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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钱塘江前迷了眼 ...

  •   许棠清随父亲回家之后,越想心里越不平衡,明录见他走来走去思忖着什么,上前试探问:“少爷,还在惦记丰乐楼那位姑娘吗?”
      许棠清拿着扇子敲了一下明录的脑袋,道:“少爷我什么女子没有见过?她有什么好惦记的,不过是比寻常女子多了些许无赖头脑罢了。”
      正巧,祖母差人来叫许棠清,说是绍兴府来的书信。到了祖母房中,她才将信件放下,看到许棠清来,忙让他坐在身边,“绍兴李家来了信,说是他家小姐不日便要来临安,我瞧着你们年纪渐长了,是该好好相处相处才是。”
      绍兴府的李家是做武馆生意的。两年前,许知州在郊外游玩,碰上了一伙强盗。那伙强盗本要去劫镖,却不想碰上许知州,强盗头子见他衣着非富即贵,遂起了杀心。正巧被武馆馆长李光远所救,许知州便与李光远成为知己好友,更是在了解李光远的为人之后定下了儿女们的终身。
      许棠清得知父亲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而定了亲生,吵吵闹闹得去书房和父亲理论:“爹,你怎能如此独断,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儿子送出去了!”
      许知州被他闹得头疼,将书一把扔向他道:“不要仗着你祖母的疼爱就在这里撒野!娶亲的事本就是父母决定,岂能论得到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为了这件事,许棠清绝食了三天,父子俩倔在了一起,母亲谢氏瞧着心疼,日日跑去两边相劝,最终还是祖母出面,让许知州退后一步,若是三年后许棠清能寻到自己所爱之人,他定会向李家亲自赔罪,解除婚约。许棠清虽没有达到目的,但三年之约还是有信心实现的。
      且说起李家的那位小姐李湘明,自幼跟着父亲李光远一起在武馆长大,仗着年纪小,众师兄弟都极其宠爱,整条街的人无人敢欺负她,因此形成了个张扬跋扈的性格。在家时也没有闲着,经常拉着母亲教她舞刀动枪,李湘明的母亲秦氏也是习武之人,见女儿喜欢,也教得乐意。
      奈何李湘明年纪小,舞起刀来时常闹得家里人仰马翻,小厮和丫头们见了李湘明能躲便躲。
      许棠清听闻李湘明要来临安,心里有些发怵,眼看三年之约还有一年就马上到期,他还没有遇见心爱之人,但不管如何,这门亲事总是要想法子拒绝掉的。许棠清慢慢悠悠地吃了一口茶,回道:“祖母,李家小姐若要来,便让她在家里住上两日,也算是尽地主之宜了。倘若不合意,我们再将她送回去便是。”
      祖母见许棠清一改往日的顽固,竟懂起事来,颇有些欣慰,便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你爹替你寻了这么久的人家,我们不求家世多么显赫,只求品行端正,这是立人之本,清儿你可是要牢牢记得。”
      许棠清作了个揖,说:“祖母但请安心,孙儿定不会忘记。”确实不会忘记,只不过不要这亲事罢了。
      祖母摆摆手让他下去了,身边的管事又俯身添了一碗茶,道:“少年近年来的脾性很是好了。”
      祖母瞧着跟在她身边近一辈子的丫头,笑眯眯地说:“你莫要为他说好话,当我看不出来呀,这混小子不过是要想办法拖延。我倒要看看,他想怎么办。”主仆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许棠清从祖母房中出来,也没歇息,换了身衣裳直接就出了门。今日是中秋,官员们是不用上朝的,许知州在家中与母亲谢氏带着几位小妾亲自看下人挂灯,随后再去钱塘江看水军演习。许家人丁少,这些年小妾们都没有怀上孩子,又或是早早流掉,许知州趁着节日里祈福,请求许家能够开枝散叶。
      许棠清是不管这些的,现在时刻还早,家宴又是在晚上,趁闲暇在街上好生逛一逛。临安城里已经是满街的花灯,钱塘江边到处是人在找位置,从庙子头到六和塔,乃至屋楼,稍高一些的地方早已被贵戚租赁了。
      许家是早已占好位置了的,明录见许棠清没有往钱塘江边走,反而去了丰乐楼。此时正是水军演习之时,场景颇为壮观,数百艘船只停在两岸,随着潮水变化多端,再从船上下来数人,拿着刀如同在陆地上一般挥舞,煞是好看。
      明录垫着脚眼睛一边看着手持大彩旗在钱塘江里游泳之人,一边劝着许棠清:“少爷,那女子今日定是也在这里看热闹呢,咱们真的要去丰乐楼吗?”
