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两年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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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棋院之后，我的大脑就开始罢工，脑海里只是不断重播着刚刚在院长办公室发生的片段。
……
当其他人都在为前往中国留学的事满心雀跃地离开后，我单独留下来向院长提出了我的疑问，“院长，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决定派我去中国参加比赛呢？难道没有更适合的人选吗？”
院长很和蔼地微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道，“这个决定其实是出自昨天晚上塔矢行洋老师的提议，他似乎非常在意你的成长，极力地说服了我和其他几位院领导，你可要好好珍惜这次的机会啊！”
这个解释令我本来就一团糨糊的脑袋更加困惑了，我不禁脱口问道，“既然这是个那么好的锻炼机会，为什么要推荐我而不是塔矢亮呢？”唉，还是塔矢的事我最在意。
“哦，这个嘛，是因为塔矢行洋老师已经答应了韩国棋院的邀请，将会去那里做指导顾问，届时塔矢亮自然要随他父亲前往韩国留学，所以中国之行他是不可能参与的了。”
……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的，只知道待我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塔矢的棋会所楼下，塔矢他会不会在里面呢？
我仰起头望着二楼那个熟悉的窗口，那是我们两个在棋会所的“专座”，没有看到塔矢专注地下棋的身影，我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打算就此打道回府。不料身后却传来了塔矢的声音，“你是在找我吗，进藤？”
我以为是我的幻觉，立刻转过身去，竟然真的看到了塔矢！白色的衬衣，米色的背心，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还有那没有一丝凌乱的齐耳的发型，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又深邃，一如既往地，用我早已熟悉的那种眼神看着我，似乎在向我透露着某种讯息。
看到这样的塔矢，我的内心开始酝酿起一股愤怒，他一定已经知道了即将到来的分离，难道他没有一点点的在乎吗？昨天不是才说好了要一起加油的吗？我还以为经过了昨天，我和塔矢已经站到了一条起跑线上，难道这只是我一个人在异想天开吗？！
“你有空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就算只是我一个人在自做多情也无所谓，我只想知道塔矢对我们两个的留学到底是什么看法。
“那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塔矢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走进了大楼，我赶紧紧跟其后。
一走进棋会所，塔矢就嘱咐市河小姐，“对不起，我和进藤有点事要谈，请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们。”说完，他就径自走入一间对弈包房，并回过头来示意我进去。
这是头一次在棋会所却不碰围棋，我们两个面对面地坐着，中间隔着的似乎远远不止一个棋盘。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先开口问道，“听说你要跟塔矢老师去韩国留学，是真的吗？”
听到我的问题，塔矢微笑起来，“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想说的也是这件事。”
“那么你也知道我要去中国的事吗？”我不懂，为什么他还能那么坦然地微笑呢？
“是的，爸爸都已经和我说过了。”
“为什么？昨天我们不是才说好要一起加油的吗？我知道这都是你爸爸的提议，为什么你不向他要求让我们去同一地方留学呢？”我一时间激动得忍不住将心底的想法都脱口而出了。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说的话有些奇怪，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急切地想掩饰刚刚意思暧昧的话，不过塔矢看起来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用词，是我多心了吗？我甚至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中掠过一丝的惊喜。
塔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深情地注视着我的眼睛，至少我感觉他的眼神很深情，让我有种冲动，不管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或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二话不说地答应。
“进藤，你相信我吗？”
和那样如泉水一样清澈的眼睛对视，我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就已经脱口回答了他，“我当然相信你啊！”我在心里还默默地加上了一句，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相信你，你就是我的真理。
“既然你愿意相信我，那么就不要再怀有任何的疑问了，去中国吧！虽然我们会分隔两地，但是对围棋的这份执着，想要变得更强的心意却不会改变，我们一样可以一起加油，不是吗？”塔矢的笑容更加明亮了，刚刚还纷乱不已的心情已经渐渐平复下来。
