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得人间一味香》阿黛_

10、浪荡之辈乱撒野

　　许棠淑在丰乐楼闹得沸沸扬扬，不肯罢休，非要将李湘明压去家中好生惩治一番，“我好歹是参知政事的女儿，知府之子的大娘子，岂容得下这等贱民小厮来羞辱我？”
　　沈映微拉着李湘明，不叫她再惹出事，稳了稳情绪好言相劝道：“叶大娘子，我家小厮也是过于担心我，这才犯了错，我自会处理。我这里本就是做生意的地方，家里的事我们不便参与。不如就与叶公子一同回去吧！”
　　叶桓眼看着事情要闹大，为了息事宁人，他不由分说的让两个小厮压着李湘明回府，以解许棠淑的怨气。沈映微当然不能让他们把人带人，拉扯之下沈映微脑袋撞到了墙上，徐景和踏进酒楼大堂之时就看到这样的一幕。
　　徐景和自小就见不得沈映微有一丝委屈之处，见她头上流了血，便直接上去将那叶桓打了一顿。徐景和虽是官窑之家，但打了知府之子确实一件大事。叶桓捂着胸口怒道：“徐景和！什么娘们儿也值得你如此打人！”
　　徐景和最鄙夷这等纨绔之人，不过是仗着家中有些势力，整日不学无术，娶了个女子还如此不讲理，“打便打了，又如何？你若是再闹事，我一定不客气。”
　　李湘明与巧巧在这边已经扶起了沈映微，“沈老板，你可还好？”
　　想她沈映微行走风月酒楼多年，从小厮到老板，什么人没见过，却也没被人这样打过。一口气结在沈映微心中，便气势汹汹地道：“今日你们若不想走，那便不要走了！知府之子又如何？参知政事女儿又何如？你许棠淑管不好自家男人，还要跑到我丰乐楼里来撒野，你算个什么东西！”
　　待她说完之后，让掌柜的把几个打手都叫过来，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二人不可。一旁的李湘明听沈映微叫那叶家大娘子叫做“许棠淑”，心中直冒冷汗，眼前这如泼妇一般的许棠淑莫不是她未来夫君的姐姐，而刚才她居然为了沈映微删了姐姐一巴掌。
　　李湘明悔得肠子都青了，幸亏她现在是扮作男子，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进了许家的门。
　　李湘明的两位师兄担心她吃了亏，便要上去将叶桓二人打走，李湘明见了，拼命给他们使眼神，叫他们不要出来。幸好春桃带着许棠清及时赶到，见到姐姐许棠淑指着沈映微的鼻子骂：“你们这酒楼不知蛊惑了多少人，尤其是你一个女人家，跑来看这种风月场地，不知道使出了什么招数，连这徐家少爷都能被你使唤，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妖孽！”
　　“姐！”许棠清听到她如此辱骂沈映微，忙上去把她拉开，“你怎能如此闹事！如此身份难为一个小民，爹娘是如此教你的吗！”
　　许棠淑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她多疼爱许棠清，此时竟为了一个外人来数落自己。而旁边的叶桓见许棠清都来了，生怕自己这腌臜事被亲家公知道，因此姿态低着劝许棠淑少说几句：“夫人消消气，回头我定将这小厮抓来给你解气。眼见人多了，不如咱们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如何？”
　　一场闹剧过了好半天才解决，许棠淑离开时，恶狠狠得盯着沈映微与李湘明，“你们走着瞧，以后有你们好看的！”
　　春桃扶着自家小姐，将一群看热闹的人赶跑，不知有多心疼的问：“小姐，你怎么伤得这样严重！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了！”
　　沈映微虽然出了血，但撞得并没有多严重，冲她摇摇手：“无事，你扶我去楼上包扎一下便好。”又拉着李湘明安慰道：“今日谢谢你替我出头，委屈你了。”还冲徐景和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只是就是没有理会一旁的许棠清，她姐姐做下这等事，沈映微自然是将怒气撒到了他身上。
