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魏丛良

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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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正午，阳光很好。
　　任焕拿着一杯热奶茶，慢吞吞走在人群后。
　　黎鞘与他并肩，余光里全都是任焕。
　　偷偷摸摸的喜欢就是这样，光是看到日光里的影子碰在一起，就有一种心惊胆战的窃喜感。

　　整个下午都在任焕的办公室，黎鞘翻看着项目资料。他拿了一支彩笔，在一些需要注意的点上圈住而后标注中文。任焕看他一目十行阅过那些自己根本就看不懂的芬兰语，不禁道：“黎鞘像你这样厉害的翻译，怎么不去一些大公司？”
　　笔尖停顿在纸面上，黎鞘目光闪烁，压低声音道：“我不放心望望一个人在家里。”
　　任焕沉默了几秒说：“可惜了。”
　　黎鞘睫毛轻颤，他能明白任焕的沉默是何种含义，三个字的“可惜了”也不止多少人和他说过。

　　毕业后他没有选择读研，他在语言方面的天赋让像张守成这样见过不少天才少年的老教授都觉得惊喜，本以为他会在这条路上徐徐前行，却不料他自己断掉了自己的前程，抛下那些未来可能获得的名利画地为牢。
　　张守成痛惜他的才华，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可惜，说他一定会后悔的。

　　可这正在经历的人生何谈后悔，落子无悔，他有了黎望，也享受到了黎望所带来的快乐，那么失去一部分的未来也算是一种代价。
　　黎鞘抿了抿嘴，抬起头望着任焕，柔声道：“不可惜的，能够在黎望身边陪伴他度过他整个童年对我来说比获得名利更快乐。”
　　任焕愣了愣，随即侧过头，眼里闪过光，“有些好奇黎望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了？”
　　黎鞘舔了一下嘴唇，盯着任焕的侧脸看了两秒，低下头去，小声说：“是个能让人一眼就喜欢上的人。”
　　任焕笑了，摇头道：“你这也太夸张了，这世上哪有人看一眼就喜欢上，神仙吗？”
　　“他对我来说就是。”
　　任焕挑眉，笑了一声，没在这个话题上深究，随即道：“待会我送你回去，顺便接黎望下课。”
　　黎鞘一时没反应过来，迟钝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答应张教授要照顾好你。”

　　夕阳落下，余晖掉在窗台上，在任焕看不到的角度里，黎鞘近乎迷恋地看着那依偎在墙壁上的影子。
　　暗恋的人永远在偷偷关注，他其实早就知道任焕回国并且还开了工作室，更明白如今的任焕变得比以前更遥不可及。他知道自己不该来，可喜欢爱慕这种情绪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
　　他爱这个人，想见这个人，能留一时就一时，及时行乐，便是他此时此刻的自私。

　　学校下课的时候，校区附近一整条马路都停满了车。任焕的车没地方停，黎鞘就先下车去接黎望，任焕则开着车绕了个圈。
　　他的车在路口停下，透过车窗，能看到朝自己这边走来的父子俩。
　　天还没完全暗，天边簇拥粉色的云，黎望穿着和黎鞘一模一样的黑色大衣，父子俩的肤色都是冷白，凉风吹过，俱都蹙了蹙眉。
　　任焕还没见过有长得和大人这么想象的小孩，多看了两眼，只觉得有意思。

　　父子俩坐在后头，任焕扭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黎望脸上，笑着问：“饿吗？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黎鞘眨眼，抬眉望向任焕，困惑道：“哥哥？”
　　任焕扑哧一笑，“哎”着应了一声。
　　黎望翻了个白眼，往后靠，对任焕说：“叔叔你真无聊。”

　　车子行驶出道路，渐变的天空落下微弱的光，车厢变得昏暗，黎鞘双手放在膝盖上，蜷曲的指关节上是突起的筋络。黄昏及时隐去了他脸上的红，他藏进那片暧昧的颜色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晚饭任焕请他们吃了西餐，黎望不会用刀叉，他便先把牛排切好，轻轻地把盘子推到黎望手边。
　　小孩子对于生活里突至的陌生人总会有警惕，但黎望对任焕倒是挺自然熟的，他握着叉子，身体前倾，戳了一块被切得非常小巧的牛肉往嘴里塞。
　　他咀嚼了十几下，觉得还挺好吃，就乖乖咽下去，然后向着任焕说谢谢。

　　黎鞘就坐在旁边，心里有些震动，但那感觉很微妙，是一种无力可为。
　　此时此刻的这份光景，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极限的快乐了，再多就过界了。

　　吃过饭回到家，黎鞘给黎望洗完澡，抱着洗得香喷喷的儿子一块靠在床上看故事书。
　　黎鞘有些心不在焉，挑了一个故事念了几句，便低头看着黎望的脸出神。
　　黎望听不到黎鞘的声音，本来打着瞌睡快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他望着黎鞘，小声问：“爸爸，你在想什么？”
　　黎鞘回神，想了想，声音放软，压得很低，“望望，你喜欢任叔叔吗？”
　　黎望点头，“喜欢啊，任叔叔很好玩。”
　　“那……爸爸后天要去出差，你到任叔叔家里去呆几天好不好。”
　　“啊？就我一个人吗？”
　　“不会只有你一个人的，还有任叔叔的爸爸妈妈，你要叫他们爷爷奶奶，他们会照顾你的。”
　　黎望有些懵，他只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爸爸会离开自己几天。黎望一想到这就有些难过，他想说不行不要，然而却又听黎鞘说，“爸爸很快就会回来接你的，这次的工作对爸爸来说很重要……”
　　黎望张了张嘴，眼泪憋了又憋，最后一头扎进黎鞘的怀里，用鼻音哼哼说：“那爸爸要快点回来，不然我会生气的。”

　　任焕父母都已经退休，他父亲养了几条鱼和蛐蛐，平时在家就喜欢招呼老友到家里喝茶看鱼，偶尔斗斗蛐蛐。母亲则在院子里种了好多瓜果蔬菜，没事就喜欢弄这些。二老现在的生活过得清闲，唯一忧虑的就是自己儿子的婚姻生活，都三十好几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说是忙事业，但成家立业，总得有一个先后的。
　　眼看着别人家比任焕小的都抱上孙子孙女了，他们老两口却还是只能养鱼弄花，看着轻松，但个中寂寞滋味，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所以当任焕说要让他们帮忙照顾孩子时，这二老别提多期待了。黎望过来那天，还特地去超市买了两大袋给小孩吃的零食。

　　黎望差不多下午七点到了俩位老人那儿，任焕提前打了个电话，说是接小孩放学吃好饭再过来。大概是还没到七点，二老就等在了客厅里，任父特地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小，时不时地留意着门外动静。
　　黎鞘随着任焕走到院子外，他牵着黎望的手，看着眼前的独栋，心里免不了是紧张的。他忍不住朝任焕多看了两眼，想着任焕和黎望长得并不像，就算是任焕的父母，也应该是看不出的吧。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任焕刚推开小院子的门，里头房门就从里拉开，任母探出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