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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本因坊大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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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一战成名了,本来以为会是一场苦战的名人赛第四局,竟然就那么草草收兵,绪方的棋根本就没有发挥出他应有的实力。我呆呆地对着电视机,满腹疑问地看向旁边的塔矢老师,他的眉头深锁,显然也对这样的赛况感到不解。
庭院的门传来响声,一定是亮回来了,我立刻跑出客厅去看,一眼就看到了亮推门而入,刚想出声唤他,却看到从他身后跟进来一人,是绪方!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我有点狐疑地在树荫下看着他们,只见绪方一把拉住了亮的手腕,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亮的脸一红,微笑了起来,随后绪方就驾车离去了。
我的脚僵在那里,一股无名的怒气直窜而起,亮居然被绪方逗得那么开心,我心里一阵阵地发酸。虽然以前就老听亮说绪方如何如何对他好,但是亲眼看到这种画面,感觉真有点不是滋味,这绪方岂是对亮好,刚刚分明是在挑逗他嘛,而亮居然还那种表情,究竟绪方对他说了什么了?难怪今天的比赛这么奇怪,绪方竟然舍得就这样把头衔让出来,还真是大方!
“光?你站在那儿干吗?”亮的声音打断了我乱作一团的思绪,他的手搭到我的肩上,侧着头疑惑地看我,那么自自然然的,好象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不过也许本来就没发生什么,只是看在我的眼里才觉得有什么吧,我顿时觉得无力,亮大概从来没想过还会有除了我以外的男人也会对他有非分之想吧,这个讨厌的绪方!
“光!你到底在发什么呆啊?”亮的脸在我的眼前放大,眼睛里都是担心的神色。
我一把搂住他的腰,对着他的唇就吻了下去,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很使劲地推开了我,气冲冲地质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想你,想吻你,不行吗?”我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气。
“可你在生气,你当我没感觉吗?”亮的声音也在不自觉中提高了,“不要在生气的时候吻我,我不想被人拿来发泄怒气!”
我一怔,原来亮不是讨厌我吻他,而是讨厌我生气啊,真是的,他什么时候都这么敏感!
我顿时感觉冷静了许多,凑到他身边去牵他的手,“对不起,我刚刚看到绪方送你回来,就有点不爽……”
亮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打断我,“你在旁边偷看?无聊。”
“你没觉得绪方对你有点好过头了吗?”我小心地暗示亮。
亮停下了脚步,面对我很认真地说,“光,我说最后一次,绪方对我确实很好,我也非常感激他,但是只有这样而已,如果你再乱想,还要乱发脾气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我会吃醋也是因为太在乎你了嘛,我保证再也不乱想了,你可不要生气啊!”亮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我决定从此再也不在他跟前提绪方这个名字了。
“光,以后除了星期日之外,你就不要再到我家来了,想下棋的话,我们到网上下,好吗?”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亮的话令我浑身的血液有种突然凝结的感觉,我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出了什么事吗?”
亮靠近我,伸手与我相握,脸上的神色很平静,语调也很镇定,“因为我希望你能全心全意地为本因坊赛备战,为我们的将来备战。”亮抬起头来直视着我的眼睛,目光里闪烁着很坚定的神采,“等你拿到头衔,我们就去买房子吧。”
“亮——这……可是你说的哦,不能反悔哦!”我的心情一扫刚刚的低气压,兴奋无比地把亮抱起来转圈。
感觉幸福已经近在眼前了……
……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闭门苦修,爸爸妈妈都无法适应我这么突然的改变,除了比赛日和周日,我足不出户,每天都在研究各种棋谱,不然就上网找人对弈。
却和我正相反,他每天会都去棋院报到,对棋院为他安排的满满的各项行程都毫无怨言,还反常地开始热衷于和媒体打交道,因为妈妈经常会把刊登了亮的报道的报纸杂志买来给我看,我发现竟是些无聊的访谈之类。每次我打电话问他,他总是笑着说,与其让媒体胡编乱造,倒不如自己主动送上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让他们写。
虽然我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隐隐地,我就是感觉他和媒体周旋的真正目的,是为我们两个的事,他不说明,恐怕是担心影响我的比赛情绪吧。
亮,我会努力的,我会赢得头衔,然后和你一起携手共进!