　　一众人到了沈映微的房间，小厮已经找来了大夫替沈映微包扎，幸好无大事，许棠清与徐景和这才各自松了一口气。“幸好今日我及时赶到，还有李明在旁边，不然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徐景和在沈映微旁边碎碎念着。
　　沈映微笑着对徐景和说：“哪一次我有困难的时候，你没有及时赶到啊？对亏了你这个兄长，我才能这样平平安安。”
　　她没有注意到徐景和听到她说“兄长”的时候，脸上出现的落寞。
　　可是却被李湘明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是不大乐意的，为何连徐景和这样风光霁月的人也看上了沈映微。她再一转念，为何自己想的是“连徐景和也看上了沈映微”，忙摇摇头。
　　沈映微见她憨憨的，不由笑道：“李明，以后若是有难处只管找我来。现如今三个月的期限已到，你若是想离开，尽管离开便是了。”
　　李湘明正有此意，早日离开也能早日去许家与许棠清相认，于是借此机会回道：“多谢沈老板了，我与兄弟明日便离开了，也感谢沈老板这些时日的照顾。”
　　李湘明眼角瞥向许棠清，只见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也不吭声。许棠清见沈映微一直没有理自己，心里很是愧疚，一直磨磨蹭蹭的待在角落。徐景和见已经无事了，沈映微受伤也需要休息，于是准备去窑厂看一眼，“映微，你先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你这几日就切勿过于操劳了。”
　　沈映微让春桃将送出去，才发现躲在角落的许棠清。许棠清自是知道自家人惹出了事，所以一直没敢吭声。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才冒了出来，诺诺关心着问：“映微…你可有哪里不舒服？都怪我那姐姐太过于气急败坏了，我回去之后定要好好说道说道她！”
　　此时房间里只留下了他二人，闹了半天沈映微也累了，坐在床上心不在焉的回他：“许公子家大业大，小女子不敢高攀，映微就不必叫了，还是叫我沈老板吧！”
　　她确实是生气了，叶家与许家都让她很是头疼，今日出了这场事，还不知后续会有何隐患。那叶桓与许棠清不记仇倒还好说，若是记了仇，不光李湘明，连她这丰乐楼也要遭一回殃。
　　许棠清似乎看懂了沈映微的心思，倒了一碗热茶，弯着腰端给她，温柔得说：“今日之事确实是家姐的错，希望沈老板给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我定让这件事再无隐患。如此，映微可能原谅我？”
　　若说原谅他倒是无理由，这件事本也不是他的错，沈映微终于没有绷住，这才轻笑着道：“这可是许公子说的，我可没有求你帮忙。许公子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可一定要做到。”
　　眼见着沈映微气消了，许棠清才稳下心了。许棠淑确实过分了，姐夫叶桓在丰乐楼这些时日，她一直待在许家，天天跟祖母哭诉，简直像个怨妇一般。许棠清实在受不了，便不耐烦的道：“你若是跟他在一起十分痛苦，为何一直不合离？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你！”
　　他只要说这样的话，母亲谢氏便要作势打他，“这混账，净说些不知所谓的话！”许棠淑也只是哭，又怨自己弟弟也嫌弃自己，惹得祖母与母亲又是一番落泪。
　　许棠清从丰乐楼出来便去往叶家，他心疼自己的小侄子叶亭温，在家中总是因为父母的问题而受罪，尤其是他这位胡搅蛮缠的姐姐，只要每逢心里一生气，便将气撒到儿子身上。