      许棠清也是第一次见如此繁华的场面,只听一旁的几位女子正在下注,“那个拿着红色旗的,身手多矫健,我堵他一定是第一。”
      另一位女子却道:“不一定,他虽矫健,但后劲不足,不如那个中间拿蓝旗的,我堵一两银子。”许棠清忍不住站着瞧了一会,果然那个拿蓝旗的人最后得了第一。
      他见时间不早,便想要去往丰乐楼,却不想竟在二层楼中瞄到沈映微的侧脸。她这日的穿着比开沽仪式那日还要华贵些,一件印花芙蓉贴金窄袖丝绸外袍,显得脖子甚是白皙细腻,头发上挂着珠玉做得长冠,漆纱与外衣颜色相称,朝天髻上还戴了一颗白色珍珠。
      她这样的穿着,假如放到旁人身上,定是哗众取宠做样子,但在沈映微这里却是浑然天成,许棠清不禁低语道:“连做作的样子都如此真实。”
      明录正在吃刚才去在小摊上买的南瓜糯米团,一时没有听清许棠清的话:“少爷,什么?什么做作?”
      许棠清转头看明录吃得津津有味,从他手上抢了一个过来,便往二楼走去。
      许老太太早已到了,在沈映微旁边的厢房里,从诺大的窗子里一眼就能望向钱塘江全貌,桌子上还摆满了毛豆荚、藕盒子、熟蟹、石榴、月饼、桂花酒等吃食,许老太太吃了半只蟹便放下了筷子,赏赐给下人们了,又催道:“其他人怎么还不来?只我一个老婆子在这里。”
      旁边的管事回道:“刚才回报说老爷马上就到了,只是少爷还不见踪影。”
      许老太太“哼”了一声:“这泼皮猴,等他老子来又要挨打。”
      许棠清正要上楼,竟在楼下与父亲许知州和母亲谢氏撞了个正着,本要去找沈映微的他只能与父亲母亲一同先去祖母那里。
      许老太太见三人一起过来,心里甚是高兴,忙叫着他们来观潮,许棠清吃了一碗桂花酒,作诗的兴致便上来了,只听道:“海阔天空喷雪来,波涛万顷急浪中。”
      明录在一旁称赞,许知州却道:“你若作诗便好好作,如此浅薄你也值得拿出来说一说,不怕惹了笑话去。”
      许老太太正看的有兴致,又吃着儿媳谢氏的好茶,瞥了一眼许知州,道:“你少说两句话,莫要耽误我看潮。”
      此时,许棠清的姐姐许棠淑与姐夫叶桓带着儿子叶亭温来了,许棠淑见了祖母与母亲自是欢喜,祖孙三人闲聊一会,叶桓便先离开了。
      许堂淑这才娇娇气气的哭起来道:“母亲,那叶桓看上了县主的三女儿,又要娶来做小妾了。”
      母亲气得说不出话来,许老太太也抚着她的背,唉声道:“棠淑啊,我从前便说过,单说喜欢就要去嫁那个人,是不行的,一个人的品性才最重要,你偏不听,如今你要自己坚持下来。”
      许棠清却不以为然,站起来高论道:“姐姐若是受委屈,只管与姐夫合离便是,我来保护姐姐也是一样的。”
      “胡说八道!”许知州听到许棠清在这里瞎说,怕被有心人听到“小小年纪,就如此混帐,还不快滚出去!”
