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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深情错付叹命苦 ...

  •   自古有多少深情之人,到头来回首尽是风雨。亭兰溺水的时候,她只想道了这句话。西湖里的水甚是清冷,沁在皮肤里像是被千万根针扎了一般。
      君瑞从她手中接过包袱的时候,将她抱在怀里,说没有感动是假的。他自幼家贫,受到了不少嘲笑,难得亭兰能瞧得上她。
      只是那日有人突然找上他,将他狠狠打了一顿,告诫他不许再接近亭兰。来人打得也巧,专门找瞧不见的地方动手,就算是考试检查也查不出来什么。君瑞被打得有口难言,只能支支吾吾的应下来。
      只是在临安府这些时日,花费得实在是多,不仅欠了茶肆和酒楼的钱,连住的地方都赊了不少,更别提每逢跟着那些富家子弟去拜访那些大人,他也是囊中羞涩,拿不出什么好礼来。君瑞想来想去,总也不能将亭兰这笔钱给放了。
      他抱着亭兰的时候,见人烟开始稀少,便哄骗她往深处走去:“你好不容易趁无人看见之时跑出来,我们再多待一会吧,去断桥另一边可好?”
      亭兰被爱意冲昏了头脑,自然也随了他去。只是没想到,到了一处偏僻之地,君瑞就猛地把她推下水里,任亭兰再挣扎也无济于事。
      君瑞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早已吓破胆,拿了包袱就像没头苍蝇一般赶紧跑掉。不料却在半途中撞到许棠清,他心下害怕,也没有看得清撞的是谁,便一路跑走了。许棠清本来厌烦家中母亲谢氏一直唠叨同李家的亲事,又碎碎念着李家的那位小姐怎么还没到临安府,千万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才好。
      许棠清低头逗着侄子叶亭温,将葡萄拿给他吃。这话题过去后,姐姐许棠淑又开始跟母亲哭诉着夫君对她有多么冷漠,日日去赏心楼里喝花酒。他听得有些头痛,便寻了个借口溜了出去,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喝上一杯小酒,却不想撞到赶考书生君瑞。看到君瑞慌慌张张的样子,又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求救,于是忙向亭兰落水处跑去。
      此时亭兰险些淹死过去,意识早已被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幸得许棠清到得及时,迅速跳了下去才将她救出来。许棠清见亭兰没了声响,甚是害怕,忙使劲按压她的胸口,亭兰呛了几口水这才慢慢醒过来。
      沈映微刚喝完药,下楼就看到许棠清抱着亭兰进了丰乐楼,两人衣衫湿透,甚是狼狈。只听许棠清大喊:“你家姑娘落水了,赶紧找大夫来看看吧!”
      沈映微赶紧叫人把他们扶回房间将湿透的衣裳换下,再吩咐小厮请大夫过来,又让春桃拿些厚衣裳给许棠清,“你可有事?亭兰怎么会落水?你又怎么会和亭兰一起?”沈映微担心过度,连着问了一大串的疑问。
      许棠清跑了一路,气都喘不过来了,扶着沈映微说道:“你…你问题太多,我待会…跟你解释,让我缓一缓。”
      沈映微坐在床边很是担心亭兰,亭兰此时面色苍白,不停地掉眼泪,她开了口道:“映微,我终是看错了人,你终是该听你的话。”
      沈映微边替她擦着头发上的水渍,边拉着她的手安抚道:“无事的,你瞧许公子这不将你平平安安的送回来了吗,等你好了咱们慢慢说。”
      春桃将两人要换的衣裳拿了过来,大夫此时也在门外等候。沈映微忙请他进来替亭兰把脉。大夫细细查了一阵后,才说道:“沈老板,亭兰姑娘的病无大事,只是溺水受寒,需要多加调料便可,这段时日不可操劳。”
      沈映微听完心才放下了一半,又拜托大夫给许棠清瞧一瞧,许棠清忙推辞道:“我一个男人,下了一会子水怕什么,用不着看!”
      沈映微才不管他有多少理由拒绝,“你救了我的人,我自是要对你负责。莫要多言,给大夫看便是。”
      许棠清拗不过沈映微,只好让大夫把了脉。幸亏许棠清身子骨强壮,一路下来还出了许多汗,倒也无事,沈映微这才放了大夫走人。
      “这次还要多谢你救了亭兰…咳咳…”沈映微的病还未好,又徒增了些担忧,许棠清眼见她面色不大好,心下一着急便拉着她的手道:“你莫要再担心了,人已经平安回来,有什么事慢慢解决便是。”
      春桃送完大夫出去,回来便看看两人拉着手,忙咳了一声,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充斥着尴尬。
      沈映微心中还惦记着亭兰,便让春桃送了许棠清去其他房间休息。临走之时,许棠清折回来跟她说:“我在西湖边上看到君瑞慌慌张张的,若是亭兰说此事与他有关,我定帮你一起讨个公道。”
      沈映微甚是感激,她过去总觉着许棠清不学无术,仗着有些家世便只知道吃喝玩乐。这次,倒是她狭隘了。
      待许棠清离开后,她这才细细地盘问亭兰,“你为何今夜到西湖边去?”