　　四岁的叶亭温倒是听话懂事得紧，知道母亲不高兴，便想办法哄着她，“母亲，儿子给你背一首诗可好？母亲若是还要生气，儿子可要伤心了。”听一听，这倒像是大人与孩子颠倒了似的。
　　到了叶家，里面果然是鸡犬闹成一片。许棠淑将叶桓藏了几年的宝贝瓷器全给摔了。连许棠清瞧了都有些心疼。趁着许棠淑在收拾行李的功夫，叶桓将他拉到书房，要他好好劝一劝自己的姐姐，“棠清啊，你说男人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再说了，容是我有几点不是，她也不至于闹成如此荒唐的地步吧？你去劝劝她！”
　　许棠清将姐夫的手从他衣袖上拽下去，背着手绕着书房看了一圈，才坐下说道：“姐夫，自我家姐嫁入你家，可做了有一丝不守妇道的事？上孝敬公婆，下养育孩子，对丈夫也曾嘘寒问暖。可你在她孕期时，便去花月楼赎来了一名女子，又在我侄子亭温周岁宴会上瞧上了一名女子，再有后来的三四人。姐夫此时心中可觉得有愧对过姐姐？”
　　许棠清的话字字珠玑在叶桓心中，他一时心虚，说话的嗓门自然更大了：“她嫁进我叶家，那便是叶家的人！夫君做什么，又岂是她能拦着的？”
　　许是到了该屯煤的时节，外面的小厮正吵吵闹闹地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后院搬着。许棠清清了清嗓子，“我敬你是我的姐夫，说话自然客气一些。姐夫若是从此往后能安安心心过日子，我也定让姐姐做个贤妻良母，若不然，我许家也不是让你随意欺辱的！”
　　叶桓虽说比许棠清年长几岁，却被他这番正经起来的气势给震慑到了，一时没有敢多说什么，只好支支吾吾的答应了。许棠清揉着脑袋去找了姐姐，看到叶亭温正依偎在许棠淑的怀里，“舅舅，抱抱！”他抱了抱叶亭温，让丫头将他带了出去。
　　许棠清坐在桌子旁，不愿看姐姐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却也不能表现出来，只柔声说道：“我实在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你何必把自己搞成这样难看？”
　　“当初是他说会一心待我的！他这些年如此荒唐，难道我不该做些什么吗？”许棠淑怨自己的弟弟都不理解自己，更是难过。然而她的这番话，许棠清不知道听了有多少遍了，“姐夫再荒唐，又干丰乐楼老板什么事？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人家，姐夫便能悔改了吗？”
　　他今日来，本也不是为了别人的夫妻关系，只是因为沈映微而已。许棠淑自已非要待在这糊涂窝里，别人再如何拉都是拉不回来的。
　　许棠淑这才明白了弟弟的意思，原来是为了丰乐楼里的女子，于是嗤笑一声，道：“弟弟你也是定过亲的人了，如今又瞧上了那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子了吗？”
　　“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如今你连自己都保不住了。我只一句话，你跟姐夫都莫要再去找那女子的事，不然…”许棠清顿了顿说道：“我定不会罢休的。”
　　再说李湘明从丰乐楼出来后，便搜刮了两位师兄身上的银钱给自己和巧巧添置了两身新衣裳，毕竟要去许家，自然要比平日里打扮得好看些。两位师兄弟身上的银两被抢去的时候嘴里还在嘟囔着，“早知该多带一些了。”
　　“还不是你整日吃吃吃，当然越来越少了！”
　　李湘明听着两位师兄碎碎念，拍拍他们的肩膀，安慰道：“多谢二位师兄，待我回去之后，一定向爹爹好生夸夸你们，这一路你们也辛苦了。”说完就拉着巧巧去了布衣店。两个女子挑花了眼，粉紫、葱白、沉香色的绸缎显得人淡雅和文静，只是有些过于素净，而挑紫红、黄色又显得不够端庄，李湘明跳来跳去也不知该挑哪一件了。