……
第二年的三月,经过了将近一年的奋战,我在循环赛的第五轮,击败了前棋圣一柳老师,从而得到了本因坊赛的头衔挑战权。
……
周日,再次与佐为对弈,我发现佐为第一次在对弈时走神了,他凝望着棋盘,却似乎并没有在思考而是在怔怔地出神。
“佐为,该你了。”我轻声地提醒他,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下午,我清晰地记得那天我在对弈时打瞌睡了,醒来时也是这么叫佐为的,但是他那时已经消失不见了。而现在,佐为正坐在我的对面和我下棋,一年多了,每个周日都不曾间断过。虽然没有机会回到从前那样形影不离,但是我和佐为通过对弈却有了更多的沟通,我能感觉得到因为实力的日益接近,而越来越能从棋局中和他找到共同语言,越来越接近他的心,也越来越难放下心中的不舍。
佐为回过神来带着歉意地对我笑了笑,然后掂起子来落到了棋盘上,很普通的一手,我在脑中掠过多种应手来,而其中有一手似乎妙,于是我依着思路放下了那一子。
佐为没有怀疑地继续按往常的棋路应对,我下了第二子后,佐为的手势在空中顿住了,一旁观战的塔矢老师和亮都在此时发出了惊叹之声。
我看向佐为,他应该已经预测到这两子之后的局势将对我十分有利,会如何应手呢?
佐为的眉头微微地一皱,他抬起眼来对上了我的视线,一双紫眸中传递着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喜,有失落,有无奈。我心下一悸,这种眼神为何如此熟悉,令我联想到他当初在离去前夕的样子!
“阿光,我认输了。”佐为很轻地说。
“什么?你就这样认输了?才中盘而已啊,还可以下啊,为什么要放弃?!”我意外于听到他的认输,更惊慌于他刚刚的眼神。就这么认输,就这么放弃,佐为,难道说你想就这么承认我超越了你吗?这样的棋局怎么能证明我超越你了呢,还远远不够啊!
全乱了,我只觉得浑身发冷,思绪乱成了一片,好想冲过去抓住佐为的手,强迫他把这局下完,但是手被亮握住了,耳边听到亮冷静的声音,“佐为一定累了吧,今天和爸爸还有光的两局费的时间似乎特别久呢。”
“是啊,最近总是感觉特别容易累,真不好意思,阿光,没能尽兴吧?”
看着佐为满脸歉意的表情,我只觉得心不断地抽紧,他是否也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命运了呢?
“对了,阿光,下周开始要进行本因坊头衔赛了吧?以你现在的实力,应该可以拿到头衔吧?呵呵,我很期待哦,很想看看阿光当本因坊的样子!”佐为堆起满脸兴奋的笑容,可我心里明白,他一定想到虎次郎了吧。
“我会加油的,佐为,等我拿到头衔,我们一起去看虎次郎吧。”我很努力地压下涌上来的泪意,扯开嘴角来对他笑。
……
五月初迎来了本因坊赛的头衔决战。
我之前从来没有和桑原老师对局过,因此备战期间只能通过排他以前比赛的棋谱来熟悉他的棋路,寻找突破点。塔矢老师陪我下了多次的模拟指导棋,以助我适应桑原老师独树一帜的棋风,但是我也知道只有亲自对弈,才能真正领会对手的实力。
本因坊的决赛采用的是七局赛,每局采用二日制,这种给双方大量思考时间的赛制对我来说真的是不太适应,感觉真是对精神和身体的双重考验。
第一局可以说完全是处于被桑原老师牵着鼻子走的状态,那老头经常在比赛时陷入长考,明明一步很普通的一棋,却要想上半小时,我的耐性真是受到前所未有的折磨,最终以十二目的巨大差距输了。
第二局总算找到了一点感觉,但两次轮到我封盘时,都受到了桑原老师的骚扰,后来从绪方那里得知这原来是桑原老头惯用的伎俩,真是把我气个半死。第二天续盘时,我的心态远不如前一天稳当,将原先辛辛苦苦建立的大好优势给荒废了,终局时输了三目半。
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可说是我的绝地反击战,一局比一局顺手,下法也是越来越放开,我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的胜算,再也不去在意桑原老头的种种挑拨之词。呵呵,我的这种转变恐怕吓到这位头发胡子已经全白的老人家了吧,比赛场可不是尊老爱幼的场所啊。
当面临第六局的时候,我已经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今天就要拿下本因坊的头衔,决不能让桑原把比赛拖到第七局!