      亭兰本就郁结,此时更不愿意谈及伤心之事,她转过头,忍着哭腔道:“映微,你莫要问了,就当我错付了人,叫我死了算了。”
      沈映微听她来来回回就是这两句,气不打一出来,“什么错付不错付,我当初说人活着就不定辜负了自己,若是有人欺负了你,我定要欺负回去。你现在在这里哭哭啼啼,又对得起你爹娘,对得起身边这些朋友吗?”
      亭兰只听过沈映微对她说过两次重话,这次是第二次。她缓缓起身,一把抱住了沈映微,沈映微愣住,没有想到亭兰的反应会如此之大,“我这些年存下来的银钱,全被君瑞抢走了。是我叫他拿着银两找你替我赎身,是我以为他能够真心待我,是我不够相信你的话。”
      沈映微拍着亭兰的后背,瞧着她如此伤心,只能轻声细语:“不怕,我去替你出头,往后你的幸福由我来担着。”
      这一晚很是漫长,夜色如浓稠的墨砚般,深沉得化不开。沈映微坐在窗子边,手里拿着的书总也读不下去,她嘴里念着,“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春桃铺好了床,知道自家小姐还在为亭兰担忧,便劝道:“小姐,如今亭兰姑娘能安全回来是最好的了,你莫要再伤神了。”
      沈映微平生最是看不上骗女子钱的人,在这世上女子多有难处。想那些大户人家的贤妻良母们,哪一个不是既要哄着夫君,又要安抚妾侍,妾侍更不过是以色持人。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就更难了,不知要嫁怎样的夫君,即便是被打骂,也就这么熬过了一生。
      都说男儿在外闯荡不容易,可是女子又如何能容易度过呢?
      这一夜沈映微思绪万千,而另一边的亭兰更是翻来覆去,不明白君瑞为何能做到如此冷漠。她被许棠清救回来,可在此之前她却要瞒着沈映微离开这里。如此丢人现眼,还有什么颜面留在这里,不如一死百了算了。趁天刚刚露着鱼肚白,亭兰便准备了白绫,准备悬梁自尽。
      等搬了凳子,晃晃悠悠地站上去,连头都已经伸进白绫里面时,看到了昨日沈映微拿来的通神饼,那是她趁着自己休息的功夫,深夜里特意做给自己的。先是将姜细细的切成薄片,葱切为细丝,再用放了盐的热水焯热。和上白糖、白面,再加上香油,继续煎炸,是专门用来去除寒气的。
      亭兰站在凳子上,本想最后尝一尝那通神饼,却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彻底挂在了白绫之上。亭兰内心忽然害怕了起来,拼命挣扎大喊着:“救…救命…救…”
      外面的丫头听见里面有了什么动静,忙进屋查看,眼见着亭兰差点没气,两个丫头拼了命的才将她抱下来。
      “咳咳…咳咳…你们,你们千万不要跟映微说这件事,听到没?”亭兰的话音刚落,沈映微就已经站在了门口,“不要跟我说什么?”
      几个人支支吾吾,看着屋顶房梁上挂着的白绫与倒在地上的凳子,她早就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若是有寻死的勇气,怎么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沈映微瞟见桌上的神通病一口未吃,只觉得浪费,颇有些心疼,“看来,连我这里的美食都不能打动你了。”
      她进屋里,示意让春桃将门关上,她自己坐在桌子前,托着下巴,继续道:“不如你就从我丰乐楼里走了可好?”
      亭兰本来瘫坐在地上,听到这句话立刻爬了起来,眼睛情不自禁的湿起来,拉着她的腿求饶,“映微,我求你了,别赶我走,求求你,我一定不会再做傻事了!”
      沈映微将亭兰扶起来,让她坐在凳子上,又替她斟上了一碗茶,“亭兰,你我相识已经三四年了。从前我劝过你许多次,你放不下官家小姐的架子,看不惯其他的陪酒姐妹,如今我还是劝你远离那些不知好歹的男子,要好好生活,可你依然不听。你现在要寻死觅活,让别人拿了你的苦汗钱去寻欢作乐,心里可还欢愉?”
      亭兰抽泣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眼见沈映微要起身离开房间,忙拉着她的衣袖,唯唯诺诺地道:“映微,我错了,我知我十分的错了,求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一定洗心革面可好?”
      沈映微被她拉住,冷面硬着心问:“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能将这些全改了?”