　　幸好布衣店的老板娘来了，见着李湘明气质明朗，很是活泼，因此特意给她推荐了两匹色泽明亮的布料，“这位姑娘若是不嫌弃，我便来推荐一下。如今天冷了，更需要些浅色衣裳才好看呢！你瞧这匹浅粉的料子，做外衣褙子是最好不过了，上面再绣着印花彩绘山茶纹，很是符合你呢！”
　　李湘明听了老板娘的话，当下就定了几匹浅黄与粉色的绸缎。巧巧挑了两匹青色与白色的布料，做成了小团花的样式。主仆二人穿着新衣裳，一路逛下来，还特地去租了一顶轿子，明日里前往许家。巧巧见街边有卖头饰的，便给李湘明挑了一个茉莉花冠，“小姐，这花冠甚是配你呢！”
　　李湘明见了也十分喜欢，歪着头让巧巧帮她带上，趁得她更加娇俏可爱。
　　主仆二人自打来到临安府之后，一直在丰乐楼里打工还债，还未曾好好逛一逛。如今摆脱了小厮的身份，又换上了女子的装扮，好好打扮了一番出来，再加上明日就要去许家，心情自是舒畅。
　　李湘明让巧巧和两位师兄去租轿子那里等着她，她去果子行里买心心念的梅子姜。不料沈映微也紧跟着进来了，她是来买离刀紫苏膏的，是徐景和爱吃的果子，顺便捎带着送去徐家。
　　沈映微进了果子行之后，就瞧见前面有一位女子甚是熟悉，倒是有些像…曾在丰乐楼里打工还债的李明。她微微的摇摇头，心想怎么可能，眼前的这位明明就是位女子。李湘明买好了梅子姜转身便看到沈映微在直勾勾得瞧着她，不由得大惊起来，忙要低着头跑出去。
　　沈映微见她如此不自在，内心的疑惑更加加重了。趁李湘明还没走出果子行的时候，立刻堵住了她，用不那么确定的语气问道：“你是…李明？”
　　李湘明见被人识破，也不敢吭声，低着头绕到一边赶紧跑了出去。于是在临安府的繁华街道上，路边的小商小贩们瞧着两个女子在拼命追着，场面甚是活色生香。
　　李湘明不愧是自小学了许久的功夫，沈映微虽然追得紧，却也赶不上她的速度。于是两条街过后，李湘明便甩开了沈映微。眼见已经无人追她，这才气喘吁吁地停在墙边。只是她只顾着甩掉后面的人，自己也一时间迷了路，也不知去找巧巧，她拍拍脑袋，自言自语道：“这该如何是好！”
　　“跑得倒是快，只是你还不是很熟悉这临安府吧。”
　　李湘明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被吓了一跳，慢慢转头看去果然是沈映微。沈映微绕了些近道才找来了这里，气喘吁吁的扶着墙，显然还未缓过来。“你…你今日休想逃…逃掉！”
　　李湘明被她抓着，无法挣脱开，索性直接摊了牌，“沈老板，我承认，我承认我是李明，总可以了吧？”
　　两位姑娘总算是心平气和下来，找了一家茶肆坐下来安安稳稳的将事情捋清楚。沈映微一边吃着碗里的山洞梅花包子，一边问：“这么说，你来临安府是为了见自己的夫君，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我也不会非要扣着你不让你走。”
　　李湘明见她吃得很香，本来不是很饿的肚子，此时也有了食欲，于是叫了一碟桂花糯米藕。
　　“我若是说了实话，你也别笑我。同我定亲的那人正是整日与你黏在一起的许棠清，我不想让夫家丢人，因此是想还清了你的债务再走的。”
　　沈映微听到李湘明说她的未来夫君是许棠清时，咬在嘴里的包子也停了下来，她竟没想到许棠清是早已定下亲事的，一时间不清楚是为何心情忽然低落了下来。
　　只听到李湘明继续说道：“从前我是没有见过他的，所以才没有认出来，明日我便要到许家了，三年之约即将到了，我定是会娶我的。沈老板为人一向直率，有些话我也不绕弯子与你说，希望你往后能与许棠清保持些距离。我不多留了，巧巧还在等我。”
　　于是直到李湘明离去，沈映微也没有说出一句话，碗里的包子渐渐变凉，她也感觉到身上一点一点凉了起来。
　　此时窗外下起了细细的小雪，这是在临安府不常见的。沈映微瞧着窗外刚落下的雪变化成水，不禁轻笑出来，她自嘲的想，这些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