塔矢轻柔地抚摩着面前的棋盘，露出不舍的表情，缓缓地继续说着，“两年的时间其实并不是很长啊，两年以后再见面，一切都会不同的。”
我本来稍稍有些好转的心情，一听到他最后那句含义不明的话又掉落到了谷底，什么叫做“两年以后再见面一切都会不同”啊？
塔矢用手指摩挲着棋盘旁边的棋盒盖，突然轻轻地打开了它，从里面抓了几颗出来放到了棋盘上，“进藤，我们来对弈一局吧，下次的对弈恐怕要等到两年以后了。”
即将离别的气氛再次浓重起来，我打起了精神，既然如此，那么就好好下一局值得怀念两年的棋吧！
……
今天的那局棋真的很精彩，我在屋子里一边重新排着今天对局的棋谱，一边细细地回味着每一步。进藤看来已经理解了爸爸的教诲，我是最直接感受到他的改变的人，他一定在很努力地尝试用自己的思考来代替用佐为的模式思考。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从心底里想要微笑，以他对佐为的执着，竟然能这么快地下定决心来改变自己，真的令我要对他刮目相看了，他成熟了很多啊！
思绪再度回到昨夜，父亲与我的长谈。
“小亮，你对进藤光在意的程度令我有点不安。”
“爸爸……”我吃惊地看着父亲担忧的神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在围棋的世界里，要遇到一个能陪自己下一辈子棋的对手谈何容易，如果遇到了恐怕真的很难不去在意。但是，小亮，你还小，我不希望你被这种不同寻常的在意给迷惑了，扭曲了，我希望你能冷静地分清楚，你在意的是进藤光的棋还是他这个人。”父亲的眼神锋利得好象手术刀，直截了当地挑开了那层薄薄的遮蔽。
我只觉得浑身都在发颤，额头和手心不停地冒出汗来，过了许久才能艰涩地开口，我想说出来，不管会多么难堪，在父亲的面前，我只是一心想要把自己隐藏已久的秘密说出来，然后我听到了自己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爸爸，我不认为这是简单的迷惑，我已经在心里剖析过自己千百次了，我是很在意他，但是并不能象你所说地把他的棋和他的人区分开来。进藤就是进藤，不管是他的棋还是他的人我都无法不在意！”
说完这席话，我突然觉得好舒畅，这段纠缠已久的心事终于可以坦然地说了出来。我抬头看向父亲的脸，没有我预料当中的震怒，而是深深地皱着眉，紧紧地闭着唇，注视我的目光充满了忧虑。对不起，爸爸，我在心里轻轻地说着。
“你对他的感觉，他知道吗？”
父亲问得很突兀，我觉得脸直发烫，只好支吾着，“我不敢告诉他……”
“你跟我一起去韩国吧，可以在那里读完高中，并且磨练棋艺。”
“您说什么？”因为过度地震惊，我只感到脑中成了一片空白。
“留在国内对你和进藤光都不会有好处，你可以通过这两年来确认自己的想法，并且把自己修炼成为配得上他的对手。如果两年后你仍然象现在这么确信对他的在意的话，就去当面告诉他吧。”父亲的话已经完全超出我的理解范围，我很吃力地一字一句咀嚼他的意思，眼睛渐渐越睁越大，难道说，爸爸是要我两年以后向进藤表白？！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平静如常的脸色，“可是万一他拒绝的话，我们岂不是连朋友都当不成了……”
“即使会被拒绝，即使会被嘲笑，也好过压抑在心头一辈子吧？即使当不成朋友，进藤光依然会是你一辈子的对手，你不会找不到他，看不到他。”父亲的话一点一点地填满我慌乱的心，“小亮，这个心结必须由你自己去解开，这样你的棋才能摆脱沉重的桎梏，才能再度发出光彩，你懂吗？”
泪水自顾自地涌上来，一滴一滴地溢出眼眶落到衣襟上，我颤抖着声音喃喃地说，“可是……可是，我好害怕会变成这样，如果知道会被拒绝，我……我真的，宁愿一辈子都不说……”
父亲发出了深深的叹息声，他站起身走向窗边，“小亮，我觉得进藤光是个很坚强也很善良的孩子，有些事你不要太固执于自己的想法了。爸爸以前对你的关心太少了，现在想要多关心你一些，却觉得能为你做的太少了。”
父亲的心意暖暖地充斥着我的心，我望着他有点孤单的背影，心里有点明白他等待对手出现的寂寞心境。“谢谢您，爸爸，您为我所做的已经太多了。”我轻声地说。
“你快去休息吧，至于进藤光，我会推荐他去中国参加职业联赛，我想以他目前的状况应该最需要这样的锻炼，你们两个都要更努力才行。”
“是的，爸爸，我一定会努力的！”
……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接着听到绪方的声音，“小亮，我是绪方，可以进来吗？”
“哦，请进。”我打起精神来调整了一下坐姿。
绪方神色自若地走进来，一眼看到了我面前的在排的棋局，立刻兴致盎然地审视起来，“不错啊，这是和谁的对弈？”
我微笑起来，“是和进藤，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这是和进藤的对局？”绪方的眼睛里透露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这，这不太象他擅长的‘秀策流’下法，不过细看又好象有点神似……”
“不要研究进藤了，你应该是来送机票的吧？”我打断了绪方好奇的探询，三两下就收起了棋盘上摆满的棋子。
“哦，是啊，塔矢老师夫妇今天有个应酬，让我把机票交给你。”他从包里拿出三套机票递过来，我扫了一眼日期，是下个星期五的晚上，我没记错的话那天上午我有一场手合赛。“谢谢你特地送来。”我接过机票放好，然后很有礼貌地起身送绪方出去。
“小亮，你真的决定好了吗？”绪方看起来真的非常担心我。
“你放心吧，两年以后，我一定会回来，而且一定会变得很强。”我很自信地朝他笑着。
绪方这才放心地换上他一贯带点戏谑的表情，“很好，那么两年后，希望能够在头衔战中，接受你和进藤两个人的挑战了。”
“一定会的！”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说大话，只感到浑身的血液已经开始为燃烧起来的斗志而沸腾了。
“呵，真是的，还是那么骄傲又自负啊！”绪方坐进车里向我挥了下手，转眼间车子就奔出了我的视线，我站在门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轻轻地在心里向他说着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两年之约