      亭兰忙点着头回道:“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听到这声回答,本来还是板着脸孔的沈映微终于面色柔和下来,拉着亭兰的手说:“你既然答应了我,便把那通神饼吃了,我可是熬着夜做了许久呢!春桃,你拿下去热一下。”
      春桃见两个人和好,笑着将通神饼端了下去:“是,小姐。”
      自从这件事过后,亭兰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平日里不愿与酒楼中的姐妹们共同吃饭逛街,还时常送礼物给她们。
      不过这都是后话,沈映微安抚好亭兰之后,又特意命小厮将通神饼送去许家。这两日没有见许棠清,甚是担心,虽说是在酒楼中换好了衣裳,又喝了碗姜糖水才回去,只是天气渐寒,万一再受了凉,可就有的受了。想许棠清身子骨看着如此薄弱,又不像她一般还习过武,因此心里总也不踏实。
      许棠清回了家当晚便生了病,一直窝在房间里躺着不愿意出来。小厮接了沈映微送过来的吃食,拿去给许棠清,他听说是从丰乐楼拿过来的,这才下了床。通神饼还是热的,心想这沈映微倒不是这么冷血的人,吃了两个便要换衣裳去丰乐楼。
      正要出门的时候,母亲谢氏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让下人赶紧拉住他,又大喊着:“你这泼皮猴,生着病要去哪里?马上就要科考了,还不回房间好好休息。”
      许棠清趁着人还没来得及靠近的时候,一溜风似的跑了出去,“幸好我跑得快,母亲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
      李湘明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半路上遇到了许棠清。她身边站着两位师兄,告诉她许家是住在城南处一座宅子里,“哦,对了!妹夫去过那家丰乐楼,就是经常站在女老板身边的那一位公子。”
      在师兄说完这句话之后,李湘明与许棠清擦身而过,她转过头只留下了他的一抹红色背影,如梦幻一般消失在人群里,她盯着许棠清离去的街角,若有所思。
      等李湘明回到酒楼的时候,看到沈映微与许棠清在说说笑笑,手里的抹布渐渐握得紧紧的。听师兄调查的意思是,原是父亲早已往许家送了家书,可如今已经近两个月过去了,自己还未有音讯,那许家竟也不管不问,“太过分了!”
      “什么太过分了?”来人是徐景和,他一进门就看到李湘明在这里怒气冲冲的。
      “啊?没什么…”李湘明想到之前将徐景和认成自己的未来夫君,再次面对他有些不知所措,“是要和上次一样点鸽子羹加一壶琼花露吗?”
      徐景和坐在窗子边,一脸温和的瞧着她,“你这小厮记性倒是好,连你们沈老板都是过了好久才发现的。”
      遇见徐景和,李湘明刚刚那心烦的心情似乎烟消云散了,“我去把酒热上。”
      酒楼二层,沈映微端了一碗豆腐羹给许棠清,他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玉兰花的镶边,那笑容更显出风流少年的佻达。沈映微瞧着他吃得倒是香,看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便说:“你这会子还生着病,怎么还要过来,也不怕加重了。”
      许棠清并不在意自己的病情,他头脑懵懵的,只想看见沈映微坐在他面前,于是找了个借口说道:“这芙蓉豆腐羹很是合我的胃口。芙蓉花去了心蒂同豆腐一起滚烫泡两次,加上胡椒,红白惹人怜爱,口感爽滑鲜嫩,你可知这芙蓉豆腐羹还有另外一种叫法?”
      沈映微被他说得提起了兴趣,“只要是吃食,我有何不知的?这豆腐犹如细雪,芙蓉似是晚霞,若是在宫里,这道菜便叫做‘雪霞羹’,我说得可对?”
      许棠清一双眸子亮亮得瞧着沈映微,这女子越是深入了解,便越觉得如那书中的颜如玉一般,深不见底,却又趣味。“沈老板博学多才,果然出人意料。”
      沈映微娇媚得瞥了他一眼,向一楼徐景和挥了挥手,打算去找他一同商量整治君瑞的事情。
      许棠清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原来是徐景和在下面。见她要下去,急急的站起来挡住她的去路,“怎么话还没说完就要走?”
      沈映微眨眨眼看着他,边要往一边躲边说:“景和来了,我与他商量些事去。”她刚迈出一步,就被许棠清堵住,“有什么事,同我商量也是一样的。”
      楼下的徐景和见沈映微被许棠清挡着下不来,干脆自己上去,上楼的时候听见许棠清的声音,“照我的意思,直接绑了他叫他无法赴考,逼他把银钱全拿出来还给亭兰便是。”
      他如此大胆,也叫沈映微有些犹豫,“那骗子毕竟还是有功名在身的,过于乱来的话,他若报官,我们也会跟着遭殃。”
      许棠清像盯着痴傻幼童一般盯着沈映微,缓缓地说道:“那你绑了前掌柜,打断他的腿之时就应该想到…”话还没说完,沈映微立刻就把许棠清的嘴捂住了。
      两个人虽然只隔着一只手臂的距离,许棠清却沉溺在沈映微的眼睛中,他握住了沈映微的手,就在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徐景和刚上楼就看到了这一幕,皱着眉头想要去把许棠清的手甩开,沈映微却早一步退开了,她此时没有心情思花想月,将手臂抱在怀里道:“亏我之前每日往你家送吃的,你竟还拿这件事说嘴,许公子可真是说话不算话,我这买卖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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