……
本因坊赛第六局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不仅空气清新,气温也不高,碧蓝的晴空,飘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赛场设在京都比叡山中腹地带的宾馆里,坐在窗前,一边是风景秀丽的琵琶湖,一边是宽阔的京都市街区,给人一种如临仙境的感觉。
九时整,裁判以及工作人员领着桑原老师和我一先一后走入对局室。
由裁判宣布比赛开始,我们互相致礼后开始落子。由我执黑先行,胸有成竹地布下了“秀策流”,今天我这一局,我想让大家看一看不一样的秀策流,那是由佐为传承给我,再融入我的理解的“秀策流”。
从桑原老师平静的表情来看,似乎并没有被之前连输的三局所影响,开局后的落子表现得十分谨慎。在占据二连星后,棋速放慢,到第八手时长考了十八分钟。我明白他这是又要开始拖延时间了,果然至第十手时,长考时间达到五十四分钟,我不自觉地拿起身边的宫扇执在手中抚摸,以此来平复稍稍急噪的情绪。
战至黑二十三手时,在我的刻意布局之下,战局在右下角展开肉搏,桑原也许意识到快到中午休息时间了,更加拖起了时间,我也学会了应付他这种性子,拿起一边的茶杯悠哉地喝起来,上午的比赛也就在他的长考中封盘。
下午一时续战,我冷静地落下早已酝酿好的一子,桑原一惊,再度长考了将近四十分钟,之后落下的应手把战线拉到了右上边,这一着转移虽然能摆脱我的追赶,但也被我的棋打乱了方阵。你来我往至封盘时,桑原老师的白棋在盘上形成了不少实地,他满意地露出了笑容,却不知我为了考虑大局,并没有在今天发力。
经过一夜的休息后,次日九时再度开战。
也许是桑原老师经过一夜的思考后对目前对局形势不太满意,他比我早到了对局室,坐在那里静思。在裁判向我们出示了昨天比赛的棋谱,待我们确认后宣布比赛开始。
场内的气氛立刻剑拔弩张起来,因为双方都有了充分的思考,开始几手弈得还是挺快的,但到将近中午封盘时,桑原老师的老毛病又犯了,再度进入长考。
唉,老人家大概真的很心疼把头衔就此拱手让人吧,在我看来,他的白棋虽然目前的形势尚佳,但是一向感觉敏锐的他肯定预料到我会出其不意地挽回局势,而这种不确定肯定令桑原老师感到很头痛吧。
下午的比赛进入最后的决战阶段,我故意放了一手看起来似是失误的棋,果然使得桑原眼前一亮,如此一来他的局势看起来似乎变得不错,表情明显放松了不少。而我则按脑中的思路,在中腹抓住了机会,使自己的棋变得更厚重起来。到了这个时候,桑原已经察觉到局势的微妙转变了,老人家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虽然还未明显分出胜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此局胜负也就在半目之间。
终局,我执黑半目胜。
桑原老师疲惫不堪地靠在椅背上,叹着气,“年轻人终于追上来了,真快啊!”
我站起身来向他深深地鞠躬致礼,出自肺腑地感激他这两个多月来全力以赴地与我进行对弈,“多谢桑原老师的指教。”
……
这一年,我和亮都二十岁,他卫冕了今年的名人战,我赢得了本因坊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