      许棠清冲许老太太递了个眼神,“祖母,爹,娘,姐姐,那我就先下去了。”许老太太摆摆手让他赶紧走。许棠清说的是实话,许棠淑嫁给自己心爱之人,他从心底支持,只是倘若往后心没有在一起,又何必将两人再栓在一起。他尊重姐姐的意见,只不过还需要提点提点这位姐夫。
      沈映微这时正和徐景和一同拜见徐家父母,徐家大娘子王氏搂着沈映微道:“映微也长大了,我瞧着比其他家的姑娘还要好看上许多。”
      沈映微笑道:“大娘子又说笑,万一被临安府的小姐们听到,我可要来找大娘子诉苦了。”
      座位上的一众娘子见她十分娇憨,更是笑不拢嘴。父亲徐长业要去其他房间招待其他贵戚,便道:“你们拉着孩子们,倒是让他们不自在,放他们去玩吧,你们也乐得清闲。”
      大娘子笑着说:“明明是自己想走,还偏要拉着孩子们一起。你们快走吧,我也要和几个姐儿们一起聊聊天。”
      沈映微与徐景和回到预定好的阁子里,吃着从江宁府运过来的桂花鸭,旁边还有一碟小糖芋头,上面还浇上了桂浆,她跟徐景和说道:“你知道这桂浆如何做才最好?一定要用中秋前采摘的新鲜桂花,用糖和酸梅密封腌制,原料多了便腻,少了便没有味道。江宁府中有位姓月的大娘,手最巧,制作桂浆很是拿手,改日我一定将她请到我丰乐楼中来。”
      春桃伸手拿绸子替沈映微擦了擦嘴,笑着说:“小姐只要说到吃的,便停不下嘴。”
      徐景和也笑道:“平日里看你家小姐在外人面前妖妖艳艳的,实际上是个没心眼的吃货。”
      许棠清刚到旁边的门口,听到沈映微和一位男子在说话,本想要进去,却被门口的小厮拦了下来。他正要报上身份,只看到姐夫许桓过来了,“小舅子也要找沈老板吗?”
      许棠清一直不知沈映微是何身份,原来还是一位老板,对叶桓说道:“姐夫倒是有闲心,不去陪姐姐看观潮吗?”
      正说着,春桃在阁子里面喊着:“何人在门口?”
      叶桓旁边的小厮作揖道:“临安知府之子叶公子,还有一位是…”
      沈映微听说叶公子要来,忙放下吃食,将嘴擦干净,又恢复了那副妖娆又高傲的做派,饶是见惯了她变脸的徐景和也不禁佩服。
      许棠清与叶桓一同进来,看到徐景和挨着沈映微坐着,叶桓笑道:“沈老板果然魅力不浅,能让富甲一方的徐公子甘心作陪。”
      沈映微被徐景和拦着,“沈老板魅力虽大,可也抵不住有些人非要丢下妻儿来这边。”
      叶桓被徐景和噎住,气得闷闷坐下吃茶,只听许棠清笑起来道:“姐夫,我要是你,干脆就离开了,怎么还在这里赖着不走?”
      沈映微怕叶桓失了脸面得罪人,于是倒上桂花酒,将话题岔过:“叶公子不必与他们二人计较,改日你来丰乐楼,我定拿好酒招待。”
      叶桓顺着台阶下来,“哼,沈老板还算是个明事理之人,今日我便不打扰了。”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他三人。
      许棠清本是要来捉弄沈映微的,吃着桂花酒道:“没想到丰乐楼的老板竟是一位女子。”顿了顿又道:“还是个熟练骗术的女子。”
      徐景和一口酒堵在嘴里,忍着没有咳出来,沈映微抬眼瞪着许棠清,不自觉得摸了摸腰包说:“许公子大概是脑子不太好使,所以才会被一些小把戏给骗了吧。”
      许棠清挑了挑眉毛,心想来日方长,你这小娘子定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而沈映微想得却是,又来了一条大鱼,我要好好赚上一番。
      徐景和在两个人微妙的眼神中,平静的吃完了一整壶的桂花酒。兴许是因为酒量过浅,兴许是因为节日热闹,又兴许是因为沈映微今日过于艳丽,惹得徐景和分不开眼睛。
      沈映微日后若是能想起来这一幕,定是感慨万千。且说当下,天已渐晚,有人已经开始回家准备吃过饭放水灯了。钱塘江水势过于凶猛,许多百姓都跑去西湖边上祈福。丰乐楼紧挨着西湖,今夜的生意肯定格外好。
