辈子见啊！”

　　南荣初瑛不应声，似被这阵仗吓傻了。

　　时沿转身走到天方身旁，抬脚踢了下，俯身关切，“老祖宗，可要我扶您起来？”
　　“不……不用了。”天方一个激灵，立刻爬了起来。他理了理衣裳，拨开围住南荣初瑛的几人，轻咳了声，挤出个和善的笑容，温言劝道：“这位姑娘啊，下回再这么突然出现，可否提前告知一声？”

　　南荣初瑛却突然回身，直冲往来灯撞去。
　　“我长得就这么吓人？”天方脸上的笑容凝结，他一边说着，手还不忘去拽这疑似又要寻短见的公主。
　　青生和无谓见状也忙伸手去拦。

　　青离离往来灯最近，一时间也不做他想，跨了一步便挡在灯前，怎料却被时沿一把拉开，“真当自己铁做的？”

　　几人就这么堵在黄泉路尽头，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然而不过一瞬，六人便整整齐齐地消失在往来灯前，只余衣袖挥动卷起的轻风。

　　奈何桥上，孟婆朝那头看了眼。
　　她舀了碗孟婆汤递给面前的鬼，悠悠感叹道：“等了三百年，这机缘啊总算是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