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魏丛良

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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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上学，黎鞘把黎望送到学校后，把车开到了4S店，定了车损，交了钱，店员就把他的车开了进去。
　　“这个维修要多久？”
　　“大概两天吧，先生您后天下午就能来取车了。”
　　黎鞘点点头，低头看着手里的定损证明，一共是一千五，不是什么大钱，但对于他现在这个只能靠接一些翻译小活的无业游民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
　　可他又怎么可能去问任焕要钱，黎鞘长吁一口气，把那证明揉到了口袋里。

　　今天把黎望送到学校分开的时候，小孩说晚上回来想吃糖醋排骨。家里之前买的肉都烧完了，黎鞘从店里出来就坐公交去了菜场，挑挑拣拣选了一块看着比较漂亮的小排。
　　回到家里，他拿出账本算了一下这个月还能支配的钱，默默地把带黎望去迪士尼这一项挪到了下个月。
　　笔尖点着纸面，黎鞘盯着这一行，沉默良久后，又轻轻划去，重新放到了这个月。月底就是黎望的生日，去迪士尼玩是小孩念了好久的，黎鞘不能言而无信，特别是给小孩的承诺。
　　他抿着嘴唇，用笔把自己眼睛的手术给圈了出来，想了想还是把这个给移到了下月。
　　他最近总感觉看东西不清楚眼前好像有黑影，去医院检查后，医生告诉他这个症状需要做视网膜的小手术。不过依照眼下他这个穷困的状态来说，这手术还是放到下月吧，反正一时半会他的眼睛也不会瞎。
　　黎鞘这么想着就把账本合上塞进了抽屉里，拿起手机，点开一个名字。

　　张守成，是他大学的导师，这些年他接的那些翻译工作都是张教授给介绍的。
　　张教授人很好，当初黎望生下来的时候差点就活不成了，说是先天性的心脏毛病，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得一大笔钱，还不一定能痊愈。黎鞘就一个人，实在是走投无路，才给对自己一直都有所期望的张教授打去了一通电话。
　　接到电话不过半小时，张守成便和妻子一起来了医院，并且还带了十万。
　　那是一笔救命钱，救他和黎望的命。
　　后来黎鞘没回接到了翻译的活，结款时总会扣出一部分转给张教授。

　　这回张守成除了给黎鞘一些小的翻译活，还给他带了一份大单。他们通着电话，张守成问：“黎鞘你现在芬兰语功力还剩几成啊？”
　　“教授我现在每天都还在看专业书呢，一点都没落下。”
　　张守成听了就笑，边笑边说：“是许教授的学生他特别来拜托我的，他们公司近期有一个项目，对方是一家芬兰的公司，谈项目的时候得找一个现场翻译，可能需要出差，周期大概是一个月，黎鞘这个你这边有问题吗？”
　　黎鞘听到要出差愣了愣，还没等他开口，张教授又道：“望望也大了，这些年来你为了照顾他一直找这些散活做，终究是不是办法。你可以把望望放在我这，我们俩没有子女，家里太冷清，望望一来就热闹了许多，我看到他也高兴。”
　　“教授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黎鞘这是个好机会，错过了就可惜了。”

　　张教授的话让黎鞘不得不认认真真地去思考自己的未来。
　　他大学专业是语言系，勤奋加天赋加成，如若没有意外，他会一直深究这个专业。他喜欢语言，在陌生的词汇里学习，把原本生涩的外语变得流畅通顺仿佛是自己的母语一般，研究其中的联系奥秘。
　　可事出突然，黎望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对于自己未来的规划。
　　有了孩子之后，他就好像失去了自己，生活的中心完全都在小孩身上，他根本没办法再去幻想别的。
　　他的世界好像已经脱轨，理想、成功与他无关，风暴海浪淹没着他。

　　“黎鞘你的人生还很长，还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是张教授在挂电话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黎鞘在脑袋里反复琢磨，而后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张教授发给自己的号码。
　　他盯着这串数字，眨了几下眼，不知为何突然觉着这号码有些熟悉。
　　手指点着那串数字，黎鞘没留神直接按下了拨通。他愣了愣，刚想按断，那头电话就接通了。

　　黎鞘迟疑了几秒，耳朵挨着手机，小声说：“你好，我是张教授给介绍的芬兰语的翻译。”
　　电话那头传出窸窣，像是笔头在纸面上划过的声音，黎鞘没听见回答，便又问了一遍你好，声音犹豫不确定。
　　“不好意思，我刚反应过来。”是清朗的男声带着笑意，“张教授昨天刚和我通话过，说要把他最得意的学生介绍给我当翻译。”

　　捏着手机的手僵住，黎鞘像是被施了咒，定格在这冷凝的空气里。
　　他听着话筒里的声音，熟悉的悦耳的让他魂牵梦绕的……任焕的声音。

　　有什么在膨胀，有什么在燃烧，又有什么在疯狂的悸动。
　　他拿开手机，背过头猛吸了一口气。
　　而后又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手机上，他听到任焕说：“对了，你是叫黎鞘吗？”
　　“……是。”
　　“名字还挺好听的。”任焕说：“黎鞘你明天下午有空吗，因为这项目马上就要开始接洽了，所以我们这边的时间比较赶。”

　　黎鞘脑子都有些发晕，他恍恍惚惚说：“我都有时间。”
　　“哈哈，那就太好了，你加我一下这个微信，我把公司地址发给你。”
　　黎鞘咬住下唇，犹豫道：“我有你微信。”
　　“嗯？”
　　“前几天我的车被你给追尾了。”
　　“噫？”
　　“我对声音比较敏感，你的声音我听得出来。”

　　任焕愣住，隔了四五秒，他恍然道：“怪不得我觉得你这名字熟悉，我想起来了，你之前给我发过。”
　　“你还回复我收到了。”
　　任焕笑了笑，笑声钝钝地砸在黎鞘心口，他说：“抱歉啊，每天的事太多了，都给忙忘了。”
　　黎鞘说没关系，任焕问：“你的车拿去修了吗？”
　　“修了，今天去修的。”
　　“那我明天来接你吧，我公司附近没有车站，不开车的话很不方便。”
　　“啊？”黎鞘一慌，想说不用了，可这三个字到了嘴边又顿住了，牙齿咬在一起，抵得紧紧，身体对抗着大脑，最后憋出一个字，“好。”

　　他答应了。
　　因为那如同飞蛾扑火的爱，已经把他的理智都给燃尽了。
　　他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具被烧得空荡荡的骸骨，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可救药地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