      沈映微贪嘴吃了三只蟹,撑得肚子鼓鼓的才够本。眼见观潮的人少起来,她也要回去准备食材,徐景和道:“你今日吃寒凉吃得有些多,晚上记得温上黄酒吃,不然担心你胃痛。”末了又道:“你若是想放水灯,我无事也会去陪你。”
      许棠清是男子,自是一眼就明白徐景和爱慕沈映微,心里暗自可惜,一位清风明月似的公子哥居然栽倒在这样无赖女子手上。只听沈映微道:“你莫要管我,我叫春桃去你家送了一桌好菜,晚上好生陪你父母才是。”
      徐景和见她要走,又道:“今晚不如就在家里吃过饭再回丰乐楼吧。”沈映微担心酒楼忙不过来,回他说:“改日我再去吧,今日还是有正事的。”
      别了许棠清与徐景和,沈映微带着春桃回了丰乐楼,在后厨忙碌起来。这一天是沈映微内心颇为痛苦的一天,春桃眼看着她一大早就开始梳妆打扮,故意吃了许多东西,喝了两壶桂花酒,又接待了许多人,一直没有停下,就知道她生怕自己一停下,就会想起那天的事情。
      今日里丰乐楼来了许多文人雅士,沈映微换下华服,在后厨中芹菜洗净放入热水中焯一下,取出后用醋浇上研过的芝麻,再加一点盐,与茴香一起浸渍,最后将它倒入煮沸的菜羹之中。这道“青芹碧涧羹”曾得东坡先生赞赏,苍翠欲滴,口味清爽,最适合文人的雅致。若说其他酒楼是依靠美色,那么丰乐楼依靠的便是吃透人心。
      沈映微让人传了菜,打点好厨子,才叫春桃拿了事先准备好的羊皮小水灯出了门。沈映微扮笑了一整天,此时终于露出倦容,她只带着春桃一人,一路低头无语地走到西湖边。
      湖边数万盏水灯浮在水面,璀璨如繁星。她终于开了口,对身边的人说:“春桃,若是那一日我能去窑厂好生看着火,我爹娘是不是就不会丧生了。”
      春桃自小就跟着她,见她如此伤心难过,只能劝道:“小姐,这根本与你无关的……”
      沈映微似乎是没有听见,她蹲下来将水灯放了出去。水灯跟着风向,轻轻飘走不知到何处,她的裙子被泥泞的湿泥渐得脏了也没有注意。
      过了中秋,天气就会渐渐转凉,不知水灯会飘荡多久,沈映微出神的瞧着,眼泪不自觉落下来,她轻轻呢喃着:“爹,娘,女儿如今过得很好,很好。若是有来世,愿我还能做你们的女儿。”
      此时,放水灯大多数年轻人,又或是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许棠清一袭白衣来到西湖边,许多年轻女子见了格外脸红。
      他看到同样穿着绣着白梅衣裳的沈映微,她正放着水灯,一副黯然伤神的样子,完全不似前两次那般有活力。许棠清一时间有了好奇心,这小娘子怎得有这么多面孔。
      沈映微也瞧见了他,转身将眼泪收回,恢复好情绪后,才走向许棠清,“许公子也来放水灯?”
      许棠清见她变化如此之快,还在为徐景和感慨,这样的女子真是又风又雨,“鄙人来临安不多时,想要多逛一逛,不知道沈老板能否赏脸?”
      沈映微用扇子捂着半张脸,轻轻笑着:“说什么赏脸,许公子能邀请我,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
      确实是莫大的福气,沈映微瞥见几个站在一旁放完水灯的女子,很是自然的跟许棠清走在一起,春桃更是扬起了下巴,跟在后面。那几位女子平日里总爱说三道四,编排沈映微的话更是不少,说什么一介女子怎能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还与这么多男子打交道,当真是不要脸。
      可偏偏沈映微全都不在意,从外人面前听到这些话时,更是变本加厉的做起事来,而男子们来酒楼便更勤快了,气得这些小娘子们颇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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